第1章 天災人禍

「雲華，你可知罪？」

一聲威嚴地低吼將雲華再一次從睡夢中驚醒。

她慌忙看看身旁在嬰兒床中熟睡的尚在襁褓中那長著三隻眼睛的女兒楊戩。

「呼——」原本緊張的全身肌肉都緊繃起來的她此時看到女兒那甜美的熟睡着的笑臉的一瞬間鬆了口氣。

她又聽到屋外陣陣悲慘的呻吟，這很正常這裏的瘟疫特別嚴重，連不少感染的醫生都不得不出來照顧病人。

看着床頭櫃的鬧鐘，已經早上七點了，望望外面陰蒙蒙的天空，在確保了女兒沒有哭鬧后就去洗漱了。

儘管鏡子中的自己那艷壓群芳的容貌此時顯得異常憔悴，但她如今沒有任何心思感嘆自己是多久沒有梳妝打扮了。自己頭上那頭雪白色的秀髮雖然是天生的，但是還是時常讓自己覺得自己特別容易衰老。

循環的噩夢讓她的鬧鐘形同虛設，總是比預定的鬧鈴聲醒來。

她給哮天犬準備好了這一天的狗糧后，帶着女兒出了門，準備去往上班路上。

「啊…嗚…」隔壁房間的阿婆突然暈厥在地，口吐白沫，雲華趕緊把她扶起來，帶到她的家裏。

看着往日和藹的阿婆那無神的眼神，蒼白的臉色，知道她染上了最近流行的瘟疫。她馬上撥打120給醫院，儘管她知道醫院的人根本幫不上什麼忙，他們對此疾病根本束手無策。

她只能悄悄運動體內神力給她運功調養，然而收效甚微。

南贍部洲蜀地的疫情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了，路上隨處都能看到一個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人今天就突然雙目失明倒在地上。

整個灌州城乃至整個川蜀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中，處處帶着死亡的氣息，那些被疾病折磨的人或在家中，或在大街小巷上，或是在隔離棚或者醫院的隔離室內發出痛苦的呻吟。

連老天爺似乎都在刻意迎合這種悲哀氣氛，這段時間始終陰鬱著天氣，不肯讓出一絲陽光。

前幾年，發生了戰爭，屍橫遍地，哀鴻遍野，邊境的槍炮聲不絕於耳，每日都有男子被送上前線作戰，無數的槍械、火炮、坦克都在戰爭中報廢了。

也就是那段時間，瘟疫從邊境士兵身上漸漸擴散到內地，最終波及全國，最終失控，這期間許多妖怪也乘機出來作亂。

雲華一直懷疑，那庇護眾生不受瘟疫殘害的五瘟使者怎麼會一直不來川蜀呢？這樣川蜀的疫情不至於糟糕到這種地步，莫不是因為慘烈的戰爭破壞了眾神的廟宇的緣故嗎？但她可不敢主動去找他們。

她是那三界之主玉帝的親生女兒，天上下凡的雲華仙子，當初她與天上金童暗結情愫，後來金童因為不小心失職被玉帝貶下凡間歷練一世，她便悄悄下凡與其再續前緣，還誕下一個女兒，名叫楊戩，小名楊二郎。

她終究是仙子，不是凡身，這疫情傷不了她分毫，她的女兒楊戩也是天賦異稟，一直健康成長，沒有任何感染跡象。

即使她找了五瘟使者也未必能請動他們，還會直接暴露自己。要是他們將自己下凡的事情彙報給自己的父皇玉皇大帝，那自己受罰是小，連累了女兒可如何是好？

可憐了他的丈夫楊天佑，終究肉體凡胎，在這場瘟疫中撒手人寰，任由她如何施法都難以救活他。

她依然記得當初發生的事情。

「天佑，你不會有事的…」雲華施法穿牆進入了嚴密防護的隔離室，找到了心愛的丈夫。

「沒事的，

雲華，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你不用介懷，咳咳…」他此時雙目失明，只能用手溫柔觸摸，感受着妻子的臉部輪廓。

「我去找五瘟使者，他們一定有辦法的！」雲華打算動身離開。

「別，」楊天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中噙著淚，嚴肅地說道，「別胡說，他們可是天庭的幹部，如果你驚動了他們也必然將驚動玉帝…我那不近人情的岳父可不會放過你的，到時候你會怎麼樣？」

「我不能丟下你不管！」雲華堅決說道。

楊天佑沉默了一會兒，將自己的眼淚強行忍了下去。

「你可以不顧及自己，那我們的女兒二郎呢？她還在襁褓之中啊…到時候她要麼成為孤兒要麼因為你的關係被玉帝一同處罰…你有想過嗎？」楊天佑的聲音中混雜着憔悴、不舍、悲痛。

雲華聽到丈夫的話，此時冷靜了下來，默默轉過頭看着丈夫，聆聽着他最後的遺囑。

「拜託了，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對不起，雲華，我要食言了，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二郎，爸爸對不起你…請你務必好好長大啊…爸爸即使身在地府，喝下那孟婆湯也不會忘記你和你媽媽的…」他的語氣愈發悲哀。

雲華哭着一把上前抱住他，楊天佑不由一愣，雖然他知道妻子不怕疾病，但也不想讓自己這病體污染了她，但此時他再也按耐不住長久的離別之苦了，夫妻二人抱在一起，做了最後的告別。

……

「哇唔，啊啊！救命啊…」路上又出現了許多被疾病纏身痛苦不堪的人。

此時醫院再也沒有足夠的資源接納這些病人了，只能安排一個簡陋的大棚子，周圍插幾個請勿接近的牌子，做一個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臨時隔離所，那些病患躺在同樣簡陋的床上，扭曲掙扎著。

雲華看着襁褓中的女兒，只得在心裏暗暗祈禱著：要好好長大啊，二郎。

她失去了丈夫，為了各種生活只能帶着女兒去上班工作，其實她也可以交給領居照顧，可她終究不放心，這畢竟不是他們的孩子，可能會有疏漏。

更何況現在小二郎雖然無病不代表接觸多了不會得病，那些領居或多或少都染了惡疾，她不能讓女兒冒這個風險。

她有辟穀之法，如果長期不進食雖然會難受但也不會死亡，但是女兒尚幼小，還是需要食物來促進成長的，她很慶幸自己渡過了難受的哺乳期，小二郎已經斷奶了。

在她上班的那家超市裏，老闆也不得不關了門，帶着全套防護設備，非常抱歉地對雲華說道：「抱歉，夫人，現在局勢這麼混亂，我的店也開不下去了…請您去別處想辦法吧…」

他給雲華結了最後一月工資后就回鄉避難去了。

雲華還是對他長久以來的照顧深表感激，也向他鞠躬道別，回到了家裏。

看着津津有味吃東西的女兒，雲華還在心理發慌，自己應該怎麼辦啊？

「汪汪！」家裏的那條威武的白色大狗——哮天犬出聲安慰她，雲華撫摸着它的皮毛。

雲華微笑着輕輕拍着它的腦袋。

這哮天犬是一隻有靈性的神犬，已經修行了幾百年了。在雲華下凡時無意見撞見它被一夥妖怪追殺，就出手救下它，遂收養了它，和它有深厚的情誼。

「雲華仙子…」一聲女聲驚動了她。

聲音非常溫柔，如同播音器一樣傳送到雲華耳中。卻讓雲華警覺起來，她察覺到，這是傳音術，有什麼人或者妖怪找上自己了嗎？

周圍並沒有妖氣，那大概就是某個天神了，難道自己的事情敗露了？

她趕緊跑過去命令哮天犬保護好楊戩，自己起身出門查看。

剛一出門，她就驚呆了。

那是個相貌穿着雍容華貴的美婦人，身上紫氣繚繞，駕着雲，身旁跟着幾個身穿藍色制服的仙女。

雲華認出，那正是眾仙女的管理者，住在瑤池的西王母，雲華自己之前也一直奉父親玉帝之命在王母手下為侍女長來歷練自己，兩人關係匪淺。

多年不見，她那強大的威壓還是如此強大，雲華趕緊施禮：「拜見王母娘娘…」

「不必多禮…」王母娘娘微笑着說道。

王母微微閉眼，說道：「幾日不見了，你過得還好嗎？」

幾日？雲華這才想起來天上一天，凡間一年這件事，她在人間待了好些年都忘了這茬了。

「小女在人間尚好，不知王母大駕光臨有何貴幹？」雲華依舊恭恭敬敬。

「你在人間和下凡的金童私配婚姻，犯下重罪，玉帝已經察覺，不日就會派人來抓你…」王母娘娘開門見山道。

雲華身子抖了一抖，終於這一天還是來了啊。

「您是來抓我回天庭的嗎？」雲華試探道。

「不，那是靈官們的工作我只是來帶走你的女兒楊戩…」王母娘娘生怕她沒有聽清楚，一字一頓地說道。

「什麼？」雲華大驚失色，「娘娘，這些罪孽都是我一人所為，和小女無關，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的女兒，她是無辜的…」

見她欲哭無淚差點跪下的模樣，王母趕緊說道：「我來此並不是對她不利，恰恰相反，是要救她…」

雲華滿臉疑惑地抬起頭來，看着王母。

「玉帝已經察覺了這一切，不日王靈官將帶人前來抓你…」

「王靈官…」聽到這個名字，讓雲華不由嚇得瞪大了眼睛。

「沒錯，就是那位糾察大靈官，他會負責帶你離開，而如果你的女兒還待在你身邊，那必然會連累她也被抓走，我來此的目的就是帶那個小姑娘離開，護她周全，扶養她長大…」王母的語氣變得充滿親和力。

「這是為何？」雲華不解，這天底下人子成千上萬，王母娘娘怎麼可能這麼閑，幫助她照顧女兒？

「不錯，」似乎是要讓她安心，王母說道，「我並不會養閑人…那些凡人的一生都是命數，我無權插手，而我近日一直問卜揲蓍，察覺到此女非同尋常，將會有一番大作為，萬萬不可壞之…而玉帝此時正在氣頭上，我不可能直接去勸諫，只能將這孩子撫養起來，日後等玉帝氣消了再向他道明原委。」

「請您讓我考慮一下…」雲華淡淡說道。

「請您快點，王靈官可不會浪費時間的…晚了就來不及了…」王母不留情地催促。

雲華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她早該想到這麼一天了。

這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擇，而答案顯而易見，根本沒有她選擇的權利。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脫天將的追捕，帶着女兒逃離只是天方夜譚，要麼和她女兒一同接受玉帝的怒火，要麼把女兒交給王母，還能讓女兒有一線生機。

最後她一手抱着楊戩，一手牽着哮天犬，把它們交給了王母娘娘的侍女。

即使毫無選擇，訣別的那一刻還是如此哀傷。

哮天犬發出哀鳴，被抱在陌生人懷裏的楊戩向母親投來求助的目光。

雲華趕緊伸出手安撫他們，強忍着淚水，說出訣別之語：「別慌張，二郎，王母娘娘是好人，不會害你的，你一定要好好長大啊；還有哮天，請你跟着王母和我的女兒一起走，一定要保護好她啊…」

「嗚嗚…」哮天犬的叫聲更加哀傷了，眼眶也逐漸濕潤。

王母點點頭，有些愧疚著說道：「抱歉，仙子，我救不了你…玉帝的怒火必須有人承受，如果我強行袒護你我也將受到三界之主的處罰…這對你我都沒有好處，我能做的只有帶走你的女兒，扶養她長大…」

雲華含淚送別了王母，蹲在家裏無聲地哭泣著，這一次比和丈夫訣別更讓她覺得哀傷，而上天卻絲毫不憐惜這個美麗如花的女子，一陣狂風吹進來，把窗戶吹得吱吱作響，窗帘四散擺開，桌上的布都被風吹落了下來。

寒風打在她身上，吹起她美麗的秀髮，但她此時悲痛和絕望感已經遍佈全身，她根本沒有心思去關閉窗戶阻隔那無情的寒風。

王母的貼身侍女瑤姬懷抱着年幼的楊戩，和王母及眾仙女駕雲飛往天庭瑤池宮。

楊戩是天仙之女，雖然年幼，心中也確實忐忑，但她強大的靈性讓她能感受到身旁的人沒有惡意，於是乖乖依偎在她的懷抱里，哮天犬也一直盯着楊戩，生怕這個仙女粗心大意一個不留神把楊戩摔在地上了。

看着懷裏乖巧可愛的小女孩，瑤姬心中的母愛被激發，尤其是她那額頭上多出的第三隻眼睛更讓她感到新奇，忍不住逗弄起她來，楊戩也很識趣地陪她玩樂，弄得她心理一陣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