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泥巴龍以下犯上遭追捕

話說那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身居南海，左手托著甘露瓶，右手拈起楊柳枝，面帶笑容微閉雙眼靜靜地安坐在蓮花座上。但見她：

理圓四德，智滿金身。瓔珞垂珠翠，香環結寶明。烏雲巧疊盤龍髻，綉帶輕飄彩鳳翎。碧玉紐，素羅袍，祥光籠罩；錦絨裙，金落索，瑞氣遮迎。

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點紅。凈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楊歲歲青。

解八難，度群生，大悲憫：故鎮泰山，居南海，救苦尋聲，萬稱萬應，千聖千靈。蘭心欣紫竹，蕙性愛香藤。

她是珞珈山上慈悲主，潮音洞裏活觀音。

此時，忽然「嘩啦啦」一陣響聲傳來，觀音菩薩睜開眼望去，只見一物從蓮花池池底的污泥中破泥而出，徑直向上穿過池中水，劈波斬浪急速趕來，在水面上方盤旋環繞多時久久不肯離去……

觀世音菩薩穩坐蓮花台，巋然不動，威嚴地向空大聲呵斥道:

「哪裏來的孽障！膽敢在此造次！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麼寶地？還不速速下來見過本座！」

那半空之物聽得觀音菩薩呼喚，並無半點兒畏懼之色，急忙將身朝向觀音菩薩這廂趕來，待到觀音菩薩面前斜上方這才停止不前，按落下來。你且看他：

身體細長，形似長蛇而略顯短小，細小的圓形鱗片隱約埋藏於皮膚下面。他的身子前段略呈圓筒狀，後段則側扁而腹部圓形，體背部及兩側呈灰黑色，全身有許多小的黑色斑點，頭部和各個鰭上亦有許多黑斑，背鰭和尾鰭膜上的斑點排列成行，尾柄基部有一明顯的黑斑，其他各鰭則為灰白色。頭部較小而前尖后圓，小小的眼睛，有虎鬚五對，馬蹄狀的小口隱藏在頭部下面……

他生得似幼蛇而非蛇，像黃鱔卻非鱔，類鬍子鯰可非鯰，看起來一丁點兒也不像魚，但是他確確實實、真真切切的就是一條魚——鯴魚。

鯴魚一邊朝觀音菩薩伏身跪拜不停，一邊涕泗橫流地揚聲哭訴道：

「觀音菩薩尊者有所不知，小的乃是蓮花池下一條鯴魚，又名鰍魚，俗稱泥鰍，平時大家都叫我泥巴龍。

「想我打從一出生就一直跟隨爹娘生活在蓮花池底污泥之中，生存環境陰森幽暗、污穢不堪，處境艱難、舉步維艱，況且長年不見天日，小的心中甚為苦惱鬱悶。

「有時想一想，自己還不如井底之蛙呢？井底之蛙終究還有一汪清水不是？！」

觀音菩薩微微一笑，平靜而和藹地說道：「嗯……原來是這樣啊。小泥巴龍呀，難道你有什麼好的辦法不成？」

這泥巴龍聽得菩薩這樣問來，索性斗膽作答道：「回觀音娘娘的話，小的這裏正好有個辦法：

再三懇請掃三災、救八難的觀世音菩薩您老人家大發慈悲，將小的從池底污泥之中往上提溜提溜，哪怕只是在水底之上做一隻蝦蟹，也要強過苟活在污泥里的臭泥鰍不知多少倍啊！」

泥巴龍好不容易得着這個機會，就像竹筒里倒豆子似的一口氣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然後就一個勁地沖着觀音菩薩伏泣叩首不起。

觀音菩薩聽罷這番回話，細細想來，感到泥巴龍所說情況確實屬實，於是悲憫憐惜之情不覺油然而生。

她憐惜而疼愛地望了一眼匍匐在面前的泥巴龍，緩緩地柔聲安慰道：

「小泥巴龍啊，如你所說，本座着實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不過世上萬事萬物皆有自己的宿命。

當然了，你也一樣有自己的前世今生。

「如果完全不顧你獨特的生理結構以及與其他魚類不同的生活習性，愣是將你隨便放到池水之中，那麼到時候恐怕你也不會生活得多麼愉快的。

「嗯……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姑且好生迴轉老家去吧。你所奏之事，容本座一些時日再三考慮考慮，你看這樣可好呀？」

觀音菩薩說這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而且也答應說給她一些時日考慮考慮，按理說也算是比較容易接受的了。

哪知道這泥巴龍天生愚鈍、冥頑不化，是個說一不二、不知變通之物，聽得觀音菩薩說叫他迴轉老家去，想想自己以後還要繼續與污泥、黑暗為伴，過着暗無天日的日子，頓時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

他一時間又急又氣，「吱吱」的一聲大叫，「嗖」的一聲跳躍而起，頭也不回地便騰空而去。

泥巴龍從觀音菩薩面前憤然離去，一時不知應該去向哪裏：迴轉蓮花池底老家吧，自己着實情非所願，心有不甘，再說這也太窩囊了吧。

可是要離開泥巴和池水吧，自己一時之間又確實無法生存。

唉！這麼一來可真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哪。

此時，泥巴龍感到口乾舌燥，身上油皮乾燥得發緊發熱，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將身暫時棲息於蓮花池邊一處荷葉遮映下的水草之間。

觀音菩薩見泥巴龍如此狂妄自大，目無尊長，竟然不辭而別，奪路而去，心中頓時甚感不快。雖然明明知道他暫時還離不開泥水，但是依然要將他速速捉拿回來聽候發落。

她當即喚來惠岸行者，命他將那膽大包天、犯上作亂喚作泥巴龍的鯴魚火速捉拿歸案。

那惠岸行者乃是托塔天王二太子木吒，木吒手使一條混鐵棍，重有一千餘斤，在南海觀世音菩薩左右擔任護法使者。

木吒得令，旋即手執混鐵棍駕起祥雲在半空中圍繞蓮花池對泥巴龍展開搜索。

不久，他就遠遠望見那條奄奄一息的鯴魚——他靜靜地縮身藏匿於蓮花池畔水草邊的荷葉之下，看起來十分疲憊不堪，顯然已經筋疲力盡、走投無路。

木吒當即按落雲頭，悄然現身，只見他反轉左手背握混鐵棍，伸出右手彎下腰去徑直撲向泥巴龍。

那泥巴龍此時正昏昏然、迷迷糊糊，自顧不暇，剛好被惠岸行者撲上來一把抓個正著。

他驚嚇得「吱吱吱……」叫個不停，用力胡亂地掙扎、扭動着身子，試圖掙脫開去。

木吒見一把逮住泥巴龍，心中大喜不已，唯恐一不留神被他掙脫開去，索性往右手上使出狠勁兒，一心想着要將他抓得更加緊固更加牢靠一些。

不料想這泥巴龍全身本來就油膩光滑，雖說適才有些乾燥得發緊發熱，但在水草中經過一陣子的滋潤養護，皮膚已經大致恢復如初。。

像捉鯴魚這種事兒，只宜用巧勁兒，萬萬不可使出蠻力。如果木吒捉住泥巴龍之後，只稍微用右手暗使元真之氣、靈巧勁兒虛虛地浮托著，那麼即可將他輕鬆拿獲。

誰想木吒就這麼一發狠勁兒，倒嚇得自己「哦」的一聲驚叫，將泥巴龍生生地從手掌心裏給滑溜溜地擠了出去。

「噗」的一聲，泥巴龍應聲跌落在蓮花池畔、水草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