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遠去

幾名調皮孩子面面相覷，他們席地而坐，交流着對陳老師的想法，說到共情都淚流滿面，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校長似乎是忘記拿了什麼東西，準備回辦公室時正好撞見了正在哭哭啼啼的幾人。

校長還以為幾人被欺負了，連忙叫他們進來坐，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王校長，您能不能給陳安麗老師漲一點工資啊…？」調皮頭子余大權委屈巴巴地說道。

「陳安麗老師，她怎麼了？」王校長心中懸著一塊石頭問道，他知道了陳老師的事情，但表示無能為力，可幾名學生說的話又讓他有些困擾。

「陳老師因為工資太低了，不能教我們了！」吳禹璋半抽噎半說道，校長都快聽不清他說的什麼了，但大致意思能夠猜得出來。

「陳老師人特別好，我們都很喜歡她，經常牧牧不倦地改作業到很晚很晚！」田鑫說道，他成績不好，把孜孜不倦說成了牧牧不倦，但校長能夠看出他的真心。

校長犯了難，他又何嘗不知道陳老師的事情？陳老師是他調來的，因為他就是陳老師的小學老師。可官大一級壓死人，那教育局已經下達了明確指令，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去阻止呢？

王校長的手在褶皺的額頭上摸來摸去，面露難色，最終說道：「這樣吧，幾位同學，我會認真地考慮你們的意見，會給你們一個答覆的，這些糖你們先拿着，然後先回教室自習好嗎？」

幾名調皮孩子連忙點頭，許久都是哭喪的臉蛋終於露出一絲喜意，甚至連糖都沒有接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校長在辦公室里踱步許久，最終還是從兜里拿出一盒兩塊五一包的煙，他久久地凝視着那包煙，最終還是撕開了包裝袋，點上了香煙。王校長已經戒煙很多年了，也許是如今的情況他也犯了天大的難吧。

他走下了樓，準備去找陳老師聊聊這件事，剛才學生說的話也確實提醒了他。陳老師本人學識不高，如今在這種事情犯了錯，想來日後也很難再成為老師了，家中有一個正在讀幼兒園的孩子，打工的話完全沒有時間去教導他，而且陳老師生活很拮据，光靠她老公的工資根本養不活一家人。自己，即便是不能保住她，也要拿出多年的積蓄給她，算是了卻了這樁事，也讓自己的心中有些安慰。

可他走到辦公室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陳老師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可出路卻被幾十名學生攔住了，他們都抱着陳老師都在祈求她不要走，有的人已經蹲在地上抽噎了起來，鼻涕流了一臉也不管。

校長怔在原地，望着這群孩子，他之前低估了陳老師對教學與學生的熱愛程度。他原先以為，陳老師能夠從鎮上來到市裏教書，除了自身的能力外，他的幫忙也是密不可分的，但現在看來，似乎自己的幫忙可有可無，因為陳老師對於教書育人的熱情和決心是其他人無法比擬的。

她是一位好老師。

校長快步走到學生們旁，大聲地呵斥了我們，讓我們快點回教室自習。儘管我們對陳老師有再多不舍，但王校長的威壓讓我們都懼怕了。

等到人都走完后，校長走進了辦公室，又一次攔住了陳老師的去路。

他們談了什麼我到現在都不清楚，但我知道結局。王校長主動聯繫了家長委員會，將幾十封挽留信靠着關係送了上去，陳述了家長委員會想出來的好點子，而且用自己小學校長的位置保證，又送了不少錢，和幫了那人的兒子小升初的問題后（照我看來，

那時的教育局貪贓枉法的人都不能自己出手做這件事，只能委託業內人士做。），同時校長的工資、個人資源也遭到了一定的剋扣，背了一個大大的處分，幾乎要開除黨籍。

陳老師總算是被保了下來，但有三年的考察期，如果陳老師再收到舉報，哪怕是黑板字寫得不好看，聲音不好聽之類的舉報，都得馬上離職！

之後，大家對於陳老師更加珍惜了，就連那幾個調皮的孩子也都認認真真地聽課，每個人都是一絲不苟的，我們班很快超過了一班，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尖子班」。

班會課上，一向內斂不愛說話的陳雨昕班長在講台上大聲呵斥，說她已經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以後不準再對陳老師有不尊敬的行為，幾名調皮的孩子站在她的身旁，摩拳擦掌，面露凶光，大家都被狠話震住了。

那幾名調皮的孩子的形象也在我內心中得到了極大的改觀，原來他們不僅僅是外在的調皮那麼簡單。

三年級還發生了一件事情，下冊時，陳雨昕突然要轉學了。但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我沒有想到那天下午放學玩的三顆字是我們的最後一場遊戲，我也沒有想到，我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再見」，那招招手的姿勢再也不能相互做了。

我和劉國宗心底里都很捨不得，一段時間內一同回家的路上都變得沉默寡言了。長大后我問母親，陳雨昕為什麼會轉學呢？母親的回答是，她家在這邊生活不下去了，而且沒有什麼親戚，戶口也不在這邊，所以回山東讀書去了。

我問母親，現在還有陳雨昕媽媽的聯繫方式嗎？母親說，以前那台小靈通上是存得有的，但手機已經找不到了，況且，已經過去了四五年了，說不定人家都換了號碼了……

坦白來說，當時心底里那一陣失落持續了很久，那時正值初二初三，正是嬌作傷感的年紀。那時提筆寫下一句話：他們說，在春天，一個人幻想會變成愛的念頭，小孩子也不例外。

後來再翻到這本筆記本，看到這句話時，卻已經不記得我當時是什麼心情寫下的了，只知道它是為陳雨昕而寫的，至於年幼的我有沒有對偶像陳雨昕有過別樣的感情，或許只有那時的自己知道了。

現在想起來，四年級上冊的一個下午，我去上學時，看到一個人穿着校服正在向我們學校走去，很像陳雨昕，我連忙跑到她的身邊，說道：「嗨！」

女孩兒轉過頭，不是陳雨昕，她很錯愕。我覺得尷尬，灰著臉尷尬地跑了。

「當時居然覺得陳雨昕會回來…」上課時我一直在想着這句話，不免有些悵然若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