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他乃當朝定遠侯,大都督顧渝。」樓玉深澹澹開口,「問你話便老實交代,但凡有所隱瞞,後果自負。」

顧渝瞥了樓玉深一眼。

小樓可以啊,跟他這麼久連這般威脅的話都能放出來了。

文兆聽到樓玉深的話,先是愣了一會兒。

顧渝……

顧渝……

定遠侯……大都督……

顧渝?!

傳聞中……那個殺人如麻,嗜血暴戾的定遠侯顧渝?!

文兆的面色勐地一變。

他看向笑眯眯的玄衣公子,哆嗦了一會兒,顫顫巍巍地開口:「草民……草民不知。」

顧渝不急不緩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把玩着手中的陌刀:「看來,文老先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顧一!」

隨着他一聲大喝,顧一提着一把九節鞭慢慢走來。

鞭子上滿是倒刺,看上去格外恐怖。

隨着顧一甩出,鞭子一下子抽在了文兆的面前。

那大理石磚做的地面,頓時被抽出一條深深的划痕。

文兆:「!

「文老先生考慮清楚了,鞭子是不長眼睛的。抽到您身上,落下幾層皮,可不能怪到本都督身上。」顧渝臉上笑意更甚,只是瞧著陰森森的,

「此外,再提一句。本都督的耐心……是有限的的。」

他不緊不慢地翹起了二郎腿,眼角的一絲不耐被文兆清楚地捕捉到了。

想起那些關於顧渝的坊間傳聞,文兆咽了口口水,閉了閉眼睛,隨後伸手指向宅院外的山林:「在那裏……」

顧渝看着文兆,眼底閃過一絲冰冷:「文老先生最好不要撒謊,否則——」

他手中陌刀驟然往旁邊一揮,那根粗壯的木柱便在一剎被打成了齏粉。

文兆:「!

老人:「!

「這便是下場。」顧渝咧嘴一笑,起身提着刀大步流星朝宅院之外走去,

「看住他,其餘人跟我進山。」

顧一留了幾個影衛看守,隨後帶着人跟着顧渝進了山。

……

大山深處。

一處荒蕪破敗的古剎。

那裏躺着一個渾身是傷,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小郎君。

遠方一聲悶雷驚醒了氣若遊絲的他。

李祭咳出一口血,慢慢睜開眼睛。

他的眼睛很渾濁,卻能倒映出天上的雷光。

「小郎君,你一定要平安地活下去,為我們申冤。」

「若沒有他們,我們本該相夫教子,一生無虞。」

「現在……我們只能終日遊盪在這片地域,看着他們殘害越來越多的姑娘。」

「若你能活着出去,一定……一定要為我們申冤。」

「我們並不是惡人,蒼天卻要如此待我們,當真不公。」

「……」「……」

腦海中響起那些人的聲音,李祭悄然攥緊了拳頭。

他要活下去,他要活下去……

那些姑娘,她們去的時候都還只有那麼點大,她們卻要承受那種非人的折磨。

那些牲口……他一定要讓他們受到律法制裁!

李祭如此想着,一股睏倦之意排山倒海湧來。

又是一聲驚雷落下。

傾盆大雨起。

恍恍忽忽間,李祭依稀看到一襲白衣舉着火把朝自己飛奔而來。

「都督,找到了!」

「李三郎在這裏!」

眼中逐漸泛起花影,李祭的呼吸慢慢微弱。

但是他眼裏的光卻未曾磨滅。

都督來了……

她們能平冤了……

……

這場雨來的十分突然。

又因為當處寒冬,所以冷得嚇人。

古剎。

篝火旁。

顧渝看着奄奄一息的李祭,一張薄唇緊緊抿起。

(系統,李祭還能救回來嗎。)

【正在查找……】

【查詢結果……】

【宿主拿你的血去救他。】

【趁他現在還有一口氣。】

想起自己血脈的奇異效果,顧渝不做猶豫,拿出一把匕首劃破自己的手掌,送到李祭唇邊。

只是李祭失去了意識,滴落到他嘴角的鮮血都流了出來。

顧渝:「……」

他嫌棄地皺了皺眉,粗暴地扒開李祭的嘴,將血給他餵了進去。

李祭還是沒反應。

顧渝看着李祭這張沒有血色的臉,眼角凝聚起不一樣的晦暗。

他在山裏經歷了什麼。

……

古剎之外的山中,有一白衣勝雪的少年公子撐傘而立。

樓玉深伸手接住幾縷冰冷刺骨的雨,慢慢閉起眼睛。

「蒼天在上,晚輩雲飛,借老祖道法,窺天機一二……」

這一片地面慢慢泛起雲霧,雲霧貼着地四處飄渺,看上去虛幻至極。

束冠的少年站在雲霧中央,閉着眼睛,任由刺骨冰冷的雨水扑打着他伸出傘外的手。

在雲霧出現的須臾之後,樓玉深感受到了從雨水中蔓延出來的怨恨。

是死在這一片大地中,究其一生都要束縛於此的冤魂們。

在接下來的時間,他用第三者的目光,看到了這些冤魂的一生。

……

第一個冤魂是個出身落魄寒門的姑娘。

很多年以前,北陳建立,她奉旨入宮選秀,因為容貌不出眾淪為宮女,后被分配到西疆,侍奉藩王。

後來西疆暴亂,平西王平定西疆后,她又被派到漢中,做了侍奉文兆的舞姬。

她發現文兆貪了大筆賑災銀子,做了一些她不知道,但是直覺告訴她十分駭人的事情。

而在文兆的無為治安下,漢中雖無大災,卻常常有街霸欺辱少女。

她曾經受人欺負過,知道那種被欺辱的滋味。

她用自己的手段救下了那幾個被欺負的少女,帶到身邊做自己的婢女。

卻在有一天,被文兆看見。

他將她們帶走了。

她再也沒有見過她們。

她問文兆,那些姑娘去了何方。

文兆用詭異的眼神看着她,說帶她進山去看看她們。

她跟着他進了山,被勒死在一株槐樹下。

她化成了不敢枉死的冤魂。

她看着文兆命人取出她的臟器,笑吟吟地扭頭離開。

她看着文兆將她燒成灰盡,將她的骨灰砌在了朱門之中。

於是她不能投胎轉世,她一輩子都將被束縛在這深山老林。

她不是第一個死的,但她知道,她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死在文兆手裏的。

……

第二個姑娘,是出身庶民,毫無身份的農家女。

她生的一雙十分可人的眼睛,常年與爹娘耕田織布,過得辛苦但快樂。

那一年,她遇到了下鄉巡視民情的文兆。

文兆相中了她那雙純潔無邪的眼睛,給了她爹娘三吊錢,將她抬到家中做了小妾。

她在入府的第二天,就直接被一碗毒藥取走了性命。

她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還是有意識的,她眼睜睜看着她被人取出心臟。

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不是將她下葬,而是將她燒成灰,將她的骨灰砌在牆中。

……

第三個姑娘,與文兆露水相逢。

文兆覺得她身段十分好,尤其是一張嗓子,堪為天籟。

他用榮華富貴騙姑娘,姑娘沒有被富貴迷了眼睛,卻在文兆陰冷的威脅中,想起自己的家人,只得被迫進府。

她本可以成為一帶赫赫有名的歌姬,進入教坊司為天子獻唱,卻成了別人不知道的幾房小妾。

《控衛在此》

後來,她看到了文兆進了一間秘密的房子。

她在門口看了好久,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表情變得十分詭異恐怖。

在夜間,她脫下了所有的首飾想要逃跑,卻被家丁抓了回來,生生淹死在了院中池塘里。

她化成鬼魂,看着文兆取下她的喉嚨,進了密室。

……

一個個慘死的姑娘讓樓玉深的面色越看越蒼白,到最後,他的那隻手都忍不住開始打顫。

又過不知道多久,樓玉深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紅到了極致。

樓玉深收回手,仰頭看着這蒼茫的山間。

這一點點大的地方,每走一步,都會踩到一個不甘沉眠於此,卻被迫長眠於此的姑娘。

看上去和藹慈祥的老人,卻是一樁樁命桉的主謀。

而有些穿着暴露的姑娘,卻為了心底的善良陷入深淵,萬劫不復。

人還真不能貌相。

深吸一口氣,樓玉深撐著傘往古剎走去。

……

古剎。

李祭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覺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慢慢睜開眼睛。

「都督……」見到顧渝,李祭顫顫巍巍開口,「殺文兆……他……」

小郎君氣息微弱,說話斷斷續續的,叫顧渝聽得一頭霧水。

他準備細細詢問,卻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他殺了那些姑娘,取了她們一些器官,做了不為人知的事情。」

樓玉深放下傘,慢慢走過來,臉色是難得的陰沉,

「這山間的每一寸土壤,都埋着無辜之人的屍骨。」

李祭看着樓玉深,唇角慢慢勾起了笑意。

他知道文兆落網已是定局,那些姑娘終究不必再待在這片大山之中了。

那一日他順着水漬潛入山林,遇到了很多死在這裏的女鬼。

她們並無惡意,只是請他為她們報仇。

請他揭露文兆的醜惡嘴臉。

他答應了,又返回了文府,看到了文兆正在殺一個姑娘。

他看不慣,便出手幫忙。

卻不知這府邸有高手存在,三兩下制服了他,將他扔到了山間,任他自生自滅。

他被女鬼送到了古剎,女鬼感激他的路見不平,施展術法向李賢通風報信。

隨後才有了顧渝收到李賢的信,趕來漢中尋找自己一事。

……

聽完樓玉深的話,顧渝沉默一陣,忽然想起留守在文府的幾個影衛,目光沉了沉,起身道:「帶上李祭,去文府。」

按小樓說的話,文府若真的存在高手,那麼他們返迴文府,文兆發現他們沒有帶上李白芨,勢必會暗中命高手回來擒住李白芨,用他的命做籌碼威脅自己放了他。

可是殺這些人,和貪污桉能扯上什麼關係?

顧渝表示很不理解,只覺得去了文府,再拷問一下文兆,一切就有了答桉。

……

一炷香后,文府。

顧渝看着文府的景象,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他們去晚了。

曾經低調奢華的文府,在一夕之間變得殘破不堪。

留守在此的幾個影衛,一身衣服都被打爛——他們生前經歷過十分慘烈的打鬥。

但最後都不行落敗。

這些影衛都被抹了脖子,挖了眼睛,死相十分凄慘。

那扇朱紅大門,也被砍成了好幾瓣。

顧渝清楚地看到,朱紅大門裏有沒有被燒熔的骨頭。

而文府的每一件傢具中,都有類似骨頭東西的存在。

他的拳頭慢慢攥緊。

這個牲口……

「顧一。」顧渝冷冷開口。

「屬下在。」顧一上前作揖。

顧渝看着這些碎成渣的骨頭,面無表情地開口——

「西疆有敵寇出現,傳命顧山河與李祭,讓他們出動全部將士,包圍西疆,封死每一個出口。」

他扭頭看向那扇被噼爛的朱紅大門,壓在心底的滔天盛怒從眼中慢慢溢出——

「本都督,要清洗西疆。」

「喏。」

樓玉深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藉著清除敵寇的緣由,來光明正大地用軍隊封鎖出入西疆的地方,進行地毯式搜索與包圍,都督不愧是都督呀。

兩天後,百萬王軍包圍整片西疆。

西疆百姓聽說敵寇混入其中,而那個殺人如麻的大都督他要清洗西疆,頓時炸了。

這個都督會不會敵我不分,把他們也給殺了呀。

顧渝要清洗西疆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很快鬧得整個北陳人盡皆知。

這事情也傳到了中州。

正在批閱奏摺的楚懷修聽到了心腹的話,只是微微蹙眉,片刻后想到了什麼,便擺了擺手——

「不必管。」

李家三郎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顧家哥哥此番舉動,必定是文兆那邊出了事情,他要用一個正當的理由把這些逃走的人揪出來。

話說回來,為什麼貪污桉會和殺人桉掛鈎。

他也不理解啊。

算了,看顧家哥哥那邊怎麼查吧。

對了,也許他查到的那些線索會對顧家哥哥有幫助。

思忖片刻,楚懷修將自己查到的線索寫在一封信上,遞給心腹——

「送到顧都督手上,不要轉交他人。」

「喏。」

那心腹知道這是關於貪污桉的線索,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西疆。

另一邊,大軍將西疆包圍之後,西疆秩序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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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想當佞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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