怠惰

「好的同學們，今天我們來學習晟帝國的崛起與衰亡，這是一個短命的朝代，也是一個英雄輩出群雄並起的朝代……」台上的歷史老師絮絮叨叨地講著課，台下有兩個人心不在焉。

林琅還在糾結於昨天余漣一時生氣提起的父母，以及陳伊果那躲閃的神色。多少年來他其實都在刻意迴避這個問題，他會安慰自己說沒關係的，我身邊有餘漣，有陳伊果王富貴羅衍，他們都是我最親的人，都是我的家人。

可，父母這兩個字，在一個人的人生中究竟扮演了多麼重要的角色，大概只有失去之後的人才會懂得。所以很多個晚上林琅也會幻想自己和父母住在窗明幾淨的房子裏，會有父親指導自己寫作業而不是自己翻輔導資料，會有母親接自己上下學而不是自己坐公交車。

余漣咬着嘴唇，手指不斷纏繞着鬢間的頭髮。她其實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上頭了才會說出那樣傷人的話。自從今天上學之後林琅就一直鬱鬱寡歡的，她真的很擔心他。

但是，儘管他們已經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余漣卻感覺自己越來越不了解林琅了，他就像是一團撲朔迷離的霧，身處其中的人只會覺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她到底……該怎麼做？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打斷了整個教室中師生的思緒，林琅當下心頭一緊，他很熟悉這種聲音，只有陳伊果平時開的那輛速度失控的昂貴跑車急剎時才會發出來。

同學們不由自主地向外張望，果然，陳伊果正從車上下來，跑車的輪胎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深地黑印。

「卧槽，蘭博基尼！這麼有錢？」不乏有眼尖的同學驚嘆道。

「把劍帶好，準備跟我走。」陳伊果迅速與林琅建立起了精神鏈接，她的聲音也出現在了林琅的腦海中。

「你他媽的搞什麼飛機，這麼大張旗鼓地來學校接我是不想讓我好好過日子了嗎？」林琅心中彷彿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騰，恨恨地通過心靈鏈接傳遞著話語。但他也明白，肯定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陳伊果才會如此着急忙慌地來學校。

陳伊果徑直衝進了教學樓。不一會兒就到了他們教室門口。

只見她有禮貌地敲敲門，對老師說道：「抱歉老師，我找一下林琅同學。」還揚了揚手中的請假條：「我找他們班主任請好假了。」

「噢……林琅你出去一下吧……」老師也有點震驚，結結巴巴地說道。

林琅頓時感覺全班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除了余漣——這也很正常不過，一個穿着黑色套裙腰細腿長開蘭博基尼的美女到學校來找一個普通學生，這種事情聽起來就很像在爽文小說里的情節。

林琅磨磨蹭蹭地背起書包往教室外面走，路過余漣的桌子時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余漣低着頭沒有看他，像是在想什麼事情，他默默嘆了口氣。

林琅出了教室門之後，羅衍向老師舉手道：「老師我要上廁所，拉肚子了。」得到老師准許后，羅衍一步一挪慢吞吞地走出教室——他的病在加重。

林琅被陳伊果一把拽住，不由分說地把他帶上了車扣好安全帶，示意林琅閉嘴，然後遞給他一個手機：「看看今天的微博。」

「誰看那東西啊，天天扯這扯那的。」林琅嘟囔一聲，還是很老實地接過手機，仔細看着今天的熱搜，看着看着就笑出了聲：「還他媽巨人，我還奧特曼咧，明顯P圖啊，這麼扯淡的東西你們也信，情報部的工作怎麼做的？」

「你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一心只談小戀愛。」陳伊果一腳猛踩油門，蘭博基尼這樣的咆哮怪物瞬間起步，巨大的壓力把林琅死死壓在椅背上，「最近的幾起兇殺案，你是一個也不知道啊。」

她帶着特殊牌照的車子高速穿行在城市的車流中，完全不擔心被交警攔住——其實也攔不住，這輛改裝后的蘭博基尼能達到300邁的時速，簡直是瘋子開的車。

「講講。」林琅逐漸適應了高速，丟下手機望着窗外擦肩而過的車輛漫不經心地說道。

「這幾起兇殺案疑似是由這個詭異的巨型生物犯下的，它只在黑夜中出現，而且反偵查意識很強，所以儘管它有如此顯著的體貌特徵，也是至今才被發現。你知道的，一切不科學的現象都可以以神通來解釋，以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可以倍化身體部位的神通，這個可能是就那種神通的變種。這次一共死了三個人，都是你們學校的學生……」陳伊果剛開始講，林琅就嚇了一跳：「不是吧？都是我們學校的？」

「還沒完呢。」陳伊果冷笑一聲，「這三個人生前都對你們班上一個叫李明的學生進行過校園霸凌，那個李明生性懦弱不敢反抗，一直是任他們欺負，零花錢被他們拿走，手機被他們拿走，還時不時遭到毆打。」

林琅翻起眼睛努力回想着，他依稀記得班裏是有這麼個人，他的存在感極低，林琅對他根本沒上心過，誰知他居然有這麼悲慘的經歷。

「所以你們懷疑是李明在重壓之下覺醒了神通，然後蓄意報復？」林琅嗤笑一聲，「真不是我瞧不起他，我從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覺醒的波動，怎麼可能是他嘛。」

「在沒有蓋棺定論之前，一切都有可能。」開着車風馳電掣的陳伊果冷冷地看了林琅一眼，「這次把你喊過來，就是為了應對任務過程中的突發情況，如果有必要……」

「哎呀，何必呢，調幾個別的執行員過來不就行了了？」林琅嬉皮笑臉地說道，「我懶得干這活兒了，這上學上得好好的，還得和余漣……」

他話還沒說完，陳伊果就狠狠地一腳踩在了剎車上，三百邁的速度五秒內減為零，可想而知安全帶把林琅勒的有多麼痛苦。

「我操，你幹什麼啊？」林琅大口喘著氣，恨恨地看了一眼陳伊果，卻被她的眼神嚇到了：那樣冰涼，那樣充滿憤怒。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陳伊果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和一點，可林琅還是聽出了她難以抑制的怒氣，「現在死了三個學生，所有警察和執行員都忙得焦頭爛額，網上的討論沸沸揚揚，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死的人會是誰，而這一切就是因為有個四十幾米的混賬攪得滿城風雨人人自危，你現在他媽的跟我說你想撂挑子不幹？」

林琅有些害怕，他吞了口口水，方才的狂妄囂張此刻都不見了蹤影，惴惴不安地說道：「我就開個玩笑……」

「玩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放任這件事情不管，還會死多少人？我們苦守的世界覺醒的秘密會不會因此暴露在公眾面前？那時候又會引發多大的災難？你他媽有沒有想過？」

陳伊果看着眼前這個男孩，心中一陣悲涼襲來，他明明不該是這樣的，他滿懷雄心壯志、野心勃勃，可現在為什麼變成了這幅不負責任、流氓無賴的模樣？

「我應該給你講過，既然你覺醒了神通，那麼你就註定和別人不一樣；你加入了醒劍局，那麼你就註定要背負上比僅僅保護自己周圍的人這種事情更重的責任！這將近半年來你一直龜縮在自己的溫柔鄉里，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就是……有點累了……」林琅小聲爭辯著，不敢抬頭看陳伊果。他知道陳伊果說的是對的，但……他怎麼能拋下余漣不管？假如他哪天在戰鬥中死去了，余漣該有多傷心？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來也是一個人，去也是一個人。可他對余漣承諾過要一直在一起的的，所以自然就被這份承諾羈絆住了。-

多年之後林琅才知道有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比如我等你，比如我愛你，比如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沒人要求你不準感到疲憊。你也是人，你也會累，你累了可以躺下休息可以悅納自己，但你要記住，休息是為了下一次更加精神充沛地站起來。」陳伊果放緩了語調，似乎是察覺到自己有些凶了，「神通是天賦，是禮物，也是……詛咒。是你的，也是我的。」

陳伊果重新發動了汽車，林琅沒有再說話，他眼神中的懶散終於在此刻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作為一名精銳執行員的凌厲和決絕。

蘭博基尼一騎絕塵，消失在了道路盡頭。

下課後，趙妤悄悄地湊到余漣桌子旁邊，神秘兮兮地問道：「誒誒，那個把林琅帶走的漂亮姐姐，你認識嗎？」

余漣對她翻了個白眼兒：「我怎麼會認識。」

「他倆看上去很熟誒，而且我之前從來沒見過這個女的，她……」趙妤說到這裏，有些欲言又止。

余漣自然清楚趙妤想提醒自己什麼，那個女孩的光芒太盛了，強烈得讓她們這些普通人有些難以直視。可林琅就這麼輕鬆地上了她的車，就像他們曾無數次重複過一個動作那般默契。

有時候余漣真的很難控制住自己讓自己不自卑，尤其是在林琅面前。他高大帥氣，成績優良，前途一片光明，還有各種讓人預料不到的魅力，她真的……距離他好遠……

「林琅，我該拿你……怎麼辦？」余漣從筆袋裏拿出了那根林琅送給自己的筆，喃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