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在那遙遠的地方（2）（一）她的背影

在駱幻平的腦海里，時常會浮現出這樣的畫面。

有時在獨自一人的孤寂夜晚，有時在睡夢裏，有時卻是在繁華的鬧市中，突然地，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卻讓他瞬間彷彿墜入無底的深淵，全身被水淹沒，窒息而無力掙扎。

那是在學校的操場上，早上10點鐘的陽光斜曬下來，微微的清風吹拂，一列列中學生整齊地站好，等待做課間操。

在他的斜前方，一個倩麗的背影。

1米60左右的個頭，齊脖的短髮，肩膀略寬，腰卻纖細，體形健美，動作卻十分嬌柔。

做操的一舉一動，總是比音樂節奏慢半拍，卻也總是拉不下。看似慵懶的姿態，但遮掩不住青春的活力和張力。

每次到最後一節跳躍運動時，她的雙腳就像是被釘在地上，紋絲不動，只是用雙臂合著節奏，完成叉腰、平舉、過頭、拍掌，再平舉、叉腰、放下。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駱幻平的眼神就被這個身影鈎住了，最初是覺得，她每次做的最後一節操，動作很好笑，慢慢的，就被她柔若無骨的姿態迷住了。

不管暖陽酷暑，起風落雨，她站立的位置、做操的節奏、慵懶的動作、柔美的姿態，始終不曾改變，背影始終是那樣俏麗挺拔，即使被微風撩起了髮絲，她的頭也從不轉動。

她似乎始終休憩在自己的世界裏，與周遭變化無關，任憑風吹雨打，她自悠然處之，永遠在自己的節奏中。

這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勾起了駱幻平無限遐想。

可是很長時間裏，他竟然沒能看到她轉過臉。

每次做完操，她就好像是完成了無比艱苦的工作，一步都懶得走，一下都懶得動，就靜止在原地，彷彿要變成石刻雕塑。

直到一群同學過來拉上她，才向遠方走去，留給駱幻平的，永遠是一個背影。

事實上每次做完操，立馬也有一大堆同學拉着駱幻平去玩，不容等她轉身，就不得不離去，留下內心的無限猜想。

駱幻平偶爾刻意回頭，在操場熙攘的人流中，也無法再覓她的身影。

駱幻平也可以想辦法打聽她的訊息，可是他相信緣分，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小到這個中學，誰和誰一個班，誰和誰同桌，大到整個世界，誰和誰相愛，誰又和誰分離，都是緣份使然，不能強求。

她和駱幻平不是一個班的，幾乎沒有交集。

駱幻平只是喜歡，在每次做操時尋找她的背影，找到了就靜靜地看，看到她做最後一節操就忍不住偷笑，僅此而已。

那時候，駱幻平每天放學后的第一任務，就是把周邊所有的磁帶店都轉一遍，看有沒有新的磁帶出來，一旦有了喜歡的就趕緊買上，回家連夜欣賞。

他收藏的磁帶之多，在他們班乃至全年級都出了名，班裏和其他班的同學都會跑來借，他也從不拒絕。

他覺得傳播好的音樂是一種責任，一種享受，就像當初他哥哥那樣。

他看到同學們也同樣喜歡他推薦的歌手和歌曲，有說不出的開心。

駱幻平經常會想，她會不會有一天，也來向他借磁帶呢？

也許他傳出去的磁帶，也早已到她手裏，她也聽過並且喜歡呢。

駱幻平想起來，就會莫名的激動和傷感。

直到有一天，課間操剛結束，因為王哲正看着駱幻平，唾液飛濺地說着一個笑話，他們站在原地沒動。

駱幻平眼睛看着王哲，

餘光卻掃向了她。

她難得的轉過了頭。

如果說她的背影，只是勾起駱幻平無限的幻想和渴望，那麼她的回眸一笑，就燃燒了駱幻平的全部世界，同時也冰封了他的整個身心，在那一刻，在那個站滿了學生、卻在他腦海瞬間空曠、只有她的笑容的操場上。

不僅僅是因為美，不僅僅是因為氣質。

那是磁場，或者是上帝造就的，或者是宇宙起始就有的。

那是冥冥中註定的，一個男孩遇到一個女孩時無法抗拒的磁力的吸引，與一切外在因素無關，是天地造就時就產生的，亞當與夏娃的肋骨間的相互尋覓。

那一天的駱幻平，可以用失魂落魄來形容。

他在教室里一眼不眨地，望着窗外藍天白雲下的一點。那裏有什麼，他不知道，因為他並沒有用眼睛看。

駱幻平似乎在想，但是腦海完全是靜止的，只是一遍遍閃回著，她做跳躍運動時，腳不動胳膊動的慵懶而柔美的動作，隨風微微飄起的髮絲。

駱幻平甚至強迫自己，不去想她的回眸一笑，怕深陷在她的笑容里，再也無法自拔。

夜裏，駱幻平一遍一遍在腦海里，回放着鄧麗君的《在那遙遠的地方》，一遍一遍想着三毛寫下的，王洛賓與藏族姑娘的故事，覺得那是他聽過的，最美的情歌和最浪漫的故事。

他覺得，能夠讓那樣的女孩，在背上輕輕打一鞭，該是多麼幸福。

駱幻平依然在操場上做操時，靜靜站在她的斜後方。她依然是很少回頭，做完操就原地不動，等朋友們過來拉着她，徑直朝前走。

駱幻平看着她，心裏總是會響起《在那遙遠的地方》，品味那毫無希望的愛戀。

緣分使然吧，後來有幾次，駱幻平中午不回家，到25街區的同學家玩，下午一起去學校，驀然發現，她和同伴走在他們的前方。

「狄昭華。」馬濤叫着她的名字。

這是駱幻平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也聽到了她和朋友談話時清脆的聲音，和銀鈴般的笑聲。

一旦知道了她的名字，耳朵里充斥的信息，就不可阻擋地流淌過來。

學習好，全班前五名。身體好，校田徑隊成員。相貌好，追求者排成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