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

高子成正低頭喝水，感覺有人，扭頭一看是玉秀，忙站了起來。

玉秀笑道：「以為你放羊去了。」

「下午放羊。」

「給，給你摘些香菇！」

「你咋又送些香菇呀，大伯上次捎來時我就說了，不讓送！」

「高大哥，那次是剛長出來，給你捎些嘗嘗，這次是有事求你！」玉秀走兩步把提籃放到了灶台邊。

「噢，啥事呀？」

玉秀回身道：「高大哥，從收玉米到現在你還沒出去過吧？」

「也出去過，買東西時出去。」

「可也沒人見你過呀？」

「出去過兩次，沒見到人。」

「你出去不都到王崗買東西呀，人家小店老闆娘卻問你幾個月沒去了！」

高子成笑了下：「兩次去雙河了，多買點東西就幾個月不出山了。」

「嘿嘿，給你開個玩笑，我可沒聽人家問你，倒是我大伯說人家問過你，以為你走了。」

「我也該去那裡買東西了。」

「高大哥，自從你養羊后，真和走了一樣，除了農忙時你去幫忙外，一次也沒見過你，只有和大伯和丁姍來過兩次！」

「有羊，離不了人。」

「丁慶前天還說你也不出去了，還感謝你替他開車教他犁地呢？」

「開車也要多練，慢慢就行了。」

「是的，哎，幾個月沒來，你的羊繁殖的真不少，小羊也有幾十隻了吧？」

「也沒數，有幾十隻吧。」

「晚上有狼嗎？」

「能聽到叫聲，不多，有時叫，有時也聽不到，我又去外邊坡上老放幾個炮，也沒事。」

「現在聽說幾乎沒狼了，這裡靠里，可能有一兩隻，得小心一些。」

「是的。」

「哎，快喝開水吧，別涼了！」

「你喝嗎？」

「我不渴！」

高子成笑了下，一飲而盡放下了缸子。

玉秀望著高子成笑了下說：「高大哥，你……」

她還是說不出口。

高子成望她一下說：「啥事呀，說吧。」

玉秀斜看一邊說：「我蘭枝嫂子手中給你放的錢，你現在用不用？」

高子成忙道：「我不用，誰用就先用吧！」

「我想種香菇先用一下，明年就給你！」

「行呀，你就用吧！」

玉秀紅著臉望著高子成笑道：「好，謝謝你了！」

「謝什麼呀，你嫂子放著也是閑著，用吧！」

「聽大伯說你去年只種了一千塊錢的，還行吧？」

「賣了一千五了，還能賣一千。」

「這也可以呀，今年打算種多少？」

「打算種兩三千塊錢的，加上你的，都快五千了！」

「既然中，就多種些吧，這樣吧，我手裡還有點兒，再給你兩千吧，這樣一年不就能收入一萬多嗎？」

「不不不，就借你蘭枝嫂子手中那一千五就行了，種多了我也照顧不過來！」

「沒事兒，二叔能幫你，你給他說一下怎麼管理就行了。」

「不行，多了真不行，俺爹也挺忙的，明年還要蓋房子，我一個人真忙不過來！」

「這樣吧，我給你再添五百，你種五千吧？」

「這樣也行，再多我真不敢要了，我一個人……」

高子成明白，一個女人，沒人撐腰，是不敢幹太大的事。

他笑道：「好，

我給你拿。」

高子成進去拿出錢出來道：「給，數一下。」

「數什麼呀，好了，拿了錢了，我回去了？」

「哎，籃子！」高子成忙去倒出了香菇。

二人出來走到坡下時，高子成說：「玉秀，其實你該找個人了，找個人好幫你種香菇，幫著種地，幫著你養小文。」

玉秀笑道：「以後再說吧，好了，回院吧高大哥？」

高子成沒動，他看了一眼玉秀說：「玉秀，其實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和你說，可……」

他低下了頭。

玉秀笑道：「啥事呀？」

「玉秀，我一直說以前說的話是實話，其實有件事是騙你們的，我結過婚，有孩子，那照片是我兒子。」

玉秀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心中的疑慮得到印證。

不過有什麼呢，反正自己和他也沒什麼，他又沒做過對不起誰的事。

玉秀又笑了：「高大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高子成看了她一下說：「不是玩笑，是真的。」

玉秀盯著他不再說話，似乎要把他看穿。

高子成低著頭慢慢說：「現在明白我為什麼一直不答應你了吧？」

玉秀輕輕說：「高大哥，你是不是離婚了，心情不好跑出來了，還有孩子也給她了？」

高子成無話可說，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事。

他搖搖頭：「我們沒離婚。」

「可你為什麼不回家？」

玉秀不想問，但又不但不問。

高子成只好還撒謊：「我家裡很窮，我和她已說好了，平時只給她郵錢過曰子，我什麼時候在外錢掙多了，什麼時候再回去，平時只電話聯繫。」

「高大哥，任何人也做不到有家不回的，你的話我不太相信，可有些事也不能亂問，可你這樣，我又不能不問，你把我當妹子吧，當朋友也行，有什麼話能和我說一下嗎？」

高子成臉扭向一邊：「我真沒什麼事，我只所以說自己單身，主要是因為不打算回去，一個人不回家，別人也不會多說什麼。」

「高大哥，回家又不是出國，能花多少錢，如果一直不回去，和親人就疏遠了似的，花點錢回去還是值的，親情很重要。」

「親情，怎麼說呢？有時越長久不見面，親情越濃，有時長久不見，就會淡，這也是個說不清的事，反正現在沒錢，親情也會消失，過曰子沒錢，會天天吵架，別人也看不起，只能這樣。」

「你們好像生氣了，你不是一氣之下跑出來了吧？」

玉秀真的聰明。

高子成搖了搖頭：「我們沒生氣，當然平時偶而也會有些小矛盾，日子不好過，肯定會有矛盾。」

「高大哥，你可別騙我呀，你要是因為生氣出來，你就大錯特錯了，就是你能掙一百萬，你也錯了，你讓嫂子一個人在家咋有臉呆下去？」

高子成心裡一震，這些他雖都想到過，可他想的是過去那幾天就沒事了，沒想到呆不下去這件事。不過算了，任其自然吧。

高子成道：「真沒生氣，窮怕了，她很希望我出來掙錢。」

玉秀望著高子成憂慮的樣子：「高大哥，你是個好人，是個重感情的人，做夢都想兒子，你真打算十年後回家呀？」

「也不一定，現在養羊收入會多一些，也許兩三年就回去。」

「今年就回家看看吧，這裡讓我爹和大伯來替換為你看著。」

「還是不回去了，這裡羊太多，天天得有人守著，又太遠，二老又年紀大了，不能麻煩他們了。」

「要不叫俺大哥來，他過年時沒事做，膽子也大，讓他來個十幾天！」

「算了吧，我誰也不讓來，我想得開，什麼團不團聚的，等有錢了再說回家吧。」

「嘖，你真的也太……」

高子成擺了下手：「別說了！」

玉秀看了他一下，沒再說什麼，也說不通。

停了下高子成道：「玉秀，這件事你知道算了，我不想再打破自己的平靜，不想誰再問什麼，如果不是怕你一直會誤會我，我也不會和你說。」

「好，我不對別人說，但我還是想勸你回家一次，只一次，明年就不回了。」

「玉秀，狠下心也不容易，誰不思家，可是我不能回。」

高子成眼濕潤了，他轉身回去了。

玉秀忙叫道：「高大哥，謝謝你對我說心裡話，你就安心養羊吧，等有錢了再回去！」

「你回去吧。」

丁姍丁超放假了，走到玉秀屋后時，望著大堆的樹段滿臉疑問。

丁超問：「姐，咱嬸又弄這麼多樹榦什麼？」

「不知道，也許還種香菇吧！」

「咱去問問她吧？」

「問啥呀，不是打算種香菇，就是給四叔蓋房子用！」

回到家后，丁姍忙問媽媽：「媽，俺玉秀嬸屋后堆那麼多樹榦什麼？」

「你說幹什麼，種香菇唄？」

「這次怎麼弄這麼多樹？」

「你嬸兒準備大幹一場，發大財哩！」

「我們還以為俺二爺蓋房子用呢，再說蓋房子也用不了那麼多樹呀？」

「好了，快上山讓你奶奶回來做飯吧！」

「讓丁超去吧，我走去找俺嬸兒玩！」

「玩啥呀，丁超你們倆都上山，把羊放到黑再回來！」

晚飯後，丁姍碗一丟，就直奔二爺家，但玉秀已吃過回院，她就又去了前院。

玉秀院門已頂上了。

丁姍推了下，拍著門大叫：「開門開門！」

玉秀剛進屋，一聽丁姍叫，忙走了出去。

她邊開門邊道：「咋回來了，放假了？」

「放假了！」丁姍進了院。

「咋到現在才放假呀，小學都放假四五天了！」

「畢業班能放假多早，不算晚了！」

進屋后，丁姍沖弟弟道：「小文，明年該上學了吧？」

小文笑道：「上！」

嬸子說：「明年就讓他上，如不是學校太遠，今年就該上了！哎，考的怎麼樣？」

「嘿嘿，還是那樣，都七十多分！」

「畢業班七十多分真不咋樣，丁超呢？」

「丁超八十多分，比我強多了！」

「丁超八十多分也不算好，平時沒九十分，考重點高中和中專都危險！」

「那也沒辦法，我們都已十分努力了，至少我沒希望考上高中了！」

「怎麼沒希望呀，還有半季，只要勤學多問，趕上丁超沒問題，丁超再努力一點兒，考重點也沒問題！」

「好了，別說這些了，一聽說學習我頭疼！」

「學生不說學習說啥？」

「說香菇吧，讓我歇下腦子！」

「你呀，啍！」

「聽我媽說你又投資五千是嗎？」

「是的。」

「你膽兒挺大呀？」

「不是我膽大，是形勢逼人，不想辦法不行了！」

「我媽放高子成的一千五給你了，高子成又給你五百是嗎？」

「對呀？」

「嘿嘿，高子成現在對你和對我家一樣了，以後不許妒忌俺家了？」

「死閨女！不過這也是借他的，還是你媽讓用他的錢的！」

「你不借，這兩千塊錢人家白給你呀，除非你嫁給他！嘿嘿嘿！」

「你……」玉秀看了兒子一眼，瞪了下丁姍說，「小文在，不要亂說！」

丁姍低聲道：「沒事兒，他聽不懂！嘿嘿，嬸兒，你們都說不行了，但這弄來弄去的，又更近了，不是有什麼密謀吧？」

「丁姍，再胡咧咧，我可真趕你回家了？」玉秀很生氣。

「嘿嘿，說個笑話有啥，如是我，我早跟他了！」

「嘖，你滾回家吧，我和小文睡覺了！」

「看你呀，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明天去他那裡玩吧，看看他的羊，在他那裡玩一天！」

「你自己去吧，上次和你去，讓我沒把人丟夠，是吧？」

「哎呀，這次真聽你的，不亂扒他東西了！」

「不去，不信你的話！」

「真不去？」

「真不去！」

「哼，你真不夠意思，錢人家都借給你了，要過年了，去看看人家有啥？」

「明天我得趕集賣香菇，你和丁超去吧，我給你們摘些香菇捎去就行了！」

「我明天也不去了，去幫你賣香菇！」

「不讓你幫我，你天天在雙河，還沒逛夠街呀？」

「街是逛夠了，不是為了和你去玩嗎？」

「玩什麼呀，明天你家可能要蒸饃，在家幫忙吧！」

「嘿嘿，我家後天蒸！」

「那明天就去幫你二奶奶蒸，我得賣香菇，正好用上你！」

「我才不給你家蒸呢，非和你去賣香菇！」

「你這死閨女，好歹話不懂！賣香菇跑那麼遠，又冷又累的，在家幫你二奶二爺蒸饃多好？算了，不讓你幫了，以後你家的活我們也不幫！」

「好，我幫二奶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等都蒸了饃后，我和你再去高子成那裡，給他送些饃和香菇，要不再送些雞蛋，這樣行嗎？」

「這樣差不多！」

一個新的春天來到了，轉眼已步入陽春三月。

山上野花綻放，蝶飛蜂舞，高子成躺在羊群邊睡著了。

玉秀提些東西來到了高子成身邊，望著熟睡的高子成笑了一陣，進院把提籃放到屋裡出來了。

她又看了下高子成和羊，走向菜地推開門進去了。

蒜苗和菠菜一片生機，沒種的地方推滿了羊糞，一邊還張了個塑料拱模。

玉秀又往前走看了下綠油油麥苗，回身去菜地拔草。

玉秀拔了一陣草后，抓著草出來扔給了羊，引得一些羊亂動，也驚醒了高子成。

高子成看玉秀來了，忙站了起來。

他說：「也來了玉秀？」

「我剛過來，睡覺了？」

「剛才躺這裡曬會暖兒，就睡著了，進院坐吧？」

「就坐這裡吧，曬著還舒服呢？」

玉秀坐了下去。

高子成也坐了下去。

玉秀望著羊和山說：「你一個人在這裡其實也挺好，特別是現在，不熱不冷，沒人打擾，放放羊，套套野兔，晒晒太陽，唉，人要是沒煩惱該多好，天天自由自在的，就像你現在！」

是呀，自己很喜歡這樣，可……

「嘿。」高子成笑了下。

玉秀又笑道：「高大哥，等你回家時，我跟你去你家一趟，去看看嫂子和你兒子，嫂子真有福，找到你這麼好的人！」

高子成望著一邊：「以後再說吧。」

「以後不行，你得先答應我！」

「好吧。」

「哎，嫂子一定很漂亮吧？」

「還行吧。」

「什麼叫還行呀，看你就能猜出她很漂亮，至少得比我強的多吧？」

「沒有，她是個一般化的人。」

「嘿嘿，我不信！」

「好了，不說這些了，你的香菇這一段怎麼樣？」

「香菇正常。高大哥，我是第一次問嫂子的事，你別繞開，給我說一下好嗎？」

「嘖，有什麼說的呢，像我這種情況，能成家就不錯了。」

「高大哥，你怎麼了，人長這麼帥，心腸還好，又當過兵，頭腦也精明，雖然有時候人的運氣不好，那是沒機遇，一但有機遇，你也是個成大事的人，怎麼不能找個好老婆呢？」

「但願像你說的一樣吧。」

「肯定和我說的一樣，嫂子一定很漂亮，一定很好！」

「也中吧。」

「嘿嘿，剛才是還行，現在是也中，跟我說句實話，嫂子比我強不少吧？」

「不比你強。」

「你不說實話！算了，不問你了，看把你難為的！」

「嘿。」

玉秀站了起來：「好了，我也不坐了，該回去了！」

「不坐了？」

「不坐了，下次我再來時就中午來，來了幫你做頓飯！」

說完玉秀向院里走去。

「不用做。」高子成也跟著向院里走。

玉秀說：「這次沒給你送香菇，怕你老過意不去，非讓賣錢，今兒給你送幾個饃，還是送這些實惠！」

「玉秀，你怎麼又送東西，這讓我都不好意思了！」

玉秀沒理，進屋取出饃放案板上，出來道：「高大哥，啥也不想說了，這幾年來，咱都和一家人一樣，好了，我走了！」

「玉秀，以後別送了，我什麼也不要，要不你以後別來了！」

玉秀回身道：「怎麼了，是過意不去呀，還是擔心俺家裡人不願意呀？對了，犟筋又來找過你嗎？」

「他沒來過，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再送東西，還有那錢，蘭枝嫂子放著也是閑著，你用沒事，不用過意不去。」

「嘿嘿，我就是過意不去，還借你的錢，你還幫俺幾家幹活，你說誰能過意得去？」

「你有點兒像丁姍，好了，以後別來了，你也挺忙的！」

「高大哥，我知道你心裡咋想的，你擔心二叔他們又有想法吧？嘿嘿，別想那麼多了，現在誰也不說啥了，你只管好好放羊吧？」

「好，你以後還是不要來了。」

「好！對了，我以後可真一趟也不來了？」

「行。」高子成輕笑著點下頭，他不信。

玉秀又笑道：「高大哥，那時，本以為咱們見面會很尷尬，現在不知是因為你借錢給我，還是話說透的原因，現在我反而覺得，我和你之間自在多了，好像比以前還隨便，都想和你開玩笑了！」

「這樣挺好。」

「哎，你的事我可一直沒對任何人說呀？」

「謝謝你。」

「謝什麼呀，好了，走了！」

玉秀轉身走了。

麥子正在變黃，不久將收割。

高子成一早帶點錢，裝上平時攢的一些藥材來到了雙河鎮。

賣完葯后，高子成向郵政所騎去，到郵政所前剛下車往門口看，一看嚇了一跳，見弟弟永成正蹲在郵所門口低頭抽煙。

高子成忙轉身騎上進了旁邊一條小街。

看來家裡還是順匯款單找來了。

騎了一陣，高子成停住了。弟弟來幾天了？趙玉環是不是在屋內？家裡什麼情況？小泉好嗎？

高子成決定見一下弟弟，幾年了，他太想知道家裡情況。

高子成又回來了。

弟弟煙已抽完，正低頭髮怔。

高子成觀察了一陣，不見有趙玉環，就把車子一放，低頭走了過去。

輕輕走到跟前後，他拍了弟弟一下。

弟弟抬頭一看，正要叫，高子成忙擺手低聲道：「別叫。」

弟弟才不管，他叫道：「哥，終於等到你了！」

高子成以為完了，趙玉環在裡邊，他看了下，沒見趙玉環出來。

高子成回頭對弟弟道：「跟我來吧。」

走到小街口后弟弟叫道：「可找到門了，你乾的什麼事呀！」

「跟我到那邊再說吧。」

「上哪裡說呀，咱娘也來了！」

「趙玉環來了沒有？」

「她這一輩也來不了了！」

高子成心中一震，忙道：「出什麼事了？」

「不跟你了！」弟弟嗷嗷叫。

「噢，你小點聲，咱娘呢？」

「在旅社裡！」

「好，咱找個地方再說吧。」

「上哪裡說呀，還不找咱娘去？」

「先批個地方說說吧？」

「……」弟弟瞪著他沒吭聲。

高子成推車騎上說：「坐上吧。」

弟弟坐上走了一陣后叫道：「你啥意思呀，扔下嫂子他們一走幾年！」

「……」高子成能說什麼。

弟弟又叫道：「你前腳走，趙玉環後邊也走了！」

「……」高子成又一震，沒想到趙玉環會真走。

「咋不說話呀？」

高子成仍不願相信：「趙玉環真走了？」

弟弟跳下車叫道：「我還騙你呀？你前腳走，她後腳就走了！」

高子成也下了車子：「小泉呢？」

「你還問他幹什麼，你也不要他了！」

「你嫂子沒把他帶走吧？」

「你自己回家看去！」

「小泉現在怎麼樣？」

「我讓你回家看！」弟弟站住了。

高子成看了他一下說：「好了，別在這裡吵了，一，再向外走走。」

到了鎮外一個大土堆前，高子成站住了。

他放好車子道：「永成，小泉是跟趙玉環走了，還是在家？他現在怎麼樣？」

「我不知道他怎麼樣！」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媽把他接走了，平時給她打電話也不接，我怎麼知道小泉現在怎麼樣？」

「……」

「你說話呀，馬上回去找孩子吧？」

「嘖，既然這樣了，我不想回去了。」

「什麼，你還算人嗎？我打不過你，要打得過你，剛才在大街上就打你了！」

「永成，我也不想這麼做，你嫂子俺倆天天打，這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去找小泉，她也不會給我，還會和我大鬧，小泉已不小了，我不想再吵鬧，就讓小泉跟著她吧。」

「你……」弟弟使勁踢了高子成一下，「你真不照人上混了是不是？」

高子成道：「永成，小泉跟誰都行，只要他沒事就行，跟著趙玉環在外邊上學還好一點兒，我不想再在孩子面前打鬧。」

「我真想拿塊石頭把你頭砸爛！哥，小泉是咱的孩子，你這樣他就成人家的孩子了！」

「我知道，可趙玉環也是他媽，這幾年又是她在養小泉，我沒臉去要孩子。」

「你……你真傻呀，你不會好話說盡，認個錯，兩個人都找回來呀？」

「只怕趙玉環回不來了，我知道她脾氣。」

「不回來你也得把她找回來！」

「……」

「又不說了，你倒是說話呀？」

「永成，就這樣吧，我不想再和趙玉環吵架。」

「你呀，你……你這一輩子等著打光棍兒吧！」

「……」高子成還是低頭不語。

永成道：「哥，你裝什麼高尚呀，過日誰家不生氣呀，就算你們生氣多一些，你也不能拋棄他們走呀？你把窮家扔到一個女人身上，讓一個女人去種地又養孩子，是人乾的事嗎？這些嫂子已夠恨你的了，你再不去找她，你真完了，一輩子完了！」

永成最後大叫著。

「我寧願他們恨我吧，我當初……我不想再說，你也體會不到我那些年的心情，我真是為了小泉才走的，我原以為只要給他們錢，讓他們過日子不難就行了，誰知趙玉環會真走。現在既然這樣了，只有這樣下去了，小泉已更大了，不能再鬧了。」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小泉，你要真為了小泉，你為什麼不忍？她一個婦女還殺了你嗎？你還是為了你自己！」

「……」

高子成又無話可說，他也想到過，真為了孩子，為什麼不忍？

弟弟道：「你就是為了你自己！是你受不了氣，拿小泉當借口逃避，還說為了兒子，你裝什麼偉大呀？你兒子也會恨你一輩子！」

「……」

這些年，高子成什麼都想到了，也覺多自己可能錯了，只是已這樣，只能這樣下去，至少得為兒子攢錢，沒錢的日子太難。

弟弟又道：「明明是你自己有問題，還找那麼多借口，還把老人也扯進去，你小時候怕父母吵架，現在你為什麼不忍，你當爹了，你忍呀，你不和趙玉環吵，小泉不就沒事了嗎？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咎由自取！」

高子成仍不說話，他蹲了下去。

弟弟看了他一陣，緩和下口氣說：「別不說話了，現在怎麼辦呀？」

「……」高子成還是無語。

弟弟接著道：「趙玉環是真不可能回來了，打電話也不接了，連她妹妹也換號了，咱娘讓我去找，我能找得回來？我也沒時間找，現在只有你去！這是你的事，你去讓她打你一頓出出氣，再說說好話，她又喜歡錢，把你攢的錢都帶上，這樣她有可能回來。」

高子成低聲道：「反正我已經錯了，他們也走好幾年了，他們現在已經正常生活了，我再去，又會引起一場事，小泉已十幾歲了，不能再吵了，就這樣錯下去吧。」

「哥，你還是這樣執迷不悟！你怎麼是這樣的人，如果再晚，小泉可真不認你了，有可能真人成別人的孩子，你快找人去！」

高子成搖搖頭：「現在什麼我都認了，我不會去找了，我只想給小泉多攢點錢，盡該盡的義務就行了，別的不再多想。」

「你……走，找咱娘去！」

弟弟去拉他。

高子成站起抓住弟弟的手說：「永成，咱娘我就不見了，我不打算回去，免得見了她傷心。」

弟弟猛抽出手推他叫道：「你真不回呀？」

「我不回去了。」

「哥，你真不照人上混了是不是？為了你，咱娘天天哭，我們都來半月了，在這裡天天等你，終於等到你了，你卻說不回，連咱娘也不見，你真不當人了是不是?」

「永成，和咱娘回去吧，我真不回去。」

「叭」永成給了他一耳光：「你想死呀？」

血順著高子成嘴角流出，他擦了下說：「永成，我長這麼大也不會混，連老婆孩子都養活不了，我也沒臉回去，只要小泉好，我什麼都認，我會把他長大用的錢給他攢夠。去和咱娘好好說說，你們回去吧，這一千多塊錢打算郵回去，你們拿著路上花吧。」

說完高子成把已掏出的錢遞給弟弟。

弟弟氣的沒法，一把打掉錢說：「不要你的錢，拿著你的錢死外邊吧！」

弟弟走了。

高子成忙追上抓住弟弟道：「永成，我和你嫂子已到這地步了，就是我去找她，你覺得還有意義嗎，還能找回嗎？就算能找回，她也不會跟我了，小泉她也不會給我！所以只能這樣，不要再去打擾她了？」

「這樣怪誰，這樣你也得把她找回來！」

「永成，找也白找，她的脾氣我知道，她不會回來的，你就別讓我去找了！」

「鬧也得找！你這樣不是坑害人家嗎？不行找回來離婚，別這樣耗人家！」

「算了，別再鬧了，鬧來鬧去，對小泉好嗎？」

「可你這樣耗人家行嗎？咱娘還天天哭著想小泉呢！」

任李永成怎麼說，高子成就是不願回。

最後弟弟說：「哥，你到底整天在想什麼，世上不和的人家多了，有幾個像你的？你認為你這樣做，小泉就不受創傷了？以趙玉環的脾氣，她會天天向小泉說你做的事，她會讓小泉永遠記住你的，只怕小泉內心永遠也不會平靜了，這種打擊比你們天天吵架要嚴重的多！因為你拋棄了他！

還有，你們天天吵，小泉已在那種環境中習以為常了，也許他又不放在心上了，所以他也不可能恨你！你恨父母，是因為你的性格決定的，小泉和你性恪不一樣，他也知道他媽脾氣不好！再說你們生氣也不能全怪趙玉環，家裡窮，你又不想辦法去掙錢，她能不生氣嗎？趙玉環是有點兒懶，還喜歡花錢，但她人不錯，心腸挺好，沒什麼大毛病，你不能因為多生些氣就拋棄了老婆孩子，你做的真對嗎？」

聽了這些，高子成忽然覺得自己全錯了。

他蹲下哭了。

弟弟輕聲道：「哥，回去吧，咱娘還等著呢？」

高子成哭了一陣，回去揀起錢回來道：「給錢，你們先回去吧，我現在不能走。-」

弟弟後退沒接：「哥，我知道你心裡也不好受，你也許真想著是為了小泉好，可這不現實，走吧，咱回去。」

高子成搖下頭：「我過些時候會回去，但現在真沒臉回去，我對不住咱娘，讓她擔了不少心，你和咱娘好好說一下，我和趙玉環的事也讓她想開些，這些我會回去處理的，給錢，拿著回去吧。」

弟弟推開他手道：「你還是不回，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又黑又瘦，穿的和要飯的一樣，還是回去吧？」

「我沒事，我一年也能掙幾千塊錢，叫咱娘放心，我一定儘快回去。」

「哥！」

「別說了，給錢，路上花，回去多買點東西。」

「我有錢，你要真不回，錢留下自己花吧，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都有白頭髮了！」

「沒事。」

「你在這裡幹什麼，這件破中山裝還是在家那件，現在誰還穿中山裝呀？」

「我在磚窯上幹活，有時也干建築，一天也掙十幾塊錢，我手裡還存點錢，這些拿走吧，我來就是準備郵回去的。」

「你還是拿著吧，哥，回去吧？」

高子成搖了搖頭：「我不想回去，一回去又不想掙錢了，我得咬牙堅持多掙點兒，什麼都不要說了，該回去時我會回的，可能用不了多久了，這錢必須拿走，給！」

弟弟只好接過：「那你什麼時候回去？」

「一兩年吧，再掙個萬把塊錢。」

高子成已等不了十年了，他真的想走，可剛弄那麼多羊，他想再多賣點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