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里之途(16)

0里之途(16)

參天的巨木如同槍林一般挺立,落下如幕的陰影,與銀白色的月光,形成光暗分明的牢籠。

韓興與甘棠就站在宵征身後的大樹上,樹冠下巨大的陰影剛好將他們籠罩。

三人一前兩后,形成一個絕妙的平衡,讓沈玄也頗為忌憚,生生止住了進攻的腳步。

飛射而來的長槍深深的扎入腳下的灌木之中,槍尾還在微微發顫,月光下激揚的塵土讓此地顯得有些朦朧。

而與這浪漫氣氛格格不入的兩隊人馬,就這樣靜靜對峙,平靜的樹林中暗流涌動,殺機四伏。

沈玄瞧了瞧樹上的兩個人影,依舊面帶微笑,只是微闔的眼中偶有凶光閃過。他身旁的大漢剛想回應一二,卻看到沈玄這個樣子,也只能閉上了嘴巴,舞了舞手中的狼牙棒,兇狠地瞪著宵征。

「不良人既然都和羽林軍聯手了,我等怎麼敢造次。今日天色已晚,便不打擾了。」

沈玄手中銀蛇狂舞,泄憤似的將祝乾屍體劃得血肉模糊,然後緩緩後退。

「哪裡走!」

韓興如何肯放過他,如大鵬展翅般飛下,剎那間掠過宵征,拔出長槍,震出千萬道幻影,將正在後退的兩人全部納入點點寒星之下。

大漢恍若未見,也不去抵擋,反而是轉身就跑,將背部完全暴露出來。

韓興見此大怒,槍鋒一轉,這天地間的寒芒似乎都朝大漢背部攻了過去,誓要刺穿此人背心。

「羽林軍的人,果然都火氣不小。」

沈玄陰惻惻的聲音伴隨著一道銀白色匹練響起,將韓興點出的千顆星辰盡數籠罩,一眨眼消逝的乾乾淨淨,自己則趁韓興驚愕之際,縱身而走,與大漢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韓興正欲追去,卻發現身後兩個不良人沒有動靜,轉頭看去,則是看到宵征半跪在地,似乎是因為脫力,再難站起。

......

道觀的廂房內,小爐微火正煎著藥材,濃重的草藥味在房內瀰漫。尚觀羽、甘棠、韓興幾人落座正中,默默地抿著清淡的茶水。

而在左右兩側的木床上,各自有人影卧倒。

左側自是身中劇毒的徐庚,此時他的臉色一如平常,呼吸均勻,看來體內毒素已解了大半。

右側則是剛才追擊殺手累倒的宵征,正在床上呼呼大睡,而爐子里的藥材,也正是為他準備恢復氣力的方子。

「這裡不能久留,等葯煎好了,便速速離開吧。」

尚觀羽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不緊不慢,絲毫沒有感到殺手臨近,生死受到威脅的緊張。

「那尚老呢?」

甘棠點了下頭,問到:「您可有去處?」

之前襲擊道觀的殺手雖已伏誅,但水潭邊的打鬥痕迹一時半會並不能清理乾淨,若是往生門的眾人有心追查,一定能發現道觀的問題,進而威脅到尚觀羽爺孫兩的安全。

所以,甘棠此問也是有意護他們周全,準備將這兩爺孫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韓興也是向尚觀羽看去。

這個年邁的老太醫今夜幫了他太多,救人、殺人,都憑藉著他的一雙妙手。若是要留他們爺孫兩人在此處獨面危險,這是韓興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尚觀羽「呵呵」一笑,起身查看湯藥。

藥罐子一經打開,房內藥味又濃重了幾分,借著火爐的光亮,甘棠看到那葯湯呈淡青色,正咕嚕咕嚕地往外冒著氣泡。

尚觀羽看了看成色,

以棉布裹住藥罐,將之抱起放到桌上,方才說到:「老朽好歹也在這垂雲山裡隱居了近十載,多少有些薄面。等會兒去那西側的天音寺里借住一陣,想來他們也不會拒絕。」

聽到尚觀羽去天音寺避難,甘棠與韓興都放下心來。

這天音寺雖然香火不如此前的安慶寺旺盛,但也是長安附近有名的大寺,更值得一提的是,天音寺內武僧眾多,其方丈解空大師的功力更是深不可測,對付幾個往生門的殺手應當不在話下。

「這葯你們分作十數份,各自服下,能幫助恢復氣力。」

尚觀羽指了指桌上的那一大罐葯湯,繼續說到:「后廚還有一些肉食,走時也都帶上吧。你們跋山涉水,難有休息,不保存體力,恐怕難以應付今後的麻煩。」

這一番話讓韓興與甘棠更是感動,心中激蕩,但念及時間緊迫,殺手隨時會回來,也不耽擱,連忙道了聲謝,便拿來瓷碗盛裝葯湯,分與眾羽林軍將士服用。

甘棠也叫醒正在酣睡的宵征,服下湯藥。

宵征喝下后,起先感覺口中苦澀,大皺眉頭,后卻感到腹中火熱,渾身為之一輕,周身上下的酸痛疲乏之感,消除不少,大呼奇妙。

正在眾人分別服下湯藥時,如羿背著他那把小弓,大包小包地走了進來。

他將手中的大包袱放在尚觀羽身邊的桌上,又緊了緊自己身上的小包裹,想了想問道:「爺爺,咱們去避難,帶這麼多藥材幹嘛呀?」

「我們這一走,這裡難保不會被那些賊人破壞,這些藥材若不帶走,可就被糟蹋了。」

尚觀羽撫摸著如羿的腦袋,幫他將額前的劉海梳理整齊,半真半哄地說:「這些藥材可值錢啦,到哪裡都能給你換好多的糖葫蘆!」

如羿自小在山中採藥、製藥,對價錢沒什麼概念,但聽到手上這藥材能換很多糖葫蘆,小眼睛閃閃發亮,立刻將他的小包裹拉到胸前,緊緊抱住。

他這財迷的模樣,把剛剛醒來的宵征都逗笑了,但屋內幾人又隨即默然。

尚觀羽兩爺孫可以說是被他們所連累,遭受了無妄之災,不僅要連夜出逃,還要面臨道觀被毀的局面,雖然他們表現得豁達,但卻實在叫幾人心中難安。

「尚老。」

宵征撐起身子說到:「等這趟任務完成,我定稟明情況,重新修繕道觀。」

「我也是。」

韓興補充到。

「朝廷出錢修繕道觀,不就坐實了尚老今夜確實相助於我們嗎?這樣一來,他們還敢住在這道觀里?」

甘棠小口抿著湯藥,一句話便讓宵征與韓興尷尬不已,吶吶無言。

「無妨、無妨。」

尚觀羽擺擺手道:「無需擔心,我們自有住處。只是此間道觀的主人、我那老友,定會借著此事,要我幾副藥酒去罷了,沒事的、沒事的。」

只是尚觀羽越是豁達,幾人越是覺得心中有愧,但想來想去,卻不知道如何彌補。

尚觀羽杏壇聖手,名聲遠播,錢財於他如浮雲。一生鍾情於草藥醫理,無其他更多喜好,他們幾個人也難以投其所好,做點什麼補償於他。

至於如羿,宵征自不會忘了這小子,但怎麼帶他玩耍,都抹不掉心中的歉疚。

最後還是甘棠開口說到:「不如早些護送尚老離去,免得夜長夢多,又被往生門找來。」

韓興當即頷首,出門整頓人馬。宵征也爬起身來,舒展了一下筋骨,來到徐庚床前,將其背上。

「這是最後一貼解毒藥,這是清除餘毒的藥方,你們之後配齊藥材,文火煎一個時辰,取葯湯給他,連飲一月,便可徹底無恙。」

尚觀羽細心地將藥材和藥方遞到甘棠手裡,囑咐到。

甘棠接過,一邊道了聲謝,一邊領著如羿走出門去。

此時羽林軍已集結完畢,火把將道觀照得通明。

總計十三名羽林軍將士,各自披甲持刀,目光堅毅,他們已飲盡了湯藥,就等著韓興下令。

自此次任務以來,他們一敗再敗,上官中毒、袍澤身死,將士氣打壓到了最低谷。然而,垂雲山水潭邊的突襲,讓他們發泄出了心中怒火,為袍澤雪恨,才讓他們找回了羽林軍精銳的氣勢!

羽林軍的榮譽,只有敵寇的鮮血才能捍衛!

韓興單手持槍,一身魚鱗甲胄護住周身。他審視這十餘名羽林軍,心中不知所想,當他目光掃過最後一名將士,宵征等人也走出房門。

此時風來,他的黑髮在風中揚起,長槍舉天,有無限的氣勢昂揚而上。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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