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奇香（6）
烏夜啼微微停頓，繼續說：
「京兆府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三家鋪子的調香師同出一源，現在武侯衛正前去抓人。」
緊要的消息接踵而來，令宵征與甘棠產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是一直苦思的謎題，突然被旁人破解。
但僅僅是獃滯了一瞬間，甘棠先問到：「案發現場在哪兒？」
「還是調香室。」
烏夜啼看了甘棠一眼，補充到：「更漏子正守在那裡。」
甘棠一愣，隨即頷首，一馬當先飛奔而去。
暗香小築的調香室內，李掌柜的屍體側躺在地，血液噴洒，死狀與王掌柜別無二致，只是額頭少了一道烏青。
面帶青色水滴紋理的不良人正抄手站在大門前，一眾武侯衛為難的看著他，不敢上前。躊躇了半晌，還是巡吏上前，商量到：「大人，這京兆尹都發話了，您就行個方便，讓我們把這屍體搬回去吧，要不然我們也不好交代。」
「不良人辦案，閑人勿進。」
更漏子簡簡單單的回答，有不容反駁的氣勢。巡吏還想說些什麼，就聽見對方輕聲說：「來了。」
他轉過頭去，三名不良人結伴而來，領頭一人應該是一個女子，面具有著似真似幻的花影，飛快從他身旁略過，衝進了調香室內。
見到不良人真的開始查案，巡吏也不好多說，只能帶著一眾武侯衛老老實實在一旁候著。
「到底怎麼回事？」
等到走進了調香室，宵征開始問起情況：「不是說這裡已經派人盯著了嗎，李掌柜是怎麼死的？」
更漏子嘆了口氣，語調沮喪：「我與烏夜啼確實一直盯著這個李掌柜，但哪知道昨夜碰上了往生門的傢伙，我們被設計引走。等到增援前來解決了麻煩后，我們一回來，人就死了。這是我們的看護不利，之後自會去不良帥那裡請罪。」
宵征不再多問，更漏子和烏夜啼雖是不良人中的高手，但在往生門有心算無心之下，被找到漏洞也不是不可能，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案情進展。
更漏子也知輕重，繼續介紹起案情：「柳起之此前的懸賞有了效果，有人指認王掌柜屍體旁的香粉出自暗香小築，並知道了暗香小築與一品香、三花閣的聯繫。」
「這三家鋪子有什麼關聯？」
宵征與甘棠同時問到。
「來提供線索的人是在暗香小築做過短工的夥計。據他所說，一品香和三花閣的調香師大多出自暗香小築。暗香小築的首席調香師會將優秀的調香師推薦到其他兩家，這兩家便給與相應報酬，只是由於調香師少於見人，加上這三家都可以保密，此事才不為人所知。」
說到這裡，更漏子頓了一下，看著兩個同伴，等他們消化這個有些匪夷所思的消息。
暗香小築這個不起眼的小鋪子，竟然能為雲間坊內兩家香粉名店培養調香師！
宵征與甘棠愣了許久，才示意更漏子繼續說下去。
「於是柳起之就派人抓了三家香粉鋪子所有的調香師，嚴刑拷打，沒想到還真問出點東西。三名調香師是西京的同鄉，確實覬覦鋪子里的香粉秘方，合夥設計盜取。其中一人便是暗香小築的首席調香師。」
「只抓了調香師？」
宵征有些疑惑，哪怕是證明了三家鋪子的調香師同出一源，但為何柳起之只抓了調香師？
「沒錯，此次抓人確實有些反常。聽說去三花閣抓人時人家正在做法事，
武侯衛還把法師給衝撞了。」
宵征眉頭皺了起來，都說死者為大，一般來說武侯衛在辦案時都會給辦白事的一方留些顏面，像柳起之這般強勢的實屬罕見。
宵征還余再問，卻看到甘棠已站起身來，想必是在這短短時間內，已經檢查完屍體。
想想也是，兇手一劍穿心，除了沒有留下一圈香粉外，屍體上連一個多餘的傷疤都沒有，自然花不了什麼時間。
甘棠確實也滿心失落，嘆了口氣，揮揮手，準備讓武侯衛收拾現場。但她目光略過長桌，看到桌上的香粉殘留，卻又忽然呆立在了原地。
......
京兆府大牢。
甘棠在獄卒的帶領下，順著潮濕狹長的一直向下走去。血腥與飯菜餿了之後發出的惡臭撲面而來。牆上的燈盞忽明忽暗，兩側的監牢里不時傳來慘痛的呻吟和惡毒的唾罵，只有在獄卒不耐煩地用刀鞘拍打欄杆后，才會低下幾分，
也許是為討好這個看起來較為和善的不良人，獄卒一直嘮叨著：「其實柳大人基本已經定案了，就是那三人做的。那個什麼首席調香師早就看上了香粉的秘方，所以把自己同鄉送進了其他兩個鋪子，後來時機成熟，三人就殺了掌柜，偷了秘方。只是還沒跑掉，就被抓了.......」
「這都是柳起之說的？」
面對甘棠單刀直入的問話，獄卒卻發笑起來。
「嘿嘿，這經過都是我自己猜的。不過這三兄弟偷秘方的事兒可是真的，在他們家裡，秘方的冊子都找到了，您說這還有跑嗎！」
甘棠眼光一閃，獄卒知道自己多了嘴，連忙閉嘴正目不敢再說。
在甘棠的要求下，最先來到的是關押暗香小築調香師的牢房。獄卒熟練的打開牢門，並不進去，而在站在一旁，畏懼地說到：「大人請進，若是問完了便喚我一聲，我再帶大人去下一間。」
甘棠心裡知道，這獄卒不過是不想聽到他們的對話，以免捲入什麼麻煩之中。
她邁進牢房，小小的空間里，一人正躺在角落，瘦削的身體套著破舊囚服，已有血跡斑斑，露出的皮膚上更是傷痕纍纍。
甘棠站了一會，打量了四周的陰暗破敗，方才說到：「我知道人不是你們殺的，至少不是主謀。若能助我找到真兇，可保你們性命。」
原本已經微微喘息的男子，顫顫巍巍的爬起來，跪著走到甘棠腳邊，想要抓住她的衣擺，看到自己粗糙的手掌上滿是血污，又迅速收回，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頭。
甘棠閉起眼睛，不去看那張滿是哀求的臉，任憑發如枯草的頭顱不斷撞擊地面，只是快速發問：「你們掌柜死前研製的香粉是誰提供的？」
「不...不知道，我沒見過這人，掌柜也從來沒有提起過。」
似乎感到了眼前這個不良人的不悅，調香師趕緊補充到：「一品香的陶掌柜死後，有人找到我，說只要能偷到他們招牌香粉的秘方，就給我一筆錢，五...五百兩！一開始我沒敢，但是王掌柜死後他又來了。直接給了我五百兩，還說...說只要把三花閣和暗香小築的秘方也偷到，不僅再給我五百兩，還...還在西京那邊送我一間鋪子。不然....不然就殺了我。當時我怕極了，我知道陶掌柜和王掌柜是他殺的，但我沒辦法，沒辦法啊！我就找了我的兩個同鄉......」
甘棠靜靜的聽著、看著，等到調香師說完，才又開口到：「你見過那人，卻又不認識，想必是沒有見到他的臉，那就說說他有什麼特徵。」
調香師啜泣了一陣，才緩緩開口：「他是一個男人，身形單薄，每次見我都帶著兜帽，身披黑色長袍。他...他身上有一股香味，但應該不是長安城的名貴香粉。還有.......」
等到甘棠問完出來，已近黃昏。她卻絲毫不覺得疲憊，眼神發亮，倒提大傘，邁步如飛。
宵征坐在大門旁的台階上，杵著長棍左右張望，見到甘棠出來，小跑著上前。
「有線索嗎？」
甘棠「嗯」了一聲，肩上扛起大傘，聲音里滿是急迫。
「找樓小宛，查安慶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