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宅(30)

深山古宅(30)

才經歷了突如其來得爆炸,自家同伴還生死不知,王先就率眾殺來。這接連的壞消息,讓山坡上的幾人都沉默了。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了怪異之處。

這十數人的馬隊之後,還跟著不少板車、推車,其上還擺著些籮筐、扁擔,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前來趕集了。

面對這急劇反轉、有略帶戲劇性的一幕,段天翊這幾人對是去是留,產生了了小小的分歧。

當然會有分歧,若這隊人馬如胡三彪初來時那般氣勢煊赫,他們幾人自會毫不猶豫地躲進山林,以待時機。

但這隊伍除了一個王先,其餘人看起來都是戰鬥力不高的樣子,若不是顧忌他們身下的馬匹,周儉和甘棠怎麼又會怕了去?

可正是此時這群人數不少的烏合之眾,讓幾人都猶豫了起來。

「你們先走。」

周儉護衛在前,對甘棠說到:「只要進了山,這些散兵游勇便不能依仗馬匹追擊你們,到時候自能脫身。」

「你準備獨自留下?」

甘棠反問,手中的傘不斷地點擊著地面。

「以他們的速度,你們不一定能來得及退進林子。而且......」

他轉頭,目光穿過碎石深坑,似在搜尋:「他們還在底下,總不能沒人去管。」

這時,馬隊好像發現了他們,調整方向,朝山坡處衝來。

曾氏站起身,不去看越來越近的馬隊,而是望著周儉,語氣懇切:「我也去、我也去。求求你們,把小鳶帶走吧,讓她跟著你們就好。我去救人......」

她還未說完,遠遠地便聽到有吼聲乍起,如雄獅被困后的憤怒咆哮,悲壯而猛烈。

「他們還活著!」

幾人齊齊轉頭,目視那片廢墟。雖然看不到人影,但似乎能夠看到生的希望。

而王先所率領的馬隊也聽到了動靜,韁繩一甩,便捨棄山坡上的幾人,朝著廢墟拍馬而去。

「我帶小鳶先入林中,你們前去接應。」

望著那狂奔出隊伍的十餘騎,段天翊迅速提議,其餘幾人也不猶豫,各自拿起武器,向廢墟奔去。

但馬隊到底是佔了速度的優勢,片刻間便來到廢墟前,也不下馬,而是繞著深坑轉起了圈

「王兄弟,我們頭領真在這裡面?」

一名騎著棕色大馬、頭纏黑巾的馬匪大聲問到。

他本是胡三彪隊伍里的一個小卒,聽從指示帶著一些兄弟在遠處接應,等頭領找到寶藏,他再帶大隊人馬前來搬運。

但他等了半天,也不見信號,只聽見這府里不斷傳來爆炸聲。還好這個與頭領相熟的王兄弟來了,說他們頭領被困,若能跟他前來救援,能多分不少東西。

他當然二話不說,帶著人就趕了過來。也不是為了多分那點東西,主要是不忘頭領恩義,要救他與水火!

他們才出發不久,便看到府外一處野草叢裡,升起火光,緊跟著坍塌了下去,他們自是第一時間沖了過來。

「按理說胡三爺就在這裡面,咱們好好找找吧!」

王先也是大喊著回應,他瞥了一眼正在下山的周儉等人,眼中陰冷,又很快掩飾下去。

「嚴子,那幾人就是三爺要殺之人,不知怎麼的,被他們逃脫了。一會兄弟們先將他們幾個幹掉,以防壞事。」

嚴子只是抬眼瞧了瞧,根本不放在心上。

這才幾個人,裡面還有兩個女人,

值得這般提醒,到時候抬手幾箭,便料理了這姓王的膽子可真小,當他嚴子是美殺過人怎地?

反而怎麼找到頭領才是關鍵,眼下這深坑裡都是碎石,血跡四處潑灑,偶爾還有斷肢可見,這...這場面,頭領能活下來嗎?

嚴子心裡犯著嘀咕,但見王先四處張望,魂不守舍的樣子,似乎想到了什麼。

駕著馬往王先身邊湊了湊,小聲問到:「王兄弟,胡老大過來是求財的。他能找到這裡,那說起來財寶也應當就在這附近了?」

王先哪裡還不懂他心中所想,但還是拿捏著神態,說到:「也許吧,我也不太清楚財寶所在,但如果.....」

他說到一半便停住了,不是刻意要賣什麼關子,而是他看到兩個人影,正從深坑裡面爬上來!

那個官差和老頭!

宵征與秦逸致此時雖然外表狼狽,但王先立馬認了出來。

他一把拉過王先的馬,指著正往上爬的二人說:「他們、他們一定知道財寶所在。嚴子,讓兄弟們把他們抓起來,好好審問,必定能找到財寶!」

嚴子聽了,精神一振,雙目發亮,將手中那柄崩了三道裂口的板斧高高舉起,大聲喝到:「兄弟們,把那兩人拿下,拷問財寶所在!」

在財寶的誘惑下,他渾然忘了找什麼頭領。但一眾手下也並未反駁,反而爆發出更大的呼喝聲,有的駕馬、有的徒步,舉起武器就朝還在坑內的宵征與秦逸致殺去。

宵征兩人也是被這群突如其來的馬匪震懾了一陣,但看到坑邊的王先後,自然也明白了是敵非友,立刻做出決斷——逃。

能不逃嗎,兩人剛剛經歷了爆炸,不僅手中兵器都沒了,還渾身是傷,哪還有力氣對廝殺?

於是兩人轉身便跑,一邊跑還一邊還在四處查看。可是在剛才的爆炸中,去路與歸途盡毀,根本找不到重回密道的入口。

「這裡有沒有暗門,就是躲進去誰都進不來那種?」

宵征在亂石中瀟洒穿梭,還能抽空回頭看看追兵。

「都被炸成這樣了,就算是有暗門,我也找不到了。」

秦逸致冷淡的回了一句,找准了一個方位,猛然加速。

不得不說,嚴子這一群人,與胡三彪剛才那一隊精銳相比差了太多,此時一擁而下,根本沒有絲毫陣型可言,更沒人去圍堵包抄,給宵征二人留下了不小的突圍空間。

二人如靈猴般在廢墟中穿梭,身後馬匪們亂鬨哄衝來,卻根本抓不到他們的衣角。

眼看就要被他們逃出廢墟,王先趕緊大喊:「上馬、上馬,只要不讓他們騎馬,我們耗都耗死他們!」

「對、對、對,趕緊上馬,別讓他們把馬搶了。」

嚴子跟著附和,催促著那些還沒來得及下坑的人,搶先把馬給騎走。

有了提醒,馬匪們醒悟過來,紛紛上馬兜圈,零零星星的射出羽箭,絲毫不給宵征二人奪馬而逃的機會。

宵征縱然輕功高強,卻也沒有機會衝出包圍圈。

「不行,這樣真的會被他們耗死。」

秦逸致躲過幾隻羽箭,與宵征靠在一塊大石背後的死角處喘氣。二人的力氣都快要耗盡了,若再不能突出重圍,恐怕真要累死在這裡。

忽然,一隊正在兜圈的馬匪離群而去,喊殺聲在遠處響起。

「是我的同伴來救我了。」

宵征的眼裡重燃起了希望,他隨手拔出一柄斷刀,指了指坑邊的馬匪,道:「這點人,若換做平時,怎麼可能攔得住我?」

秦逸致按了按右腿,咧嘴一笑:「這語氣,和楊將軍都是挺像。」

他指向某處,對宵征說:「那裡是他們陣型最薄弱的地方,如果我們從那裡突圍,其餘人都來不及合圍。若外面真有你同伴接應,拚命跑進山裡,或許還有得救的希望。」

「那還等什麼?」

宵征聽到他這樣說,心中一喜,又撥開幾隻飛射而來的箭矢,已有躍躍欲試之態。

秦逸致苦笑一聲,捕捉痕迹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還是強撐著說到:「那就打起精神來,年輕人!」

話音未落,便如迅雷般衝殺出去,直奔馬匪最薄弱一環。

在二人全力的衝刺下,這點距離眨眼即到,那幾名還在彎弓搭箭的馬匪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這兩人到了跟前,急忙一邊拿出武器招架,一邊打馬而逃。

成了!

宵征在心中暗自喝彩一聲。他放眼望去,在不遠處的山坡下,幾匹馬中箭而亡,周儉與甘棠正與幾名馬匪搏殺,曾氏則在更遠處端著勁弩,放冷箭,一時也牽制住了幾人。

其餘馬匪見狀,紛紛圍了過來,想要將他們二人困在此處。

這時王先雙目凶光閃爍,大喊到:「殺了他、殺了他們,只留下那個中年人的性命便可,其餘人都不知道財寶所在!」

這話一出,早就不耐煩的馬匪們彷彿釋放了凶性,羽箭紛紛朝要害射去,殺氣也更為猛烈。

「快走!」

秦逸致一推宵征,自己卻如鬼魅般朝近身的一名馬匪衝去。

他雖提著斷刀,但幽幽的藍色暗芒異常詭異。

他飛一般從馬頸下穿過,繞到馬匪身側,卻不被兵刃加身,甚至以更快的速度,劃破了馬匪的喉嚨。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好像並沒有什麼傷勢。

這還藏著一手呢?

宵征驚得下巴都要掉了,實在想不到秦逸致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如此矯健的身手。

但就在宵征以為秦逸致要上馬逃離時,卻看到他右腿一軟,跪倒下去,在沒有爬起來。

「你怎麼了?」

宵征運起最後的力氣,衝到秦逸致身旁,將他抗上馬去,勉強趕在馬匪們完成包圍前,沖了出去。

秦逸致伏在馬背上,一手按著右腿,表情痛苦:「腿斷了,走不了了!」

「你說什麼喪氣話,我們搶到馬了,可以逃出去!」

秦逸致看了看身後越來越近的馬匪,勉強笑了一下。宵征本就不善騎術,又加上多一人的重量,怎麼可能在這些馬匪手上逃脫?

果然,就在宵征寬慰之時,一隻利箭飛射而來,準確地射中馬腿。這批棕色的駑馬,應聲倒地,將宵征與秦逸致二人狠狠地摔了出去。

儘管二人很快攙扶著起身,但面對追來的馬匪,也都沒有了逃脫的力氣。

「這個你拿著,裡面又當年的線索和往生門的罪證。」

秦逸致將一個巴掌大的藍色包裹塞到宵征的懷裡,然後不再多說什麼,提到踉蹌而行,對著當面而來的馬匪大喝:

「楊家軍親衛長秦逸致在此,何人前來送死!」

刀上的幽藍光芒再次出現,只是這一次,恍若在風中飄搖的燭火,忽明忽暗。

「走啊!」

他轉頭對宵征吼到,卻又腦後長眼一般,在馬匪長槍襲來之際,以刀橫切,斬斷馬腿。但後繼而來的馬匪非但沒有懼怕,反而被激起了凶性。

嚴子領著馬匪,王先跟在其後,口中喝罵聲更盛,馬鞭急甩,奮力殺向秦逸致。

不遠處的周儉等人看到此處情況,也不顧身旁馬匪阻攔,強行突圍,希望與宵征匯合。

兩方人馬,以此為中點,全力衝鋒。

但就在這時,山林間傳來尖銳的鋒鏑聲,彷彿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群馬揚蹄,慌亂不止。而宵征與甘棠,則是面露驚喜,齊齊看向山坡之上。

密集的樹林間,十數道黑影縱橫,跳躍之間,掀起陣陣狂風,捲起無邊落葉。幾個呼吸間,便已經衝出山林,殺向了追向周儉等人的馬匪。

「不良人,是長安的不良人!」

嚴子率先吼到,縱馬的速度也降了下來。長安不良人凶名赫赫,豈是他一個小小馬匪想招惹的?

嚴子與馬匪心中畏懼,王先卻是沒有停下。他雖一人一馬,但還是高舉鋼叉,直直朝秦逸致刺去。

秦逸致只是站在那裡,身軀疲憊,眼中發亮。面對王先得鋼叉,露出不屑得笑容。

這時不良人已經解決了周儉等人身後的馬匪,剛好與宵征匯合,便看到,天邊的太陽露出頭來,一縷陽光照射在秦逸致的身上,讓他整個人都發出淡淡的亮芒。

而就在這燦爛、耀眼的陽光里,秦逸致騰空而起,帶起一陣旋風,刀上幽藍的光芒竟一時蓋過了赤金色的陽光。

他在空中旋轉,刀芒也跟著拉出一道殘影,如同一道幽藍色的旋風憑空而其。

王先的鋼叉刺入這旋風之中,瞬間化為碎片,連帶著他的手掌、手臂,綻放出血色的花朵。然後一陣風拂面而過,碩大的頭顱,便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除了呼嘯的風聲,四周再無其他聲響。

除了這道幽藍旋風,四周再無一人敢動。

不管是宵征、周儉等人,還是趕來的一眾不良人,亦或是直面這道旋風的馬匪,都只能感概於它的絢麗與強大,絲毫生不起反抗的念頭。

可風終究是會停的。

在滅殺了王先後,秦逸致也難以再維持,光芒不再、狂風靜默,他也從半空中摔了下來,倒在由他製造的血泊之中。

但不管是馬匪,還是才趕來的不良人,都被剛才那短暫、華麗的幽藍刀鋒所震懾,未有絲毫動作。

雙方人馬就這樣隔著一灘血泊,詭異的對峙。

不遠處的曾氏終究是承受不住痛失丈夫的悲傷,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這一聲慘叫,方才打破了剛才的平靜。馬匪四散而逃,不良人持械追擊,眨眼間,卻是無人再理會這個剛剛綻放了無盡光芒的中年男人。

只有宵征一人走到秦逸致身旁,他手裡握著那個藍色包裹,腳步沉重而緩慢。

他看到這個還未斷氣的男人,已經疲憊得連眼睛都睜不開,渾身的皮膚都在向外滲著鮮血,臉色一點一點的蒼白下去。

「沉冤.....昭雪.....」

秦逸致氣息虛弱,可還是用盡全力,喊出了熊烈死前曾說過的話。他已看不到宵征的點頭,也沒有力氣伸手指天,只能平靜的躺在那裡,反覆地喊著。

「沉冤.....昭雪.....」

如將死的孤雁,在野地中久久哀鳴,直到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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