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宅(11)

深山古宅(11)

長夜如水,秋風悲涼。

熊烈在道出其兄長熊猛被殺后,再無更多言語,斜刀獨立,目如淵海。

宵征與其餘幾人對視后,皆感到一絲詭異。

兄長被人殺害,按理來說,熊烈應與王先不死不休才對。但他除了一開始傷了王先的同伴后,反倒被王先算計,傷了雙眼。

而在宵征將對方制服后,也未有更多激憤之舉。此後,弒兄仇人逃走,他也好像並未放在心上。

現在,其人沉穩如山的面龐,更讓人看不出太多的悲苦與憤怒,好像並不太想報仇一樣,似乎剛才的一通打鬥,已將他內心的情緒盡數宣洩,再無波瀾。

「敢問,令兄是何時被害?」

段天翊閉著眼,盤坐在草地上,如坐禪老僧,雖身體受傷,但內心寧靜,此時試探地發問,也並未給他唐突之感。

「丑時一刻。」

熊烈遲疑了一下,還是回答了段天翊。

他轉頭看來,似乎是有些弄不明白,這人為什麼會關心自己兄長的死亡時間。

也無怪乎熊烈會有此疑惑。

他們這些被老者所雇之人,皆有自己的隱秘目的,不彼此算計就不錯了,哪有人會關心其他人的事。

今日來此,也是為了拿到各自想要的東西,至於其他人是死或是生,都與自己沒有太大關係。所以當有人詳細問起兄長之死,反倒令他警惕、懷疑起來。

只是此時他孑然一身,再無可被人圖謀之物,所以才會r如實回答。

「丑時一刻...那時我們還在東側的院落里,有曾氏母女可以作證,你大可放心,兇手絕不會是我們。」

段天翊為了進一步打消熊烈心中的防備,繼續說到:「至於殺害令兄的真正兇手,依我看也未必是王先!」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驚訝地看著他。但他篤定的神情,又不像是在信口雌黃。

今夜之事,雲山霧繞,此時他們幾人,也只是獲悉了部分事實,遠未能還原事件真相,也根本不知老者和其身後的往生門組織想要幹什麼。

而此時的熊烈,剛剛喪兄,確實是最好的一個突破口,若能知道熊烈他們來此的緣由,他們也就更接近最後的真相。

所以,段天翊故意語出驚人,打算以幫助熊烈抓住殺兄之人為由,達成暫時的同盟。

至於殺害熊猛的兇手不是王先的判斷,則反而最為簡單。

王先雖然一開始有設計眾人的舉動,但在得到線索后,為保證獲得財物,應該偃旗息鼓,靜待與老者相見的時間,而不是四處出擊,再惹是生非。

其次,這王先看似莽撞,實則心細。若真是偷襲熊烈二人,以其手段和陰火雷等暗器,必不會給熊烈傷其同伴的機會。

所以,殺熊猛的一定另有其人。

果然,此言一出,熊烈立刻不再平靜,眼神忽然變得嚇人,死死盯著段天翊。

「你說不是,便不是了?我可是親自追到此處的!」

熊烈的話中隱隱透露出一些憤怒。

在熊猛被偷襲致死後,他一路追擊兇手到此里,剛好看見王先的同伴高居樹梢,四處觀察。他在夜色掩護下,潛行至圍牆坍塌處,看見王先早已在院中嚴陣以待。

這時,他才確認,兇手就是王先!

然後他以雷霆之勢,攻其不備,傷其一人。若不是王先手裡有那會閃光傷眼的鬼玩意兒,他早就為兄報仇雪恨了!

現在,這個才來的小子居然說他找錯了兇手,

難道當自己是傻子嗎!

而段天翊此時自然是看不清他的恐怖神情。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等到熊烈的呼吸稍稍平靜,才開口問到:「你說你一路追擊兇手,但此處夜色如墨,王先的兩個同伴都是輕功好手,想趁機甩掉你想必不會太難,為何會讓你一路跟到此處?」

「他們定是想一起解決掉我,才故意讓我跟隨的!」

熊烈大聲回答到。

「那他們怎麼又會失了你的蹤跡,反讓你傷了一人?若等你行至半途,以陰火雷偷襲,不是更十拿九穩?」

熊烈語塞,皺起眉來。

他本就不善輕功,一路追來也有懷疑,而與王先交手時,對方的驚愕似乎也不太像裝出來的,只不過他當時怒火攻心,沒有想太多。

此時段天翊的話又將這些疑點指明,不由得不讓人懷疑起來。

「這府里就這麼幾人,除了他,還能是.....」

熊烈說到這裡愣住了,他忽然想起,這裡除了王先那伙人,還有一幫人也有殺他兄長的機會。

「你終於想到了?」

段天翊抬起頭,他微笑的樣子,讓人不由對他的話更信三分。

「那老者,其實更有殺掉你們的時間與動機!」

這話一說,在場幾人皆是一陣驚覺,心中疑惑好像都被這一句話打通了。

可在黑夜裡隨意穿行於府中的老者、故弄玄虛的木盒、木盒裡寫著時辰的紙條......這些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可以帶我們去看看你兄長的屍體嗎?」

段天翊沒有繼續說下去,畢竟他也不太知道老者殺人的手法。所以他選擇先去驗屍,想找到更多線索。

熊烈似乎沒有聽到,木愣愣地站在那裡,魁梧的身形在慘白的月光下,顯得有幾分蕭瑟。

他的目光空洞,嘴裡念叨著什麼。

離得更近的宵征仔細聽去,只能斷斷續續聽到:「那場災禍」、「本就該死」等只鱗片羽,完全不能從中理出任何頭緒。

氣氛在這一刻凝固了下來,一群人靜靜地看著熊烈發獃,也不沒有再說些什麼,似乎是怕刺激到這個漢子。

好在過了片刻,熊烈從自身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跟我來吧。」

他看了段天翊一眼,便將刀背在身後,轉身走出了院子。

只是這一眼,再不如此前那般平靜。

......

「大哥,我們...我們還是先離開吧。」

在恭親王別院的一處假山叢中,王先的同伴正坐在石林中,有些哀求地說到。

「阿愁,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狠了?」

王先坐在一堆亂石上,兩柄鋼叉交錯刺入石林。此時的他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卻給人以難言的壓力,也許是眼中的悲憤,或是那雙用力捶打在假山上的拳頭。

「阿全明明有機會活下來的,哪怕我不去救他,那些人看來也會去救的。但他卻被我親手殺了。嗯?你是不是後悔跟我走這一趟了!」

他的聲音起先低低的,像是夢囈。而後越來越大,其中壓抑的憤怒與悲傷,幾乎噴到了阿愁的臉上!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引爆他衣服里的那顆陰火雷,我們就會一起死!」

他不顧阿愁畏懼的表情,繼續說到。吐完最後一字,又一手猛地打在他身旁的假山上,震落一片灰塵。

悶響聲僅在院子里「嗡嗡」一陣,便停了下來。看來此時的王先也還保有極度的理智,知道控制聲響來隱藏自己。

阿愁見王先一拳過後,便安靜下來,才小聲嘀咕到:

「大哥,你說我們還能活著拿到寶藏嗎?這府里好像沒一個好惹的,而且...而且,我身上的暗器也不多了。但是...但是那東西我沒丟!」

他摸了摸衣服,裡面只有零散的幾根飛針。他大多暗器都在斗篷里,此前被制服后,就被脫了去,此後也沒能搶回來,所以身上再無多少暗器儲備。

王先聽了,瞪了阿愁一眼,在聽到他最後那句話后,才略有收斂,緩聲說到:「沒關係的、沒關係。你們學暗器時間不長,只需為我分散他們注意力即可,那幾根針應當夠了。實在不行,撿一些石子備用。現在,只要我們找到那老頭,拿到寶藏地址,就能逃出府去了。到時候,你輕功好,就先跑出去。我去找那幫臭小子算賬!」

「等找到了楊將軍當年的寶藏,我們就再也不用過這種日子了!你也可以帶著你母親,去江南、去暖和點的地方,開一家小店,舒舒服服的過日子!」

他暢想著,語調也溫和了起來,臉上不再是愁苦,而是和煦的笑意。

「阿愁。」

忽然,王先翻身下來,站到阿愁身前,說到:「我們現在就是找老頭、要地址。我們一定能活著出去!」

「好!」

......

宵征提著燈籠走進廂房,看到一個身影正躺在床上,正是此前所見的熊猛。

他小心翼翼地踱著步子走到床邊,試探了一下鼻息,而後還不放心,又伸手至脖頸處摸了片刻,才確認熊猛已經死去。

他將燈籠舉起,看見熊猛的胸口處,有三處血洞,應當是直接被暗器刺破了心臟。

確認過這些后,他才轉向出門,示意段天翊等人進屋。

熊烈此時也跟進門。

他一路走來,都只是沉默地跟著眾人,這時見到兄長遺體,也未露出什麼悲痛的神情,只有距他最近的周儉能夠感受到,他的步伐,已不再如剛才那般穩健。

段天翊此時眼睛已經恢復,只殘留些紅腫,借著宵征的燈光檢查了一番屍體,也判斷出,熊猛心口的那三針,便是致死的原因。

他手一招,周儉走上前去,武袍下擺一揚,竟出現一套完整的驗屍器具。

周儉將器具解下,在宵征與甘棠怪異的目光下,遞到段天翊身旁,便退到一旁的陰影中,死死地將頭埋下。

「他力氣大,就讓他多帶了點兒東西。」

段天翊的解釋打破了尷尬,才緩聲對甘棠說到:「來,幫我驗屍。」

甘棠見熊烈沒有反對,才點點頭,接過器具。

驗屍是一項精細活,段天翊此時雙目紅腫的狀態確實不太適合這項任務。

她持小刀,單手穩穩地停在熊猛心臟上方一寸,刀尖閃著火光,劃過血洞,淺淺地刺入皮膚,想要將體內的暗器取出。

「等一下。」

門口的曾氏低呼一聲,做出側耳聆聽狀,她微微偏頭,望向屋外。

「嘭!」

一聲輕響傳來,宵征連忙護住曾氏母女,凝視屋外的夜色。

「剛才,有人在監視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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