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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文源在課堂上,思想總是開小差。講台上,高老師慷慨激昂的朗誦講解岳飛的《滿江紅》,他似聽非聽似的,心裏總在盤算鄉公所征糧納稅的告示。他算了一下:一升麥子,摺合十兩稱的重量是七斤半,二十升就是一百五十斤麥子,兩個人頭稅是十六升又是一百二十斤麥子,這兩項加起來一共二百七十斤麥子,聽大人們說,好年景一畝地最多打三四百斤麥子,這樣算來,像孫首禮家這樣的佃戶,因為沒有勞力,租種一畝地,交了租子、公糧、稅後,還剩不足百斤口糧。這世道,還叫人活不活!他正算的起勁,忽聽到高老師叫他,他答:¨到!¨隨即站起來。高老師問他:¨這節課我講的什麼?¨¨岳飛的滿江紅。」高老師又問:¨我講到哪裏了?¨這下把他問住了,他摸著自己的後腦勺,說了幾個¨好像¨,也沒好像出來,惹的同學們笑出了聲。高老師說:¨我就知道你思想開了小差,罰你站着把課聽完。¨高老師推了下眼鏡,接着講:¨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開篇既壯志凌雲,氣吞山河,大氣磅礴之勢,力透紙背,接下來陡的筆鋒一轉,婉婉道出: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十四字,真真是令人迴出意表,無不為之拍案叫絕!轉而十四字微微唱嘆,似見將軍撫鷹自理半生悲情,九曲剛腸絞轉,英雄自是多情人物;功名是我期,豈與塵土共輕;馳驅何以言苦,堪隨雲月共賞……試看此是何等胸襟,何等識見!……¨高老師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接着講:¨……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孫文源聽的入了神,他的思想感情與詩人的磅礴氣勢產生共鳴,又與詩人的委婉迴轉同諧共振。課間休息時,高老師叫孫文源到身旁,問他剛才想什麼了,孫文源一五一十的把心裏合計的征糧納稅交租子的事,又給高老師算了一遍,高老師說:¨這就是苛捐雜稅,是壓榨、盤剝!我們也要學學別的地方,讓佃戶們聯起手來,大傢伙一個心眼,都不交,看他們能怎樣?¨孫文源點頭答應着。最後按照高老師的吩咐,把同學們分成倆人一夥,利用夜裏的時間,分別到各家各戶串聯,糧食能藏的藏起來,都不要去交!

過了夏至以後,再有幾天就是小暑。這天早飯後,宋寶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找到孫興貴說:¨恩人呀,自從家裏遭難后,我還沒回去過。今天想回去看看,拜祭拜祭死難的親人們。¨孫興貴想,這也是人之常情。¨好吧,我和你去見見老太爺,順便把你的工錢結了。¨然後他們到了孫老太爺那裏交涉妥當,宋寶便揚長而去。

這會兒,開始陰天了。孫老太爺打起手罩仰面看了看天,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他剛才到場院、絲場、地里轉了一圈回來,想想沒什麼怕淋的,便接着擺弄他那些花木。不一會兒,一個電閃雷鳴,接着便下了一陣雨。冥冥中,也不知真有雷公、雨神和東海龍王,還是事有巧合?昨日,村裏那些上了歲數的婦女們,集合起來在場院裏擺桌上供品、燒高香、發錢糧,祈求雷公、雨神、龍王們憐民賜雨!二三十人頭戴柳條帽,齊刷刷地跪在烈日下,汗水打濕了衣衫、打濕了地面。這是乾旱以來第三次祈雨,虔誠所至,轉過夜來,雨還真下了一陣。

天還陰著,遠處里隱約還有電閃雷鳴。孫老太爺剛泡了一壺釅茶,村保長孫厚領着后村甲長六猛子就登門進屋了。都是一個家族的老少爺們,進這家,

去那家,從來也沒有通報這一說,看開着門就直接進來便是。孫厚和六猛子都是晚輩,進了老太爺的屋,自然是叫坐才敢坐。¨你倆小子還真會趕巧,我剛泡好茶,你倆就不請自到,來、來,近前來坐下喝茶。¨倆人聽老太爺這麼招呼便湊過去坐下。孫厚打進屋臉皮上就掛着笑,這會兒笑的把兩眼擠成了一條縫,點着頭接過老太爺遞過來的茶碗,說:¨大叔,您老的茶真是好茶,聞着就香!¨¨你倆不請自到,所為何事而來?說說吧!¨¨大叔,晚輩就直言了,您老德高望重,交公糧的事,還請您老出面帶頭……¨¨你小子少給我戴高帽,今年的公糧不但沒減還加了兩成,我收租都減了兩成,政府怎麼不想想老百姓的難處,今年麥子是豐收了,但豐收了也不能隨意加碼,這不是苛政是什麼!¨¨您老先不要急不要生氣,這些都是縣裏和鄉里定的,我們也認為重,不好收。要不我們先把下面的意見再向上反映反映再說。」「這還差不多。」孫厚和六猛子這第一回合就碰了軟釘子,甚感這收公糧的事就是伸手抓刺蝟——扎手!倆人出來后,看看別的家就先不去了,一旦碰上個性急的,還不被打出來。真是各有各的難處,幹啥也不容易!

午飯後,下起了大雨。前些天挑水補種的棒槌子苗,這會兒真是得救了。昨日參與祈雨的婦女們貓在自家的門洞裏,望着普天而降的甘霖,雙手合十,謝天謝地,也有份自豪在心裏!孫老太爺望着這場好雨,也是高興啊!他吩咐孫興貴,讓大廚房裏準備些菜肴,今晚大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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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槐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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