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明醫生說,你最後的遺願,想去守地墜海上的長明燈。」
「我已經翻不出什麼花樣了。」
男人腳下,在神經毒素作用下如一灘死狗的宋臨巒,她很清楚,自己就快活不成了。一如白晝毫不停歇的酷刑拷問,在這間逼仄壓抑的活人墓實驗室里,她呆的夠久了。
此地暗無天日的折磨似是已讓她精神癲狂,瀕死感襲來,她竟恍惚得如回到了年幼時、正期待年關將近的那般喜慶。
男人已經覺察到宋臨巒的眼神開始渙散了。他屈下膝半跪在她身側,緊緊凝視她空洞畸變的眼窩,上面因常年藥劑毒素的強注而灌化了膿血。
他幾近遺忘,六年前方初見,她靜靜守在總理府邸門口折櫻花,跟在那個肅穆的男人身後,有禮有矩,嬌媚滿盈。那時刻,脆枝在她手裏也不過淪成一把襯土。
而今。而今。
再問什麼都虛偽可笑了。手裏蜷出狠勁連帶着他的肩膀顫抖,只是怒睜着眼。嬌花一般的年紀,卻要瀕臨凄慘的死狀,成為穩固地墜海上那狗屁長明燈的一灘死泥。
能翻出什麼花樣吶。是啊,還能翻什麼。
男人側着身坐了下來,掏出口袋裏的雪茄,就著金屬打火機燃了個火。全然不顧身後一眾裹得嚴實的實驗室研究人員。
呵,一群劊子手。他不也是。
「清零計劃呢。」
煙霧繚繞下,他煩躁地嘆息。顯然,這句話他早已經問了千千萬萬遍了,如今更像是例行公事的交差應付。
沒有應答,早已預料之事。
男人卻似乎比她更加解脫一般,自顧自地言語起來,
「梁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你怎麼就執迷不悟呢。傅煦也不過拿你當墊命的奴才,你辛辛苦苦替他籌劃,沒想到卻要因此喪命罷。」
「在活人墓里待了這麼久,你就沒有想過,當初是誰親手把你送進來的。」
地上沒有闔眼的女人毫無反應,他卻從宋臨巒麻木的神色里,捕捉到不同往常的異樣。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意外嗎?」
「沒挨過比那更划算的槍子了......逃不脫的,去哪裏......我都逃不掉的。」
「那個人跟梁大小姐聯姻了。這也無所謂嗎?」男人看着她的眼神憐憫又充滿溫情,
「幾個家族為了清零計劃,花了那麼大代價,都沒將你殺死,傅煦呢,他連命都不肯保你的。替他鏟鬼不容易罷,這麼自私陰狠的人,拋著上億的數目、步步算計,拋他手裏盡賢盡忠的棋子卻毫不手軟......」
「可是你不還在陰溝里待着么......你還不如我,陰溝里的臭蟲,不會明白的。」
男人並沒有被激怒,笑意卻已不再那麼自然。
「人心向背而已。」他沉默良久,身影寂冷。
宋臨巒奄奄一息,她依然艱難地睜着眼,見他欲收手起身,卻在此刻,一束角度詭異的光驀然扎進她的眼裏。
驚恐之際,她慌忙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很想能夠住男人的袖口,可惜,指骨盡碎,不過徒勞。終究只是用盡全身嘶吼的力氣,一邊疲累地喘息:
「當年禁海剝屍案......在遺屬區里,有沒有你?」
男人已經從地上起了身,取下別在袖口的手帕,在慢條斯理凈手的動作里,隱微可辨拂動中小心隱藏的顫抖。
剝屍案......他恍恍中好像記起來了些什麼。
終究還是太過低估這個女人......這個屢屢在暗處推翻他所有謀划的女人。她是藏在陰謀里的屠刀,在他被迫蟄伏於糜爛溝渠的過往,這個效忠於惡鬼的女人,於他看不見的地方一次次砍斷過他的喉頸。
他卻渾然不知。
「送她去填長明燈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