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靚姑娘
2.靚姑娘
「都是他媽一家造的孽。這孩子百天一過，就東躲西藏地不讓我見。」常有逑說着，語氣仍然是淡淡的，冷冷的，臉上也仍然是倨傲的，毫無表情的。
「為了孩子的起名鬧彆拗，為見孩子又挨他舅的老拳頭。可這兒子，畢竟是我的骨血，怎麼說也是我製造出來的呢。」說着，就過來硬是抱住了孩子，胡亂地在小臉蛋上親起來。
「阿姨——」小亮亮在爸爸懷裏，彷彿一尾小魚兒似地打挺。請求解救的眼光，像鈎子似地抓住楊柳靜。
楊柳靜意亂心慌，有點憤怒卻又只能以旁觀者身份，師出無名地看着常有逑笨拙地要收服兒子。
「我是你爸，殺不了你。」常有逑手忙腳亂，孩子哇哇大哭。
「來來來，讓阿姨抱。」楊柳靜伸開了香氣四溢的雙臂。
常有逑有些怏怏不樂地說，「小姐，你如果不是姓葉的同夥，就請你回吧。我的兒子，就由我來管教。行嗎?」
楊柳靜也不分辯，很優雅的一聳肩膀道，「問題是——」，
常有逑懷裏抱樁糧食似地搖著頭打斷話頭，「沒有問題了，小姐，你請吧。讓我父子在一塊單獨相處一回，那怕一會兒。」
「……。」
一個大姑娘，被一個大不了自己幾歲的男子的舔犢之情感動了。楊柳靜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打記事起就沒有見過生身父親。她有些嫉妒、羨慕這個叫亮亮的孩子，她甚至渴望自己乾脆就是眼前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能夠真真切切地體味一回生疏的父愛。哦，也不對。我要是這個小傢伙，此時不就正被這個男人給抱在懷裏了嗎？那不是給他白白佔去了便宜。想到此，還是大姑娘的楊柳靜竟然紅了臉。
孩子剛才淋了雨，又打了噴嚏，按照媽媽小時管護自己的經驗，她轉身進廚房去給孩子倒熱水。從客廳到廚房，她領略了這基本沒有女人味的兩居室。廚房的案頭上.一個膠袋裏裝着兩個白皮饅頭，旁邊還有一根黃瓜。這大概就是男主人的午餐了。幸好插著電熱器的保溫瓶，正滋滋地冒着熱氣。有開水喝了。她取了電熱器，往碗裏倒了開水，見沒有糖放，就吹着出了廚房。孩子還在嗚嗚哭着，倒是安靜了許多。碗剛遞到嘴邊，小傢伙一氣就喝完了半碗開水。
」怕是餓了。」楊柳靜說。
一句話提醒了常有逑，「爸給我娃泡饃吃。」他從楊柳靜手裏接過碗，進廚房去烹調。
小亮亮臉蛋紅撲撲地叫了聲「阿姨——」，就乖乖地站到坐在沙發里的楊柳靜的身邊。楊柳靜把孩子摟到懷裏柔聲問，「給阿姨說，你叫啥名字?」
「我不知道。」孩子頭來回搖了兩下，很猛烈，像撥浪鼓。
「亮亮是誰?」
「我。」
「龍龍呢?」
「……。」
小傢伙直搖頭，忽然又道，「龍龍，小貝殼都是我。」楊柳靜心想，這後面的兩個名字，一定是他媽媽家的人起的小名了。
「給阿姨唱首歌好嗎?」
小傢伙點點頭，就邊跳邊唱起「我是一朵小紅花」。正唱着，常有逑端出一碗開水泡饅頭，裏面放了鹽巴算是調料。孩子餓了，燕雀似地爬在碗上就要吃。
「亮亮——」葉媚額頭裹着紗布進了門，見丈夫親親熱熱的跟一個大姑娘喂兒子吃飯，她妖里妖氣的氣咻咻地說，「喲——，還沒離哩，這就掛上了呀。不要臉。走，拔了蘿蔔地方寬。」說着，抱起孩子轉身走了。
「這——。王八蛋。」常有逑「啪」地摔了飯碗，他連眼前這位好心的姑娘，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呢，怎麼就被看做是掛上了？倒是十分開通的楊柳靜又是很優雅的一聳肩說，「誤會。誤會。」轉身出了屋子。
常有逑痛苦地將碩大的屁股坐進沙發，望着楊柳靜隨手帶上的屋門，想着自己正面對着的這樁令人啼笑皆非的婚姻。
他原本是農民子弟，憑藉自己的努力上了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在這個古老的省城大都會裏，婚姻的事，他原本看的順理成章。第一個女朋友被那個郭春海搶走了，接着跟自己主動送上門爬上榻的葉媚做那個愛、結婚、生子，滿以為下來的日子會是坦途，不想竟鬧了個一頭霧水。
那葉媚模樣是沒得說的，嬌俏標緻，凸凹分明，脾氣開始倒也柔順，只是生了兒子，就儼然當上了皇太后一般。而自己就得像那個須臾不敢離開的老奴。稍有不慎，就會挨嘴巴子。事業上呢，必須出人頭地，否則老婆大人說一切後果自負。
長久地盯一件東西想問題，不僅會使眼睛疲倦，還會使所想的東西變為現實。
「我的條件不高，你的事業成功了，有了一官半職，我就跟娃回去，和你睡一張榻上。否則，你也別想我回去跟你怎麼怎麼做什麼，時間長了咱就吹燈。另外，我有一塊心病，任何人也不知道。」常有逑最先去接葉媚母子回家，妻子還半嬌半嗔的給他提條件，有些撒嬌鼓勵的味道在裏面，到後來根本就不見他了。眼看着廳里人事變動了幾茬，就是沒有他這個農村莊稼娃的份兒。
一失足成千古恨。大學剛畢業那陣子給人事行長當秘書，常有逑成了眾多姑娘追求的白馬王子。本行打字員葉媚，一臉嬌俏模樣，身材也是風擺楊柳一樣的纖柔可人，她一番「讓我幹事業，我能：讓我當家庭主婦，我能；讓我當賢妻良母，我仍能」的表白，最終獲得了他那顆倨傲、認真而缺乏奉迎、隨機應變的心。
婚後不久，他得罪了行長，便以給妻子轉干為條件，調到機關外的一個支行工作。從此，就開始了家庭連綿不斷的戰火。起初，他還隔三岔五地去一回葉媚家，但當好幾次碰到那個少年得志的郭春海副處長，神采飛揚地跟葉媚父親對弈過招，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兒后，他就一頭鑽進業務研究中去了。
殼蟲般的車輛穿梭得人心裏發慌。他走進廚房，拿過那根黃瓜和剩下的那個饅頭，黃瓜就饃咔嚓咔嚓剛吞下肚，一個飽嗝打得肚子又空空蕩蕩了。拿過衣架上的藍風衣出屋下樓來到街上，準備找家飯館吃點東西。他卸下眼鏡.用手揉揉發澀的雙眼，穿過三環路，路外就是井然有序的椰子樹林，林子裏有涼椅和梅花瓣狀的甬道。椰樹林外一個個魚脊般伸入海水的堤壩，使他想起燃情四季的戀愛時節。
嘻，他哭喪著臉搖搖頭，肚子餓得咕咕叫，還窮開心什麼「燃情四季的戀愛時節」？轉過彎，迎面是泰國人開的一家海鮮餐館，常有逑從珠簾外往裏瞧了瞧，全是一桌一對的情侶呢。他又接連往前走了好幾家餐館，裏面全是滿座高朋，歡聲笑語。他彷彿來自另一個星球，孤寂脆弱得實在難融其中。怎麼a市有這麼多的人啊!飢腸轆轆卻又很難找到一個適合自己心情的飯館。就在他猶豫不決，百無聊賴地踽踽前行時，一輛的士「嘎——」，地停在了身旁。中午送兒子給他的那位姑娘，伸出甜甜的臉龐。
「hello，去哪兒?」
「我，我尋地方吃飯。」常有逑話剛出口又懊悔起來。好在熱情的姑娘並沒在意。說自己正要吃飯，來來來，上車吧，一塊去吃。常有逑還沒意識到，他個性帥氣的臉龐還有憂鬱的眼神和氣質已經將這個姑娘的春心萌動。
「馬上要離開a市，去美國讀研。這不，租了輛車，好好轉上一轉。」
「紐約。還是華盛頓?」常有逑上車后，來不及詢問姑娘姓名，就被她帶着進入了話題。
「加州。」姑娘說是主攻法律，她預測過，二十一世紀，是法制的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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