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通勤

都靈島，地處西陸與東洲板塊之間，四面環海。

微涼海風掃過瀝青路，直在彎道后撞上排排高樓。

行色匆匆的路人匯成人流，各自裹緊衣衫，借著暗光莽撞穿行。

羅素就混雜其中，像往常一樣面無表情的站在公交車站前。

抬手露出腕錶，指針指向五點整。

「呼，應該還來得及。」

說著他拽了拽黑色大衣的下擺，盡量抻平褶皺。同時蒼白的臉上泛起微笑，連原本無神的一對黑瞳都彷彿有了神采。

遠處的大巴車拐過街角顯出車型，僅僅遠望，就能看見其中早已坐滿了人。

羅素心知，凌晨五點的班車不多，所以每輛大巴車都極有可能被同事搭乘。

因此他才會提前擺出微笑，調整好眼神，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也只有這樣，才能在自己踏上大巴的那一刻，及時向每一位同事展示友善的目光與微笑。

憑著這項技能，羅素在兩年的職場生活中不知躲過了多少排擠與算計。

一旁同樣在等早班車的老者目睹了全程，在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后，老者還是開口問詢道：

「小夥子，你沒病吧？」

就在羅素被這老者問的一愣時，大巴車卻已然停靠在了車站前。

噗嗤的排氣聲響起，車門打開的瞬間就被擠占的滿滿當當。

「靠！」

羅素急忙悔恨的擠進人海，嘈雜中不知是誰的後腦勺猛地向後一傾，正正好好砸上了他的鼻樑。

眩暈感頓時充斥上腦，情急之下羅素隨手一抓便摔在一邊。

大巴車重新合上車門，緩緩吐出黑氣駛離。

車站前只留下羅素狼狽的癱倒在地，在他的身旁，先前問話的老者此時正吃痛的捂住半邊臉。

熱血股股自指縫淌出，羅素並沒有留指甲的習慣，按理來說，應該不至於造成創傷才對。

「您沒事吧！」羅素急忙爬起身走到老者身前問話。

老者並沒有答覆，仍死死捂住半張臉。

「要不我打車先送您去醫院？抱歉老先生，我真不是故意的。」

羅素彎著腰繼續賠禮道歉，就見兩瓣皮肉突然滑出老者指縫，啪嗒一聲拍在了地磚上。

細看去，那兩瓣皮肉上似乎還粘連著些許透明黏液。

渾身發麻的觸感遍及全身，羅素吃驚的呆在原地。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隨手的一巴掌，竟然就這麼將老人的臉皮扯掉了！

完了完了！羅素又驚又怕，眼下上班遲到什麼的都不重要，將重傷的老人送到醫院才是當務之急。

可當他回過神來抬頭一看，那老人竟然已經悠然自得的踏上了下一輛班車。

奇怪，剛剛的大巴車才走，按理來說凌晨車次的間隔時間應該相當長才是。

而且城內的大巴大多都是灰色，而這輛大巴居然是深棕色的車漆。

但眼下顧不得這些，甩了甩仍有些昏脹的頭，羅素緊跟著上了車。

「喂，老先生！」羅素招手向老人的背影喊去。

老者聽到羅素的聲音停下了腳步，而後突然慌張的捂著臉跑到車頭，抬手就要將他推出去。

正當此時，司機關上了車門，緩緩啟動了大巴。

羅素被這一推撞上了車門，心中噌的竄出火，站起身便想要質問老者古怪的行徑。

但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眼前，老者捂住臉的手已經垂下，露出那可怖的半張臉。

羅素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片滲血的皮下紅肉，或是露出些白骨，但眼下的情況卻截然不同。

那半張被豁開的臉皮下，竟然還藏著一層粗糙的深棕色皮膚。

這皮膚腐爛的不像話，散出令人作嘔的濁氣，一些白灰毛髮也雜亂的長在上面。

「你...」羅素說不出話，蠕動喉結不斷吞下唾液。

「很驚訝是吧，倒也正常。」

老者邊說邊撕下其餘臉皮，緊接著摘下了假髮、美瞳。

片刻后，一張光禿禿的腐爛頭顱暴露在羅素眼前。

這張臉看起來像是人，但從中卻瞧不出一絲理性，直叫人瞧著厭惡。

半拳大小的血紅眼球突兀的靠在一起，鼻子也只是兩個孔洞，全然不顧五官排列的美感。但最為駭人的，卻是那張快要咧到耳根的血口，其中帶著獠牙。

「怪物——快來人啊！這老頭是個怪物！」

羅素驚恐的大叫，可是無論他如何呼喊，車內的司機與其他乘客卻像是聽不見一樣，並沒有做出反應，只有個別人麻木的望過來。

不對勁，這一車的人都不對勁！

羅素越想越怕，急忙扒住車門，四處搜索著手動開門的裝置。

「別找了，這輛車比較特殊，只要上了車，不到目的地是下不了車的。」變成怪物的老者在身後提醒道：「趕快找個座位坐下，接下來的路會比較陡。」

一番搜索后羅素果然沒找到手動開關，也並沒看到破窗錘，於是只能一手彎曲，嘗試著用肘關節破門逃走。

可撞了一會，車門兩側的玻璃非但沒有一點裂紋，倒是磕破了羅素的手肘。

熱血漸漸滲出大衣的衣袖，羅素還未停止動作，仍然繼續拚命的破門。

老者看見羅素滲出的血急忙扭過頭，緊咬牙關，兩腳更是有褐色五爪突出鞋面，鉤住鐵皮車底，彷彿是在剋制著什麼。

但原本老者身後座位上的一位乘客卻直勾勾的瞧著羅素，淡綠色液體不住的淌出嘴角。

大巴車穿過整條商業街，駛入一處偏僻巷口。

原本平整的瀝青路面變成了巷內的碎石路，自然免不了車體顛簸。

一番震動后，車內的羅素早已不記得期間他又摔倒了多少次，只覺得五臟都有些移位，隨時想要吐出來。

刺耳的剮蹭聲漸行漸近，像是有尖刀在剮蹭車體，不過這刺音被藏在車體的晃動聲中，一時間就連老者與司機也未曾察覺。

腦中的眩暈愈演愈烈，羅素掙扎著想要爬起身，卻正撞上一張血口。

血口的主人長得少年模樣，嘴中獠牙外翻不斷扯咬著嘴邊的人皮，兩腳更是撐破了鞋，顯出那一對勁爪。

此時的羅素這才反應過來，先前車體內雜音中的尖鳴，原來並非是底盤剮蹭到石子所發出的，而是來自與眼前這人！

「咯咯咯...」血口發出模糊不清的臆語。

獠牙刺破肌膚，扎進胸骨，羅素只覺得整個胸膛都快要被人刨開，情急之下揮起一拳便鑿了過去！

「你大爺——咬老子是吧！」

大巴車駛出巷子，最終在一棟奶白色的巨大羅馬風教堂前停下。

車門打開，羅素已經暈厥，只憑著慣性滾出來。

老者嘆息著下了車，嘴角抽搐的拎起那少年模樣的乘客，而後像扔兔子般將其丟到教堂門前。

「舍瓦爾先生，小輩沒能管住嘴，勞煩您處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