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終焉之序

分不清時間，辨不了地點。這裏的一切混亂無序。

天幕是漆黑的，似乎有歷史以來，這塊蒼穹就沒有經歷過陽光，唯有靜默與暗沉，在黑雲里不斷地穿行滋長。蒼穹之下，伏着一片漆黑的大海，波瀾不起，無邊無際。海水像是失去了活力，陷在一片死寂中，如果靠的近些，就會發現海水之上的浮棺。銀白色的浮棺漂在水上，或許有上千個，上萬個，可能還有更多，隱藏在黑暗中，不可數盡。這些浮棺猶如一艘艘擱淺的小船，擁擠著佈滿海面，而那些擺渡人，早已躺在裏面，與海水沉眠。

所有的浮棺聚攏在一座小島周圍，這座小島應該是這片世界中唯一的陸地。島上佈滿了漆黑的岩石，與天空的顏色相呼應，島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白色的高塔。

說是高塔也不盡然，只能暫且稱之為「塔」。它就像一座被開鑿出無數洞穴的白色高山，顯得詭異恐怖。在塔頂處，有着這片世界的唯一光源——一團猶如火焰的白光。

正是這道白光，照亮了海水上漂浮的棺槨，也照亮了這座詭異的海島。光芒之盛，足以看清事物。同時，這團白光也照亮了一個倒在它身旁，渾身是血的男人。

塔頂上的這處小小平台，只有這團躍動的白光和這個男人。男人是從何時出現的？這就不可知曉，唯一知道的是，男人受了極重的傷，多處傷口血肉模糊，有幾處可見白骨，男人想爬起來，可是連支起手都格外費力，於是男人只好作罷。

「他們……居然把你藏在這，不過，我還是找到你了……」男人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着這團白光說話，「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男人沉默了一會，又開口，「我進入這裏的時間有限，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次掌握你……來。」

最後一個字是男人對白光下的命令。白光搖曳著飛到男人跟前，男人有些驚喜，再度對白光下了命令：「替我恢復身體。」

白光沒有動靜，只是靜靜懸浮着，並沒有對男人的命令起反應。男人的驚喜化為了失落，「我的權能……被剝奪了啊……」不過很快地，他想起了什麼，說道：「那……交換呢？我要交換。」

白光跳動兩下，有了反應。男人於是支起身體，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要了他的命，滿身傷口被牽動，所有的痛苦發瘋般一併襲上來，他發出微弱但是凄慘的叫聲。

現在，男人半跪在地上。他望着白光，喘著氣，低低地笑了笑，「我從沒想過……我竟然要和你來進行交換……真是可憐……

「我要……交換靈魂……」他說完，咳出一口血，吐在白光中。白光突然大盛，慢慢地將男人籠罩其中，光焰中，男人垂著頭，嘴巴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麼，但是白光將聲音全部隔絕了，無法聽見。很快地，光芒與男人分離，男人的神情有些恍惚。

白光逐漸飄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下一瞬，一道刺目的光柱從塔頂衝天而起，直入雲霄，蒼穹一下子被照亮，黑色的雲開始流動起來，漸漸地在天上聚成一個漩渦，男人聽到了古老的梵唱，從雲深處傳來，響徹在這片死寂的世界。

黑色的大海中，突然傳來了鐵鏈摩擦的聲音。男人一點一點地挪到塔頂邊緣，趴着向下望去。

那些漂浮着的棺槨，終於有了動靜。在白光的照耀下，有兩具浮棺被海水運送著，

擱淺在海島的邊緣。與此同時，衝天的光柱漸漸收回白光之中，蒼穹再次靜默。

男人等了一會，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還有一個呢？」

男人回過頭，看着那團白光，面目有些猙獰，「怎麼少了一個？我的交換條件……是三個！」

沒有回應。

突然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男人托起。一具銀白色的棺槨從塔頂憑空出現，棺蓋打開，露出了漆黑的內部，說來也奇怪，就連在白光的照耀下，棺槨的內部還是一片黑暗，不可見。男人明白了什麼，於是憤怒地大喊：「不！你沒有完成交換，你不能把我困在這裏！我要的是三個！三個！」

在這股力量的操縱下，男人慢慢地躺入了棺槨之中，在躺入前，男人還在掙扎大喊，不知道男人是從哪裏使出的力氣，就連傷口裂開了他也不在意，只是這看上去有些徒勞，男人最終躺在了棺槨里。

「無恥……可惡……騙子……」男人咒罵着，直到棺蓋合攏，將他的聲音隔絕。

這片世界又被死寂籠罩。

塔頂上，白光依舊無聲地閃爍，猶如一個白色的死神。那具裝載着男人的棺槨慢慢地從塔頂滑落，然後跌向漆黑的大海。

海水中成千上萬具浮棺用寂靜的方式歡迎著新的加入者，它們慶祝著男人成為它們之中的一員，男人的棺槨很快就混在其中，看不見了，而那兩具被海水運送著上島的浮棺，依舊擱淺在島上，只不過，不知是什麼時候，兩具棺蓋，悄悄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