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奴僕
天未明，夜如墨。
長樂王都雄偉的城牆上，昏黃的火把散發着冰涼的光芒。守夜士兵抱着長槍龜縮在女牆後方，惶恐不安的等待着遲遲未至的天亮。
郊外，漆黑的山林如同潮水，在陰冷的夜風中悄無聲息的涌動。早先凄厲的哭聲和笑聲都已沉寂，整個世界靜得令人發慌。
北門，主城樓，燈火通明。
十來位復國軍將領圍坐在大堂，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不久前，這些復國軍大佬在睡夢中收到消息，說是荒野妖魔將在今夜進攻長樂王都，緊隨其後的還有數十萬蠻族大軍以及眾多蠻族強者。
軍情如火，哪敢耽誤！
於是，各部大小將領一個個提着褲子火急火燎往城牆這邊趕。結果在又冷又硬的城牆上吹了兩個時辰的風，愣是等了個寂寞。
最後實在忍受不了漫漫長夜的孤寂和寒冷，紛紛跑到這主城樓講武堂討口茶水，順便跟親自坐鎮在此的徐老大大吐苦水。
「侯爺，您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魔潮到底在哪啊？」
一個身穿明晃晃鎧甲，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瓮聲瓮氣的抱怨著。
男子叫陳立新，是復國軍的老人，也是徐東征的親信，不久前才被提拔為長樂王都城防軍主帥。
城防軍主帥這位置油水豐厚，平日裏不知羨煞多少人。可惜如今天下大亂，到處都是妖魔鬼怪，他老陳坐上的這個位置可一點都不省心。這不，才一天不到的功夫頭髮就白了好幾根。
徐東征沒有理這大老粗，閉着眼睛坐在主位，手指敲著光滑的扶手。
在他身後，站着一黑一白兩個少年。
全身黑甲冷峻非凡的是玄甲鐵騎統領李蛟河，一身白衣眉目清秀的則是負責軍情司的徐真。
新編黑龍軍主帥袁白狗和他的狗也在，此外還有未來得及改編的復國軍二十四營的部分將領，幾乎都是這位徐侯爺的親信。
至於武力值最高的牧陵君卻沒有出現，那位上一品巔峰境大高手估計還在和侯爺鬧彆扭。
其他如趙登之流的復國軍元老也都沒有趕來，也不知是沒收到消息，還是已經開始另謀出路。
「蠻族改道長夜關南下，最快也要十來日才能抵達長樂王都。飛天的妖魔行進速度可能快一些，但成群的妖魔不太可能今晚便殺到……」
一個復國軍將領也小聲嘀咕道。
在座的都不是無能之輩，形勢還是能分析得出來。
按理說這幾天應該養精蓄銳，準備接下來的大戰。奈何徐老大篤定魔潮會在今夜出現。搞的大家人心惶惶，連覺都睡不安穩。
袁白狗摸著趴在身邊的通幽犬，目光也轉向徐東征，聲音沙啞問道：「侯爺，會不會是消息有誤？」
「不會。」
徐東征終於睜開眼睛。
手下其他那些將領他可以愛搭不理，但袁白狗這種戰力彪悍的大將還是不能冷落。
頓了頓，他又解釋道，「消息是程府那邊傳來的。」
「程府？李青稞？那丫頭片子……」
袁白狗剛想嘲諷幾句那位有名無實的少主，忽然想起白天入城的那個人，又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小丫頭片子肯定沒有未卜先知的能耐，但那個在托天城殺得他們黑龍幫狼狽不堪的小畜生可不是善茬。
那小畜生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不然為何要趕在這種時候入城？
袁白狗眉頭緊皺，不再多說，低頭逗弄身邊的木頭狗。
大堂再次沉寂下來，氣氛顯得愈發凝重。
陳立新身邊，一個年輕的將領忍不住小聲問道：「陳哥，您老見多識廣，您說這魔潮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啊？」
他聲音雖小，但在坐眾人都聽到了，不少人都豎起了耳朵。
復國軍總部在距離荒野最遠的托天城，以往主要對手是南曜各路大軍，若非如今妖魔大舉入侵，恐怕許多士兵連妖魔長著啥樣都不清楚。
皮膚黝黑的老陳摸了摸下巴。
妖魔他見過不少，但魔潮這東西還真沒怎麼經歷。但這麼多雙眼睛看着，侯爺那邊也在那邊聽着，總不能說不知道吧！
面子這東西，他陳哥還是要的。
陳立新絞盡腦汁想了想，最後靠着座椅靠背，慢悠悠的說道：「還真別說，魔潮這東西老子年輕的時候還真遇見過。那時是在幽冥城，好傢夥，鋪天蓋地的行屍就像蝗蟲一樣，沒日沒夜的衝擊著幽冥城的城牆。」
年輕將領不敢想像當時的畫面。他臉色發白，顫聲道：「荒野行屍雖然戰力底下，但如果數量足夠多，那也能將守軍活活耗死吧？」
「嘿嘿，也不一定。如果是在荒野，像你們這些部隊遇到魔潮絕對是死路一條。不過幽冥城的城牆高啊，那些行屍妖魔爬不上城牆，最後圍了幾日就慢慢散了。」
陳立新咧嘴笑道。
年輕將領眼睛一亮：「說起城牆，咱長樂王都的城牆在整個聖域都排的上號，如今又有這麼多兵力駐守，那魔潮應該打不進來才對吧！」
「呃，理論上是這樣。」
老陳也不好打擊眾人的信心，只得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
得到肯定的答案，在坐許多年輕人忍不住鬆了口氣，緊繃的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
低頭逗著狗的袁白狗眼中卻閃過一絲譏諷。
他出身通幽司，是真正見過魔潮的人。
所謂魔潮其實分為許多種，至於威力如何主要看有什麼種類妖魔參與其中。
像陳立新說的幽冥城魔潮，出現的不過是最普通的行屍，也是最容易對付的一類魔潮。
但長樂王都即將面對的肯定不止行屍一種妖魔，白天出現那些飛天夜鬼就是最好的證明。
普通夜鬼幾乎都有銅屍級別戰力，再加上長著翅膀能上天入地，威脅遠非行屍可比。
若這次真的遇到夜鬼組成的魔潮，長樂王都的城牆可就成了擺設，到時候還守個屁的城牆，恐怕整個城池都成了修羅場。
袁白狗心中冷笑。
正想着閉上眼睛，繼續需養精蓄銳。
忽然，趴在身邊的木頭狗立了起來，紅寶石般的眼珠子木訥的盯着某一扇緊閉的格子窗。
通幽甲兵出身的黑龍軍主帥愣了一下，緊接眼眸中閃過一抹殺機，低喝一聲：「去！」
隨着他一聲令下，通幽犬彷彿活了過來，化為一道殘影朝那扇格子窗撲去。
「砰！」
一聲巨響，木窗暴碎！
下一刻，窗外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
一干復國軍將領不料有這等變故，都嚇得跳了起來，接着紛紛抽出了刀劍，色內厲荏的指著窗外。
「他娘的，怎麼啦！魔潮來了嗎！」
陳立新大叫。
聽到「魔潮」兩字，在場眾人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徐東征最為淡定。他瞥了一眼如臨大敵的袁白狗，沉聲問道：「怎麼了？」
袁白狗沒有說話，臉色陰沉的盯着破碎的木窗。
不一會兒，一道灰色的影子鑽了進來，正是方才跳出去的通幽犬。
不過此刻，通幽犬嘴裏叼著一個血淋淋的東西。乍看有點像剛出生的嬰兒，卻長著三隻眼睛，還有尖銳的獠牙，以及極其鋒利的爪子。
妖魔！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好在在場大夥兒也算是身經百戰，沒被這模樣古怪的小妖魔嚇倒。只不過都有些奇怪，因為在場沒有人叫的出這妖魔的名字。
「侯爺，您老說的魔潮還不會就是這些小東西吧？那老子一個打一百個都不成問題。」
陳立新撓了撓頭。這被通幽犬叼著的小妖魔長得有些噁心，但看起來戰力不強，比白天出現的夜鬼好對付多了。
「袁將軍，這是什麼妖魔？」
徐東征也忍不住問道。
袁白狗同樣是一頭霧水，他出身通幽司，對各類荒野妖魔如數家珍，但這小妖魔連他都叫不出名字。
「這是三眼地魔。」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大堂深處傳來。
眾人大驚，紛紛轉頭。
只見一個穿着錦衣，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從陰影中走出。
金滿堂！
大城錢莊掌柜的！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追究。
因為現在不是關心這個問題的時候。
「金先生，你說是的三眼地魔我怎麼沒聽說過？」
袁白狗桀驁不馴，面對這位身份特殊的金掌柜卻不自覺客氣了許多。
金滿堂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袁將軍雖是通幽甲兵出身，但當年在通幽司職位並不高，有些東西還接觸不到。」
袁白狗老臉一紅，當年通幽司高手如雲人才濟濟，他在裏頭混的確實不咋滴。
「這妖魔有什麼特別的嗎？」
徐東征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金滿堂蹲下身子，湊近前盯着那隻血淋淋的小妖魔。小妖魔早已咽氣，純黑色的眼眸中還殘留着凶厲之色。
「三眼地魔來自破碎之地，雖然戰力不高，但常年生活在地下，能碎石吞金，開山斷流。」
他說道。
「奶奶的，蠻族那些小崽子該不會是要用這些小畜生挖穿城牆吧？」
陳立新瓮聲瓮氣道。
其他人聞言，臉色都有些難看。
金滿堂站直了身子，將雙手籠罩袖中，慢悠悠走到那一扇破碎的格子窗邊上停下。
「在破碎之地，三眼地魔不過是最低賤的奴僕。它們用鋒利爪牙挖空整座山峰，又從各地尋來奇珍異寶，不過是為了給他們的主子修葺最華麗的宮殿。」
他說道。
「主子？這些小妖魔還有主子？難不成……」
一時間，陳立新等人寒毛驟立。
金滿堂呵呵一笑，也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指著窗外黑乎乎的城牆。
只見某那一段城牆之外，隱約可見三團詭異的幽光飄在半空，就像三輪墜落郊外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