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局中之局
秋日的陽光，耀眼灼目，卻是照不散風乍起的微涼，天廬山下的皇家圍場，旌旗獵獵，玉啟軒身着黃色常服，立在高台之上，端的是天子威嚴，兩側的是各國使節。
南楚和天外之城相熟，照舊比鄰而坐，東明一國佔據另一方，稍顯孤單，這些天，玉啟軒忙着處理自家國事，倒沒怎麼顧得上他們，開場白自然是要寒暄一番，略表歉意。
玉妃萱坐在下面，看着他眸中的些許紅血絲，一陣心疼，崔家如今已經樹倒猢猻散，御史一職也換了可靠的自己人，不過一波剛平，她不得不再惹出一個大麻煩給他，想着她這心裏又湧起一陣愧疚……墨太后的打算，她沒有告訴他，若是說了，就憑他的性格，他絕不會讓她去冒險，反而還會就地跟墨太后撕破臉皮，惡人總得有人來做，可那人絕不能是他……
一番安排過後，玉啟軒大手一揮，各自盡興就好，沈湛起身，與玉啟軒微微頷首示意，後者微笑回之，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心照不宣就好。他轉頭就見玉妃萱如雕塑般，看着玉啟軒的方向，走上前來，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了一片陰影：「聽說這獵場里有不少珍稀野物，走吧，冥玉公子，一起去瞧瞧？」
玉妃萱跟葉凌對視一眼，微點了頭，又看向高台，眨了眨眼，便跟着沈湛一起騎馬進了樹林。玉啟軒看着那兩道人影消失，腦中又回想起了曹公公的那番話，無論是西洲還是天外之城，都與南楚京城相隔萬里，這些年玉妃萱和他雖有暗中接觸，但到底不多，可是這一次藉著出使西洲的機會，兩人倒是越發熟悉了，否則墨太后也不會那麼着急地想除掉沈湛，只是眼下這兩人越走越近，究竟是好是壞呢？
「陛下，您再看什麼？」東明的小郡主歪著腦袋，看看玉啟軒，再看看遠去的人影，有些好奇的問，唐行德說了，西洲和南楚的關係微妙，東明的存亡就看她了，她註定要進宮了，所以不得不來纏着玉啟軒，培養感情。
玉啟軒回神：「沒什麼」，才收心看向旁邊的東明小郡主，唐行德的打算他很清楚，雖然疲於應對，但又不得不強顏歡笑，這便是做皇帝的無奈，再一看努力討他歡心的人，心裏無奈道：女人就是麻煩……
沈湛和玉妃萱兩人騎着馬背着箭慢悠悠地晃蕩在林間，偶有小動物從面前跑過，可他們兩人誰也沒有先出箭，遠處隱約傳來其他人射中的歡呼聲，他們兩個倒是泰然自若，彷彿隔絕在了另一個天地。
「玉公子就這麼跟着我來，就不怕有詐？」沈湛端坐馬上，嘴角掛着一抹淺笑，不緊不慢地問。這些年，他經受的大小刺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一些是南楚的某些跳樑小丑，還有一些是別國探子，還有一小波來路不明的人馬，追查下來，源頭竟然在西洲。
雖然他在這，明裏沒什麼敵人，可背地裏的還真不好說，與其被動防禦，不如引君入瓮，而這圍獵之時，兵荒馬亂，流箭亂飛的，出什麼意外可就不一定了，想來那幫人也不會錯過這下手的好機會。
「世子既拉我入局，想必自有妙計能保冥玉全身而退，我又何必擔心」，玉妃萱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微微一笑，兩道身影並肩而行，說不出的和諧。
不過看來她還是錯估了沈湛，從他的言外之意不難聽出，他早就知道了西洲有一股潛在的針對他的力量，所以才會借今天這個機會準備以身為餌，難怪那麼愛熱鬧的沈熙沒跟來，想的倒是周到，不過若是沈熙知道她心裏的想法，肯定要鄙視一番，他不來只是單純的針對玉啟軒罷了，畢竟他覺得這個小皇帝就是妥妥的「白眼狼」。
玉妃萱扭頭見沈湛眉眼坦然，笑了笑，果然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就知道平白無故他怎麼會突然叫她一起，原來是想讓她一起涉險做個見證，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底誰拉誰入局，這結果又着落在誰手裏，還真不好說……
漸漸地四下無人，已然是獵場深處，瞥了一眼周圍，寂靜無聲，是一個絕佳的伏擊之地。
玉妃萱慢慢地取下弓箭，拉弓上弦，一臉淡然，望了望周圍：「閣下已經跟了我們一路了，還不準備出來，是需要請你出來么？」
「撲哧」，羽箭破空而去，有命中血肉之聲，一聲沉悶的響聲自射箭的方向傳來，一個刺客落在地上，出師未捷身先死，大概就是這樣吧。
話音剛落，兩人周圍就齊刷刷地湧出了一大波黑衣人，俱是長刀寒劍，閃著弒殺的寒光。
「我們主子只要他一人的性命，無幹人等，盡可離去」，黑鷹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兩人。雖是皇家暗衛，乾的是刀尖舔血的活，但也不是無心無腦的殺人機器。他知道眼前的季冥玉，不僅是西洲的公主，也是他以前主子的女兒。
雖然墨太后說過，真的躲不了，就一併除了，可他到底還是顧念了幾分，想着能不傷就不傷，也算還老鳳王一個恩。
墨太後母子、母女間的矛盾隔閡，一半都是由眼前之人而起，只要除了這個礙眼的沈家世子，一切矛盾或許都可以化解，這是他的想法，美好卻又想的太簡單。
「看來，我們今天又要聯手了」，沈湛收斂了笑意，一臉寒意，曾幾何時，在邊城，兩人也曾配合默契的一起退敵，也是那時候，他第一次向眼前人拋出了合作的橄欖枝，今日所做之事，雖簡單卻也兇險，可對這人他就是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兩人飛身下馬，落入草地，背靠背的保持警惕，周圍的刺客也作攻擊狀，似乎在尋找下手時機。
「你自身難保，就別操心別人了」，殺手中有一人突然開口，一劍結果了旁邊人，黑鷹當即變了臉色，這葉凌什麼時候混進來的，不等他細想，沈湛安排的人也從四方冒出加入其中，多方人馬就這樣陷入了大混戰。
似乎鐵了心的要沈湛的命，大部分的殺手集中在他那，但玉妃萱的周圍也站了不少，生怕兩人借空會合，到時候更加難辦。
「靠，怎麼沒完沒了了」，葉凌左右開弓，低低地咒罵了一句，他的武功到底難算上乘，一來二去身上難免掛了彩。
沈湛和玉妃萱各自為政，周圍也有不少他安排的人，但西洲的地盤，到底是能力有限，若是安排的太多，反而惹人生疑，只是沒想到這幫人跟自己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然能這麼下血本來殺自己。
「冥玉」，眼見圍欄斷裂，玉妃萱已至崖邊，退無可退，沈湛一個失神的功夫，被一個黑衣人偷襲，砍傷了手臂，他回身一劍，結果這人，便向她的方向飛去，想要伸手拽她回來，卻到底晚了一步，兩人就這樣齊刷刷地墜下了深谷……
這一狀況是在場的人沒想到的，兩人生死未卜，黑鷹看了一眼深谷，煙霧繚繞什麼都看不見，若是人掉進去，生還渺茫，正主已經不再，他也無心糾纏，便喊道：「撤」，黑鷹一聲令下，「你們留下來解決剩下的人」，隨意點了幾個，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幾人便匆忙撤退。
葉凌還在吃力應對，他已經見到玉妃萱掉入崖底，雖在計劃之中，卻忍不住的擔心，沈湛帶來的幾人也損失慘重，自顧不暇，就在他覺得今日必死無疑的時候，忽然身邊一個身影閃過，麻利迅速地解決了其他殺手，順帶還一掌劈暈了他……
長久的沉默，沉默，大帳之中無人敢說話，這邊戰況慘烈，那邊玉啟軒也接到了消息，眾人來到之時，只有一地分不清是敵是友的屍體。屋漏偏逢連夜雨，用來形容西洲真的是不為過，東明的使團默默地為鳳帝深掬了一把同情淚。自家的事剛平，轉頭又出了亂子，不為別的，就因為被刺殺的是沈湛和玉妃萱，而葉凌也在此時失蹤了。
南楚使團世子被刺殺，生死不明，天外之城兩個主事之人全軍覆沒，這事是在西洲的地盤上發生的，玉啟軒責無旁貸。而今日因病未到的沈熙平白撿了條「命」，如今也是在暴怒邊緣狂走，聽聞沈湛失蹤，當即趕了來。
「沈湛是我哥，小玉兒是我摯友，葉凌也算……半個朋友，如今此番三個人就這麼平白在皇家獵場里下落不明，還請鳳帝給我個交代」，他平時懶散慣了，這一番話倒是說得一絲不苟擲地有聲，都是沈君灝養出的兒子，大事當頭，自是差不了許多。
其實他不來施壓，玉啟軒也絕不會善罷甘休，不是沈湛身份特殊，單一個玉妃萱失蹤就夠了。
「陛下，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遣退了人手，玉啟軒揉着眉頭，心裏的憤怒、擔憂交織在一起，曹公公趕緊上前寬慰，只是他沒有絲毫和緩，也是，誰讓出事的是他放在心尖的人呢。
「小九，你到底在做什麼？」朗月當空，玉啟軒一個人望着清冷的月光，喃喃道，他可不覺得這是個巧合，但所謂關心則亂，可他卻又是此時最不該亂的人，只因他不僅是玉妃萱的哥哥，還是這西洲的帝王。一想到同時失蹤的沈湛，他的臉瞬間又沉了幾分，這次的事會是她做的么？還是其他的有心人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