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回白府

第十二章 重回白府

楚凌疏止住老人噴出的血,開始新一輪與死神的戰爭……

江失內力消耗過多,昏昏沉沉睡到天亮。

他醒時正躺在太妃椅上,身上蓋着被子。老人在床上安靜睡着,血已止住,嘴唇不似昨日青紫,臉色紅潤許多。

楚凌疏不在屋內。

楚凌疏給老人止住血包紮完,到屋外草藥架子上取了止血、通毒、化神的藥材來,天還沒亮就開始煎藥。

天色才將破曉。

江失休息一晚,力氣差不多休息回來,他走到楚凌疏旁邊,接過她手中扇子扇著葯爐子下的風:「去睡一覺。」

她眼中有紅絲,眼袋濃重,眼皮聾拉着。

楚凌疏:「沒事,我來看着吧。我學醫數載,掌控爐火應該比你強上一點。」

江失失笑,隨她去了。

「那個大夫人呢?」

楚凌疏:「逃了吧,我出來的時候他就不在了。」

嗓子不僅疼,還癢。她很不舒服地咳嗽幾聲。

江失給她倒了杯水,楚凌疏乖巧接過,小口喝着。

「江失,你說實話,如果他沒逃,你是不是打算殺了他。」

江失扇著扇子,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楚凌疏嗓子很疼,可還是想問:「如果我沒有救回來,你連我也要殺嗎?」

江失:「為什麼這麼想。」

「直覺。我窺探了你的秘密,該殺。」楚凌疏喝完水,放下水杯,「你說,我的直覺對嗎?」

江失語氣平靜道:「不會。楚二,你救回來他,這次輪到我欠你一個恩情了。別想太多。謝謝你。」

別想太多。她救回來了不是么?就像那道謎題,江失幫她解出來了不是么?不存在沒有的問題,因為已經有了。楚凌疏想了一晚上的問題隨風散去,她莞爾:「你有沒有感覺我們關係變好了,你剛剛給我遞水了。」

江失無話。

「他算是沒事了么?」

楚凌疏收起玩笑的語氣,凝重起來:「沒有,還有部分蛇毒殘留在他體內,沒有解藥他還是要死。昨天跟你說的那味藥引還記得嗎,沙棠花,解藥里最重要的引子,有了它才算成功。」

江失:「沙棠花是什麼?」

「一味不常見的藥材,我也是從一本醫書里知曉的,得到它我有十足的把握救人。」

「你知道在哪裏有么?」

「不知道,所以需要你來打聽。」楚凌疏伸了個懶腰,「沙棠花需純人工養育數十年成形,這花很刁,難養得很,貴也是真的貴。幸運的話碰上僱主賣花,不幸運的話屋裏那個人終身病毒相伴,隨它入眠。」

江失:「醫書上寫的這麼詳細?」

楚凌疏:「……」

完了,說漏嘴了。

楚凌疏本人養過這種花,百金的幾顆花種子被她全霍霍完了,一株成功的花都沒有,害得楚互指使老狗南宮慶把她一頓毒打,至今想起來屁股都疼。

「可能編醫書的人養過吧,不太清楚。煎的葯好了。」

楚凌疏試圖轉移話題,伸手端下來葯鍋,手剛碰到鍋柄,陶瓷做的柄經過大火熬煎產生的高溫把她好一頓燙,她條件反射縮回手,「嘶」了一聲,燙著的手捏住耳垂降溫。

沒被燙過成百次沒這麼流暢的速度。

江失墊上毛巾端住葯鍋,他微微抿著嘴,楚凌疏這個角度看他像在偷笑,撇撇嘴不樂意道:「江失,你心裏是不是在想怎麼會有人這麼笨?」

江失墊著毛巾把葯鍋里的葯湯倒進碗裏,順着她的話往下說:「嗯,笨死了。」

楚凌疏怒瞪雙目,深吸一口氣提入腹中:「你好無情好冷漠好無理取鬧!」

江失倒入最後一滴葯湯,端著碗往屋裏走:「我去喂葯。」

又雙叒叕無視她!

老人不知什麼時候轉醒,虛弱地睜著渾濁雙目,江失扶他起來喂上藥,一碗熱葯下肚,他體內生機漸回。老人輾轉地獄幾回,熱淚盈眶,捂著折斷的右肩膀痛苦地說:「大人,您何必救我,我不值,不值啊!」

他痛恨地眼淚順着兩頰流到枕頭上,洇濕一片。

江失搖搖頭,語氣鄭重而堅定:「王老,您別這麼說,若不是您捨命,我早已是一具屍骨。」

老頭一副垂死病中的模樣,兩行熱淚劃出:「可恨三十多個兄弟全部折損賊人手中,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一句話沒說完,他猛地噴出一口黑血。江失扶住王老,神情罕見地焦急,驚呼出:「王老!」

屋裏乒鈴乓啷大動靜,楚凌疏忙竄進門給老人把脈,脈象接**穩並無異常,她給江失一個放心的眼神:「舒緩心情,讓老人別這麼激動。」

江失順着王老背部,楚凌疏安慰他:「爺爺,萬事皆可重來,但人死不能復生,江失為了救你可欠了我好多醫費,你不能辜負他,要快點好起來。」

江失順着溜,訓斥道:「跟你說了別在王老面前提錢這個事。」

王老通過楚凌疏的話聽明白了是她救了他,對江失的感情帶上了更多愧疚,平復咳喘啞著嗓子問道:「小娃娃,謝謝你救了我,多少銀子我出。」

再多也不會超過一百金,他砸鍋賣鐵也能付得起。王老打定主意不麻煩江失。

楚凌疏獅子大開口:「一千金。」

王老面容略微扭曲,尷尬道:「小娃娃,你這是趁人病要人命,把老夫賣了也湊不齊這麼多錢,你看這樣好不好……」

「不好,一千金就是一千金。付不起你把江失送給我,我給你算平。不賠本的買賣,做不做?」

王老整張臉從尷尬變成疑惑道:「江……失?」

江失皺皺眉,王老秒懂,護他如同護犢子:「江失萬金難求,老夫不賣。」

「那等你掙到一千金,你和我之間的賬就扯平了。如果在那之前你死了,所有的賬我就和江失算。」

江失賣慘一絕:「我也沒那麼多銀子,真到了那時候只能把自己賣給你了。」

板着臉說出慘絕的話,也只有江失這張驚才絕艷的臉看着不彆扭了吧。

王老第一個不容同意,胡亂擦了把嘴角的血:「老夫一定會湊齊!」

他不安分的亂動牽扯到神經,疼得臉色發白。江失扶他躺下。

楚凌疏:「好了,爺爺需要一個安靜的休息環境,我們先出去。」

王老本精力就不旺盛,鬧騰一番很快便睡下。

江失關上房間的門,緊鎖眉頭,心事重重。

楚凌疏安慰完老的繼續安慰小的:「吐吐血排毒,不吐血才不正常,別擔心了。」

「方才多謝。」江失一天說兩次謝謝倒是難得。

楚凌疏存着氣,有心逗弄他:「你指的是什麼,賣給我這件事?」

果然,江失臉黑得像鍋底。

知道他不經逗,楚凌疏識趣沒再說。「他的病情比我想像的嚴重,體內的毒要儘快排出。你這幾天派人去尋一尋沙棠花,這花雖珍貴,可還不至於無處可尋,我這邊也會儘力幫你詢問。眼下他沒什麼危險,你先送我出竹林吧,我還有些事沒處理。」

昨晚江失帶她過來的時候是給她蒙了眼的,防止她記住木屋所在,楚凌疏一個人走不出去。

「也好。」

楚凌疏救了王老,出去的時候江失沒好意思要求她蒙眼,但她自己自覺閉上了。

江失輕功如飛馬踏燕,不出半個時辰就出了竹林。散去燈籠節的歡樂氣氛,一大早街上冷清了許多。

楚凌疏手中提着亮了一晚上還沒滅的藍色心形燈籠,穿着一身紅色衣裙,身邊是高大俊美的少年,兩人的身影和買菜的商販攤格格不入,引來眾人側目驚嘆。

楚凌疏不認得這條街是揚州城的哪個犄角旮旯,回白府的路途漫長無影蹤。江失心存感激,十分禮貌地要求送她回去,楚凌疏自是不會拒絕。

走着走着,楚凌疏敏銳洞察到有兩個人在跟着他們。稀疏的人流中,這樣的跟蹤很不明智。令她不解的是,這兩人腳步沉穩、氣勢幹練,勢必武功高強,如果不是街上人少,她也很難發現。

楚凌疏悄悄看了一眼江失,此人面不改色,神情從容。不知為何,楚凌疏的心靜了下來。

她兩頓飯沒吃,肚子不滿地抗議:「你餓不餓,吃頓飯再走?」

江失沒看她一眼,平和地說出實話:「是你餓。」

「好吧,你吃不吃?」楚凌疏妥協。

江失回了個「好」,話畢眉峰一凝,感覺到異動。片刻后楚凌疏感受到一股殺伐之氣,街頭人群攢動,紛紛讓路。馬蹄聲起,一隊身披重鎧的人奔馬而來,領頭的大喊:「官府要務,行人避讓!」

街中心的人讓道兩邊,楚凌疏和江失跟着退讓,在官府人走後,楚凌疏笑談:「官府辦案這麼高調,兇手早跑了。」

人走馬奔,和他們退到一起的大媽碎嘴子叨叨:「我家老頭子今早給縣衙送菜的時候,聽說是有兩件大案。一件是白府白公子的遠方妹妹走丟了,還有一件聳人聽聞。」大媽湊近了楚凌疏,「城郊竹林住着一個變態,抓了我們揚州德高望重的大夫,好像還從身體上折磨他,要成親什麼的。」

大媽說起來打怵,「難以置信,誰好這口?」

楚凌疏道:「姐,不信謠。」

第一件事說的是不是楚凌疏她不知道,第二件事是江失無疑,這麼好笑的事楚凌疏卻笑不出來,城郊竹林暴露了,王老還在那裏,他是沒有反抗能力的。

大媽見楚凌疏不信,江失根本不理她,沒什麼興趣說下去,撓撓頭走了。

江失比個手勢,先前楚凌疏察覺到的兩個氣息以詭異的速度靠近,兩人一身黑衣,五官端正,神情嚴肅:「主子!」

「城郊竹林,不得延誤。」

楚凌疏早就明白,江失武功在她之上,定早已發現,卻沒有管教尾隨其後的尾巴,若非不屑就是認識。

兩人道了聲是,飛速離去。

「你不自己去嗎?」

「他們辦事嚴謹,我還有別的事需要留在揚州。」

他要留下。

楚凌疏心裏滋長出一絲欣喜,道那大夫:「沒想到那個大夫記性這麼好,牢牢記住出來的路。若是他醫術也如記性這般,什麼病都治好了。你不該找他治病的,他不如我。」

被大媽稱為德高望重的大夫讓楚凌疏扁得一文不值,不是誇大其詞,她確有這個資本。

「不過無故綁架尋常百姓卻是罪大。」

江失連道歉都那麼正經:「錯在我,我已派人送去黃金百兩賠罪。」

楚凌疏調侃他:「所以你承認你病急亂投醫了?」

「你也是那個亂投的么?」

「我的醫術能叫亂投?那叫明智的選擇,選擇我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江失不與她扯皮,他隨手從地攤上抄起一張銀色的半臉面具安在臉上,扔了塊銀子給攤主。轉身即走,兩袖無風自動。

那大夫既已逃跑,他這張臉露在外頭太過引人注目,戴面具安全。

揚州城本地人不知道白府在哪的極少,楚凌疏輕鬆問了路,鑒於江失這邊事態緊迫,她一刻不敢耽擱,步伐很快,競走似的回到白府。

楚凌疏不是沒想過讓江失先走,不必管她,正是因為她知道江失是個什麼性格的人,才沒有這麼說。他言出必行,說了送她回去就會送她。而且江失辦事自有分寸,他若真的急得不行,便不會這麼閑庭信步。

財大氣粗的白府門前站着兩個人,一身紅衣不染風塵的少女,帶着銀色面具身材高挑的少年。

守衛看傻了眼。

少女對門口的守衛一笑:「麻煩通稟一聲,某人表妹回來了。」

門口的守衛認出楚凌疏,省略通稟這個步驟忙道:「楚姑娘,少爺和陳姑娘找您好久,快快進門。」

楚凌疏扯扯唇角,抬頭,不乏惋惜:「再見。」

終究不舍,終究分別。

她眼底真誠,江失看得到。

「回見。」他說。

依依惜別的場景應是美好,有人亂入那可就——

「楚凌疏!」

這麼大嗓門閉着眼也知道是陳思瑤。

「我沒聾。」楚凌疏裝模作樣晃晃腦袋,彷彿剛才那聲音長進腦子裏,要把它晃出來。

陳思瑤可不管這麼多,衝出門飛奔到她懷裏,她雙腳離地,整個人壓在楚凌疏身上。

楚凌疏承受不住的往後退,江失空出手託了下她後背,這才將將止住步伐。

楚凌疏笑罵:「趕緊下來。」

「不要!你一晚上沒回來到底去哪了?」陳思瑤雙腳着地,沒讓楚凌疏繼續承受她體重的負擔,問完才看見楚凌疏身後戴着面具的瘦高少年,恍然大悟一般,「哦~會男人去了。」

後背江失扶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燙,楚凌疏偷偷捏了一下陳思瑤腰間肉,緩和地笑兩聲。

救命,姐姐你可別說了,你不尷尬我尷尬。

陳思瑤:「你扭得我好疼。」

楚凌疏:「……」公開處刑。

江失:「我走了。」

「哥哥好不解風情,你沒見楚凌疏一臉依戀不舍嘛?這種時候你應該留下來陪她,熱戀期小女兒家最需要男人陪伴在……唔……」

楚凌疏一把堵住她的嘴,轉頭不好意思道:「別介意啊,她說話就是這樣,沒大沒小。」

江失:「沒事,解釋清楚就好。」

楚凌疏眨眨眼,「嗯。」

——

白意生這個人表面功夫做的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為楚凌疏接風,同時宴請知府答謝。

知府派出點人力找楚凌疏,自身沒耗半分力氣,白意生藉著這個由頭宴請,實為賄賂。

楚凌疏寄人籬下,聽人安排,走過場感謝一下知府照顧便退下。

兩人門一關,飲酒暢談。

白意生設宴的同時不忘她們,遣人帶二人遊玩白府。白府陳設山水意味濃厚,婢子領陳思瑤和楚凌疏逛到練武場,場中三兩個小廝光着膀子,提棍子切磋的難捨難分。

除他們之外,還有一幫書童服飾的人老老實實站在練武場一角,面色是掩飾不住的歡喜和緊張。

陳思瑤:「他們是誰啊?」

婢子答:「回姑娘,是應選公子徒弟的人,今日公子要考核。」

幾個少年少女滿懷朝氣,對白府充滿未知的好奇。

楚凌疏不覺有意思,正想離去,突然餘光瞥過一道白影,那人朝應選徒弟的人堆走去,似乎遲到了。

高大的身影與上天眷顧的深邃臉龐使得身邊眾人黯然失色,楚凌疏驚呆,一時說不出話,那人正是江失。

陳思瑤也看到了他,搖晃着楚凌疏手臂激動道:「快看快看,東南方向有個美男!」

楚凌疏:「看到了,確實美。」

她想上去找江失,又猶豫住。

江失沒有告訴她令他留在揚州的事是什麼,為的可能就是劃清界限,她貿然上前恐生變故。

陳思瑤盯着江失看了好久,皺眉想了想道:「這人看着好生眼熟。」

當然眼熟,今早還見過,只不過那時他戴着面具。

楚凌疏道:「俊男都長一個樣,眼熟也不奇怪。」

「也是。」

陳思瑤犯了花痴,忍不住跑過去和江失搭話。當然她目的性不能太強,於是先和江失身邊年齡不大的少年拉扯家常。

少年看見陳思瑤身邊有婢女,理所當然把她當作白意生的親戚或者客人,上趕着討好奉承,語氣里處處巴結誇讚,只聊了幾句就將陳思瑤熱情熄滅。她直奔主題和江失打招呼:「蕭郎貌若潘安,令我等凡夫俗子高山仰止,實在慚愧,不知可否告知小女姓名,也好多多聯繫。」

江失頷首:「在下身份低微,不足掛齒。」

陳思瑤很不滿意這個回答,語速急切:「公子可有婚配?」

這才是她想知道的問題。

雖然剛見面問這個問題不太友好,但是陳思瑤臉皮厚,不覺得尷尬,而且她可不想和有婦之夫扯上關係,所以先問了這個問題。

「尚未婚配。」

陳思瑤面露喜色:「小女也無。」

暗示之意滿滿。

江失嘴角上揚,還不待陳思瑤心跳加快,他說出的話卻讓人如墜冰窖:「那可真是不幸。」

陳思瑤頓時展示了一個笑容消失術,拉下臉來,心裏不知腹誹着什麼壞話。

楚凌疏走過來拉了她,「走吧,你不是要看青魚?」

算是給陳思瑤一個台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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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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