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偷聽

原來，峨嵋雖是半僧半道，且男女皆有的門派。但歷代掌門只限女子，卻是數百年未改的門規。而峨嵋掌門，雖不禁「婚」，卻禁「嫁」！

這話也許讓人聽著費解。但換個說法，可能會讓人易懂得多。那就是：想當峨嵋掌門的老公，只有做贅婿一途。也就是俗稱的……入贅、倒插門、上門女婿、生兒子也得跟老婆姓……

雖然五百年後，對於這種男生落戶女家的行為，「美稱」為男女平等。但真正願意這麼做的，細細數來……想必仍不會很多。

因此，也就更別提五百年前，堪稱禮教之防最甚的大明朝了！

所以峨嵋歷代掌門雖也多有由俗家女子來擔任的。但其中真正得以成家者，卻是始終未有。究其緣由，固然有這些掌門女子眼界極高的因素；但更大的原因也在於……被她們看上的男子，卻沒一個願意入贅的！

也難怪，能讓這些連掌門都當得的女子看上的男人，又有哪一個不是堪稱當世一品的奇才俊傑。而這般前途遠大的男子，何處尋不得三妻四妾、美女如雲？又有誰肯為了一顆小樹放棄一片森林？！

再說了，即便真有這樣的奇男子，願意「不愛江山愛美人」。但他們的親朋好友難道便願意嘛？

一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就足以讓那些被愛情沖昏頭腦的男人「幡然醒悟」。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擺在張從雲面前的情況也大致如此。

當今峨嵋掌門李問琴，座下只有十二位親傳弟子。除卻年前有一人死於楊威毒手外。余者，最有望繼任掌門的卻只三數，即：韓詠梅、尹秋竹、洛薇。

雖然尹秋竹在敘述中，沒有把自己也提到候選人之列。但張從云何等樣人？聽音曉意、揣摩人心，幾乎是刻入骨髓的本能。自是將她不好意思表達出的那層意思，也盡數讀了出來。

因此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便問道：「照師姐的意思，那麼韓師姐豈非也有極大可能繼承掌門之位？而她又是峨嵋大弟子，聽洛師妹講，她武功亦屬頂尖。如此一來，若少了洛薇這個對手。她登上掌門之位，豈非少了一大障礙？」

張從雲這段話說得極其自然，甚至分析的也很合理。可尹秋竹聽后，臉色卻豁得一變，一張笑臉霎時變得冷然。

「張解元道吾大師姐何等樣人？又道吾峨嵋姐妹何等樣人？」她兩句反問說得極其輕蔑，甚至連「張師弟」的稱謂也改成了「張解元」，「收起你那些大男子只知道爭權奪利的念頭！哼，想不到你也如此做想。屏兒當真是看錯人了。告辭！」

一席話，斥得張從雲目瞪口呆！他心底立時叫苦道：天吶，誰知道你們一幫女人居然這麼姐妹情深。而且深到連掌門也不想當的地步！

只是他醒悟的雖快，但看尹秋竹憤然離去的模樣，竟是一時拉不下臉上去道歉。而更重要的是，他心底也因為之前的話，腦中頗有混沌複雜之意。於是只見一個男子伸著手，想去拉住什麼；而女子卻憤憤然，快步離去。若有不知情的在場，多半會將二人當成了鬧彆扭的小情人。卻不知道，這兩人其實算上今天，見面也不超過三次。

好在此刻山間無人……只是即便有人，想必張從雲此刻也顧不了那麼多。現在他腦中混沌沌的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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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嵋山，襄劍亭。

據說此亭，原名「看山」。其名由來，全因地勢極高，山巒景緻可以盡收眼底之故。後來峨嵋開派祖師郭襄，又曾於此處悟道；更於悟道后創出一門極厲害的「斬青絲劍法」。

佛有謂：斬青絲，斷情絲。

所以悟出這門絕技后的郭襄，便順理成章的遁入空門。而後更建下從此屹立江湖數百年的峨嵋派。於是峨嵋後人，為了紀念這位開派祖師。便將她悟道之地，改名為「襄劍亭」。

夜晚，山間風寒。洛薇，靜靜的坐在亭內，怔怔看向遠方。偶爾的，臉上升起一絲紅暈，又或一絲深情。

風，吹動她的衣衫，配合她纖弱的體態。讓人一見便有一種說不清的心疼。

她撫一下髮絲，將寒衣緊了緊。她雖習武多年，內功也頗有根底。但終歸沒到寒暑不侵的境界。

本來她是很少來這兒的。但自從回山後，她來這裡的次數便比從前多了許多。至於原因，自是為了尋個僻靜處；再吹彈幾首情曲，又想想那個遠在華山的冤家。

此刻，她亦如平常模樣，拿一張古琴，優雅的彈了起來。琴音裊裊，伴著她的思緒：冤家，你……可也在想我嗎？

襄劍亭不遠處，一位青年男子，悄悄的躲在岩壁后。這人瞧著約莫二十一二，相貌俊朗，身材修長，著一件淡青色的峨嵋道袍，耳中聽著洛薇清幽的曲；眼中，卻閃著極複雜的光……

「中流哥哥，我喜歡那蟲兒，你幫我抓來好嗎？」

他想起當時尚是小丫頭的洛薇，在夏天納涼的夜，纏著他，讓他抓螢火蟲的情景。

「管師兄……屏兒，一直拿你當哥哥。」

他又想起不久前，當他鼓足勇氣向她表白時，她說出的絕情的話。

……

洛薇依舊的彈著。她的琴，越轉越輕、越輕越柔；至柔若無力、輕不可聞時，卻引出一股極纏綿的情。

管中流聽到這裡，不由痛苦的抓著頭髮！

琴為心聲。

這是他從未聽到過的琴音，也是洛薇從未對他表達過的「心聲」。只是這連聾子見了都能「聽」出的情，卻是完全為了另一個人。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只拿我當哥哥？我哪兒比不上他好？誰還能比我對你更好？！

……

他正痛苦著，卻聽琴聲「錚」得一響……竟是琴弦忽得斷了。管中流不由一驚，卻聽洛薇道：「管師兄，請出來吧。」

聲音悅耳，但卻帶著極分明的冷意和疏遠。

也難怪，仍誰在表露「心聲」時被人窺視，終難免要大感惱火。

管中流心中叫糟，不曉得自己哪裡露了破綻，正猶豫著是不是要躲下去，卻聽洛薇又道：「影子……」

管中流苦笑：白混了這麼些年的江湖。一時心神激蕩，竟連這等破綻也露了出來。

他見瞞不過，終於由岩壁後走了出來。剛想解釋一句，卻忽聽洛薇驚喜道：「你……你怎麼來了？」

「我……我怎麼來了？」管中流被洛薇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說得一愣。旋又見她這一句，竟是對著另一個方向說得。臉色不禁一變！

他轉頭向洛薇目光所及處看去，卻聽一道訕訕的聲音傳來：

「額……不好意思。『偷聽琴聲會斷弦』，原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