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下,徐長卿

第13章 在下,徐長卿

蘇幕遮一詞經王公望高調展示,其後才子皆如霜打的茄子,萎靡得忒有失文人傲骨。

此情形,是個人都能看出端倪,不過是在場眾人礙於神將府雄威,給足王公望顏面,塑造眾星捧月之象任其今夜博名望罷了。

文人風骨不存,世風日下,我不禁嗤鼻冷笑。

文人無風骨,就如同竹無節,梅不傲雪,長此以往,大周談何實現科舉復興?

這幫人的存在,在我看來,是在給讀書人抹黑,莫提富貴不淫,威武不屈,單是敢為人先的品質我都未見半分。

尤其是國公府的鄭北游,為不奪王公望志在必得的風采,乾脆裝出一副才疏學淺的為難架勢,只搖了搖頭便宣告放棄,令在場所有人大失所望。

鄭北游何許人也,此人乃是當朝太傅鄭國公玄孫,精於書畫詩詞,是大周王朝名聲在外的第一才子。

國公府在大周王朝三百年長河歲月之中,曾出過六位公卿,立足王朝靠的並非清風明月樓里的那位聖人,而是齊家治國謀略,平天下守江山之良策。

鄭家底蘊攢淀深厚,非王朝其他世族所能比擬。

鄭氏一脈自大周太祖任前朝司馬槽吏龍興隴地時起,已是太祖起兵七出陽關帳中郎。

天下初定,鄭家先祖大隱於朝,鞍馬潛邸甘為諫臣,死後位列九卿立廟豎碑,葬於皇陵西側。

這份隆恩,大周王朝鼎立三百年至今,唯鄭家獨享此無上殊榮。

民間縱有富貴不過三代之讖言,然鄭氏一族隨王朝興盛至今,出文公數十,卿大夫有六,代代國公,盛耀不減,更不曾有衰落毫跡,可謂是詮釋了文可治國平亂世,武能安邦橫刀縱橫掃六合。

如此深厚底蘊,三百載春去秋來,數十代人嘔心累疊,早非尋常氏族那般不經風雨,就連那洞庭嶽麓浩大書院也未敢等閑視之。

新都確立時,穩坐當今朝堂文臣頭把交椅的鄭老太爺,單從畿都將老宅十萬經簡書卷運至三河匯流之處的春風明月樓,可是足足耗費四百頭牛車,耗時半載,被當時天下儒生學子形容為汗牛充棟。

坐擁近水樓台先機的鄭家之所以儒道昌盛三百年而不衰,人才輩出且未曾斷代,與其世代嚴苛家風以及厚重底蘊不無關係。

否則神將王符岐犯得着吃飽了撐的,不惜重金將自家子嗣往仕途上引?

武能安邦享一世榮華,此安穩太平豈能獨享萬代?

氏族綿延昌盛終歸是底蘊實力,一命、二運與祖宗積善缺一不可,除此之外造化如何,多從書中來!

故而鄭家夫子、賢者輩出,不為天人不下清風明月樓的鄭太白,便是普天仕子敬仰的儒道賢流。

年少成名的鄭北游自束髮年紀就陪讀儲君側案,更是被視為國公爵位的繼承人。

令我倍感失望的是,如鄭北游這般滿腹經綸,從小受禮儀教化的高閣子弟都委身為權貴作陪襯,時下帝都治學氛圍,我還當真不敢恭維。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現在看來,所謂的名滿京華,不過是用些沽名釣譽的手段而已,可笑的是神將府這位沒心沒肺,痴迷美色的紈絝世子,還真陷入到當局者迷的自娛之中,無以自拔。

說到底以勢壓人易,以理服人難。

沉迷其中自得其樂的神將府世子有鄭北游甘心陪襯,從此誰還敢輕視王公望的才名?

不得不說,這個手段用得妙,大有四兩撥千斤之效。

瞅著拐角處正一本正經記述今夜比才選魁詳情的蘇伯庸,在場眾人若還看不明白其中看破不說破的那點貓膩,還不如一頭悶死在紅衣鴇娘胸脯四兩下垂肉擠出來的高聳溝壑里。

要不受戰亂之苦苟延殘喘,難以聊生的百姓常言有錢能使鬼推磨,倘人富到富后得冠以一個「貴」字,怕是驅磨推鬼也未必不無可能。

帝都這一趟,我真是不白來,難怪前人總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

今日,我總算領教!

······

鳳軒凝眸出場之後,再無任何女子能引起在場眾人的興趣,在場的文公雅士們也無暇垂涎她人。

在其他人看來,鳳軒凝眸今夜已是名花有主,必然是王公望唾手可得之人。

這幫仕子文人退而求其次,便只能角逐與柳含煙,亦或秦淮二姑娘的獨處機會。

造成這番結果的原因,並非之後登台獻藝的貴人不夠突出,而是前三登台的三位貴人屬實太過艷壓群芳。

即便偶爾有一兩位姿色不俗的貴人展現才藝,可真要與前三位出場貴人們的美艷氣質相比,依舊是遜色不少。

隨着一位貌不驚人,藝技水平同樣也不驚人的貴人一段稀鬆平常的簫曲奏罷,我將手中竹牌與報幕貴人一番契證,從眾人身後緩步走出。

由於我身無華服,渾身上下又毫無貴族氣質,因此在場眾人並未正眼看我。

加之台上這位詞牌名為「水雲澗」的貴人姿色平平,更是沒人願意將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我很少吟詩作對,也不曾與人比才鬥狠,所以我起身出場準備誦讀自己的詞作時,因為緊張,神情還有幾分恍惚,腿也不受控制地在抖。

狗爺和陸堯目送我向前走去,眼神之中渴望我大展拳腳,最好能今夜一鳴驚人的冷峻表情,看得我心緒頓時變得越發慌張起來。

「八百里洛河,滔水卷月奔如馬,不擬回頭。天上月,明如鏡,水中月,瑩光閃,水天月雙映。月雙映,照人心,敢問何人甘為孺子牛?而今青衫布衣郎,為天地立心,為眾生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我幾乎全場聲音發顫,當我誦完這首「水雲澗」,率先回眸的是今晚一言不發的鄭北游。

從鄭北游的眼神之中,我看到了驚訝、震撼與自慚形穢。

與他表情如出一轍,雙目獃滯的,還有那位姿色平平,對我這等穿着普通的文人,起初不抱任何希望的貴人。

我因為緊張,還未自報姓名就匆匆轉身,臉頰頓時一陣滾燙。

在我誦讀自己的這首水雲澗時,蘇伯庸停筆注目我許久,嘴裏不停喃喃自語。

「敢問何人甘為孺子牛?」

「而今青衫布衣郎,為天地立心,為眾生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在走到陸堯與狗爺身側,驚訝得正一臉呆愣的貴人,忙追問:「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我自覺有些唐突,在眾人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回道:「在下,徐長卿!」

待我回答台上貴人的追問后,那貴人向我頷首行了一禮,臉上洋溢着絢爛如春的笑容,眼神之中閃過一抹驚喜與得意。

二樓之上,柳含煙、秦淮二姑娘,甚至是鳳軒凝眸,都充滿好奇地扶著欄桿向下凝視。

一瞬間,我竟然成了全場最令人矚目之人!

回到原來的位置,我用手扶了扶胸口,長長舒了一口氣,稍待調整之後,我總算壓制住狂跳的胸膛。

狗爺率先向我投來讚許地目光,齜牙笑道:「憑今晚這首詞,不出三日,你必將成為洛陽炙手可熱的文壇大家!」

我難為情地撓了撓頭,閃過一抹自鳴得意卻不得不表現出受之有愧的尷尬微笑。

「誰讓我是帳前主簿,這些日子承蒙狗爺與陸兄照顧,這才使我這一介文弱書生沒有流落街頭。」

我嘴上感激着陸堯與狗爺,與此同時也在揣測陸堯今晚攪局詩會,到底會從哪方面挑起事端。

在我看來,唯恐天下不亂,心中藏萬壑的陸堯,不會在意這些虛名,況且以他的身份,斷然不會貪念這些無華虛名。

以我這段時間對陸堯的細緻觀察,陸堯也絕非貪戀美色的流氓紈絝,因此今晚他的目的也絕非大屋之中的那群貴人。

眾人的表情與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我的這首水雲澗,似乎更勝一籌。

我沒有將目光投向王公望,不是不敢,而是我知道,他此時此刻,一定想將我生吞活剝。

想起當日在神將府送還玉佩時的情形,我心中驀地生起一抹得意。

辱人者,人恆辱之。

如此之快的打臉,來得突然且猝不及防,我猜此刻心高氣傲的神將府世子恐怕腦瓜嗡鳴,眾目睽睽之下想將我大卸八塊,可又拿我實在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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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自雪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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