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河古鎮
大昌五十四年。
世子青峰自九重天上下凡渡劫的第十八天,人間的第十八年。
清河古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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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微風從鎮東邊的山上吹下來。
昨天夜裏剛下過一場小雨,風裏還夾雜着一股草木混合著泥土的清香,掠過小鎮中錯落不齊的房屋,再吹進農戶家中的小院,逗起了幾聲雞鳴犬吠。
還沒幹透的青石路上,也開始陸陸續續的有行人出現,石橋的縫隙或石壁上有掛不住的露珠,跌落進鎮中的清河裏,河面上時不時會被驚起幾圈細小的波紋。
但屬於這鎮中的人或物,彷彿並沒有受到昨夜小雨的叨擾,反而給整個小鎮多添了幾分靜謐的氣息。
葉青峰躺在床上抻了抻腿,用手輕輕揉了一把眼睛,赤裸著上身從被窩裏鑽了出來,趴在床邊的窗台上,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家中的院落。
像是在偷偷查探着什麼。
宅院外怡人的村鎮,便是生他養他的故土——清河鎮。
村鎮名叫清河鎮,便是因為鎮中的一條清河而得名。
清河之名雖然是帶了一個「河」字,但它更像是座天然形成的長形池塘,因為這清河的首尾都在鎮內,卻尋不到河水從何處流來又流去了何處。
本是一窪死水的模樣,清河內一年四時卻是水波流動不止,即便是遇了大旱的天氣,河中的水位也不曾降過半分。鎮子裏上了年歲的老人,都說這河水是從天上來的。
相傳在很久之前,鎮子裏嫁進來一位賢惠的姑娘,時常遭到婆婆的虐待。
婆婆讓她去鎮東邊青峰山後的海邊挑水,卻給她備了兩隻尖底的水桶,為的是不讓她在路上歇腳。
但這姑娘任勞任怨,對婆婆依舊是百般孝順,此事感動了正巧路過的一位神仙,便施法引了一窪清水到這鎮中。
清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為的是讓她不必再翻山越嶺去海邊挑水,這故事一傳十,十傳百,久而久之清河鎮便也因這條清河被人熟知。
清河的一旁有一座大宅院,但院牆上龜裂的牆皮和鎮中孩童在牆上隨意的塗鴉,讓這座宅院看起來和它的體積規模並不協調。
宅院正門的門楣上掛着一塊牌匾,牌匾也像是長年失修的樣子,少了很多光澤,但上邊寫着的兩個大字依舊清晰可見——葉府。
這便是葉青峰的家。
葉家本是書香門第,祖上出過幾代狀元舉人,只可惜世事無常,祖業傳到葉青峰的父親葉長亭手裏時,已是家道中落。
葉府空有一處偌大的宅院,府內已見不到傭人,葉長亭雖然也讀了些詩書,寫了一手好字,卻因為這個兒子的降世,不得不以砍柴為生計,養家餬口。
人情冷暖,遠親近鄰中,總會有人嫌棄你窮又害怕你富,得虧了葉家的祖上在鎮子裏攢下了點好名聲,如今雖是落魄寒酸了點,葉長亭倒沒有遭過什麼白眼。
趴在窗枱偷瞄自家院落的葉青峰,正是在查探父親葉長亭上山砍柴的工具是不是還在院內,若是不在了,那他今天又是可以放肆的一天。
院外的小鎮已經逐漸熱鬧起來,時不時的會有幾句吆喝叫賣聲飄進院內。
葉青峰再三確認,那根扁擔和那把砍柴刀已在葉府內尋不到蹤跡,看樣子父親葉長亭並沒有因為昨夜的小雨而歇上一天。
葉青峰猛的把蓋在身上的被子一掀,「唰」的從床上站了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抓起被亂扔在床邊的衣物,像個泥鰍一般把自己套了進去,然後坐到床邊蹬上布鞋,鞋跟還沒提好便開門進了院中,像是急着要去幹什麼事情。
葉青峰走到院中,裝模作樣的試探性喊道:「爹?...爹?外邊路滑今天就不要去山上砍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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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內沒有回聲。
又過了片刻,宅院內廚房的帘子,被一隻有些褶皺但看起來纖細的女人手掀了起來,掀帘子的人正是葉青峰的娘親——楚心蓮。
楚心蓮看着站在院內的兒子,和睦的說道:「峰兒,你爹已經上山砍柴去了,我煮了些挂面,你快去洗刷一下,待會趁熱吃了!」
葉青峰確認他爹葉長亭已不在家中,便放下了心中的顧忌,口氣慵懶地回道:「哎呀娘,我就不在家裏吃了,你多煮些麵條給自己吃,看娘瘦的,峰兒心疼。」
楚心蓮倒是沒有生氣,反而噗嗤一笑,道:「我家峰兒還知道心疼人了,娘一個人吃不下那麼多,你爹不在家中你這是又準備出去作怪,小心你爹回來知道了打你木板,快去屋內坐下,先吃了早飯!」
楚心蓮對自己這個得來不易的兒子疼愛有加。
葉青峰也早就吃准了自己娘親寬厚的脾性,三蹦兩跳的趕到楚心蓮面前,拽著楚心蓮的衣袖,撒嬌道:「娘親待我最好了,我今日約了子若一起玩耍,娘不跟爹說,爹不會知道的!」
楚心蓮佯裝生氣的樣子,伸出右手食指,輕輕戳了一下葉青峰的額頭:「小滑頭,玩歸玩,不許闖禍,要不然我可攔不住你爹的打。」
葉青峰得到了楚心蓮的許可,兩隻手歡快的撒開楚心蓮的衣袖,一邊往院門的方向小跑而去,一邊回著頭開心的笑道:「知道了,放心吧娘,你要好好吃飯,不許再瘦了!」
楚心蓮看着兒子開心的樣子,扯開嗓子笑着說:「在外邊千萬注意安全,記得早點回來!」
葉青峰使勁點了點頭回應,楚心蓮看罷,便合上帘子,回了廚房繼續忙事去了。
走到宅門前,葉青峰剛準備要拉開大門出去,卻聽到門外似乎有一群婦女在咂舌根,隱約中聽到她們的談話中似乎提到了葉家。
葉青峰躡手躡腳的挪到門后,頭微微一側,把耳朵緊緊貼在了自家大門上,很努力的想聽清她們在聊些什麼。
「這葉家也真是夠慘的,早些年那麼風光的大戶人家,淪落到今天這般地步,誰又能想到呢。」
「誰說不是呢,葉家歷代的老爺,有一個算一個,哪位不是受人愛戴的主兒,要不是當年遭了歹人的陷害,也不至於此。」
「哎,只可惜了長亭大叔生了那麼個不爭氣的東西,依我看這葉家再傳到葉長亭他兒子葉青峰手裏,怕是真的要賣了這祖宅,徹底毀了基業了。」
「你說這葉青峰也真是的,就不知道理解、體諒一下他爹的心意嗎,那麼瘦的身板日日去山中砍柴,供他讀書偏不讀,整天沒個正形兒,事事跟他爹對着干!」
...
葉長亭給兒子取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之名意,對這個兒子也是寄予了很深的期望。
葉青峰杵在大門後邊,偷聽着她們的閑聊,這些話的說辭,他幾乎都快能倒著背下了,葉青峰心中暗自嫌棄她們的話題沒一點新意。
雖然閑聊中有些話說的不怎麼好聽,但葉青峰並不生氣。
他知道這群大嬸大媽們心裏其實沒有什麼惡意,也知道父親葉長亭的辛苦。
只不過他不想按照別人的安排來生活,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葉青峰悄悄把貼在大門上的耳朵移開,站直了身子,兩隻手上下整理了一遍身上的衣物,扯了扯自己的領口,像是要出門迎客一般。
收拾妥當,葉青峰伸出手拽住大門上的拉環,緩緩將葉府的宅門拉開。
這宅門因少了些清油的滋潤,被拉開的過程中發出了幾聲「吱吱」的怪響,葉青峰早就習慣了這個聲音,並不覺得寒磣。
聽到葉府開門的「吱吱」聲,站在府外聊的正起興的那群婦女,彼此都默契的豎起食指放在各自唇前,打了個「噓」的手勢,便又很默契的都不再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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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峰負着手,故作灑脫的從門中踱步出來。
他站在葉府門前,仰著脖子望了望漸漸爬上山頭的太陽,溫和的陽光多少有些刺眼。
葉青峰條件反射的眯起了眼睛,然後轉過頭來看向還在一旁沒有立刻散去的婦女們,嘴角上露出一絲挑逗的笑意,像個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
而後對着她們裏邊年紀稍大的女人,說道:「溫大娘,剛剛你們說的話我可是都聽見了,嚼人舌根可是會爛舌頭的,再說下去我今晚可要去爬你們家牆頭,偷看你們家如玉姑娘洗澡了啊。」
葉青峰本來是可以充耳不聞,裝作沒聽見一般直接走的。
只是礙於鄰里街坊的情面,再加上她們平日裏雖是會嗔怪自己兩句,但是葉府家裏家外需要幫些小忙的時候她們卻也從不含糊。
再者葉青峰的性格也素來不喜歡藏着掖着,索性跟她們打個趣,調侃幾句。
他也就是嘴上那麼說說,圖個痛快,占點便宜,順便再敲打一下這群愛瞎聊的婦女。
但真要讓他去做偷看人家姑娘洗澡的事情,葉青峰是不會去的,雖然他的性格是貪玩了點,但基本的禮義廉恥他還是懂的,也不敢忘。
只不過葉青峰心裏並不在乎別人眼裏是怎麼看自己的,他只求自己圖個問心無愧便好,可越是這樣越是容易被人誤解。
溫家大媽聽完他的調侃,氣的漲紅了脖頸,怒罵一聲:「你個臭不要臉的小東西,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今天我非要打你一頓給你漲漲教訓,你..你..你晚上要是敢來,我可就不看這份情面了,非得讓我家老顧打斷你的腿!」
說完溫大媽「哼」的一聲,便抱着手裏剛買回來的青菜往自家方向去了。
留下的人兒也都不想跟這位玩世不恭的落魄公子哥鬥嘴,也跟着紛紛散去,各自忙事。
葉青峰站在自家府門前,看着眾人漸漸散去的背影,像是打了勝仗一樣,嘴角漏出一絲滿意的笑容,自言自語道:「想跟小爺鬥法,你們還嫩了點。」
說完葉青峰緩緩閉上眼睛,伸出兩隻胳膊打了個懶腰,一副很是享受葉府門外的風景的模樣。
正愜意間,鎮東邊的青峰山上再次傳來聲聲低沉的嘶吼。
這嘶吼的聲音像是牛叫卻又比牛叫渾厚高昂了許多,吼聲之中又暗暗藏着猛獸嘯林的霸氣。
鎮上的人早就習慣了這吼叫聲。
只知道是從山中一處洞窟傳出來的,但自清河鎮有記憶以來,山中日日嘶吼的異獸從未出來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哪怕是鎮里的人去青峰山中砍柴也都不曾出現過。
早些時候,有膽大的壯漢,曾經組團想去洞中看個究竟。
但剛到了那洞口,便被洞中異獸攝人心魄的怒吼聲嚇得飛奔下山,有了這番經歷,也便再沒有人想要去洞中查探了。
畢竟有它的存在,山中也很少有其他大型猛獸的出沒。
如此一來,也算變相的給青峰山上了一道保護屏障,久而久之,鎮上的人們也都把這未見過全貌的異獸視作青峰山的鎮山之神。
只不過最近山中異獸的吼叫頻率,比平日裏高了很多。
鎮上的人都有當回事,更沒往心裏去,但葉青峰卻在暗中下了決心,要去那洞窟中探個究竟。
他的性格向來如此,他要把鎮上的人沒搞明白的事情去搞個清楚。
此外他也是有些年少的幻想和私心的,想着若是能碰巧收服了這異獸,做了它的主人,在鎮上便會更加受人景仰和愛戴,也算是給葉家揚眉吐氣,重振門庭了。
想到這,葉青峰放下抻著的兩條胳膊,三步並做兩步,從葉府的台階上跑了下來。
匆忙的神色中還夾雜着幾許異樣的興奮,像是怕耽誤了什麼大事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