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家

臨到元月末，春節即將來臨。

學校里寒假集訓告一段落，集訓的同學們要放假了。

告別了盧教練和一起訓練了一段時間的夥伴們，林幕收拾了東西，背了個包，裝著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準備回家。

往車站去的方向，一路上有很多背著行囊神行色匆匆的路人，大概都是要回家過年的人。

等到走到車站，裡面的人更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周圍都是鬧哄哄的。

從那次醫院回來學校以後，將近半年沒出過學校。現在猛地一離開，林幕恍惚間還有些不習慣。

越來越熟悉兩段記憶后，只在一個小圈子裡，他總是多想著以後，現在猛然出來，接觸到川流的人群，讓他都快有些不適應。

買了車票，靠在候車廳的塑料椅子上，林幕閉上了眼睛，放空著思緒。

他甚至都沒明白自己到底是想了什麼，各種亂七八糟的，天馬行空，而時間也過的特別的快。

候車室的廣播喊了起來，車來了。

他睜開眼睛，感覺身心難得的放鬆。感覺，就連不時往他鼻子里鑽的那些「人氣」都變得不那麼難聞了。

提起了隨身行李，排著隊登上汽車，對著車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運氣不錯，一個靠窗的座位，放好了行李后，他坐了下來。

幾分鐘時間，車廂里陸陸續續的上來了人，車輛到點啟動，駛出車站。

隔著車窗，聽著車內帶著不同縣區的既相似又各有不同的蓬蠡口音土話，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各色景色。

喇叭聲，叮鈴作響的自行車鈴聲，還有忙忙碌碌穿梭著的人群。

平平常常的街道場景，生民百態，讓林幕再次的感受了一回恍如隔世般的感覺。

蓬蠡到濡須距離不算遠，哪怕是中巴車時停時走，晃晃悠悠間也只開了1個多小時。車輛到達濡須西站，下了車后，林幕向著既熟悉又久違的家而去。

林幕的家在縣城裡，他離家進體校開始的那一年，濡須的房改正式開始。

他家原本住的老房子拆了，原地蓋起了6層商品樓。

回遷時，他家摳盡了家底還借了外債，勉強的換了一套60平米的兩居室。

去年過年的時候，他是打聽來打聽去的才摸到家門，今天再次回來，他摸著記憶好一番回想，這才再次摸到家門。

雲谷小區，三號樓，203室。

這就是林幕的家。

今天的天氣不錯，此時的家裡，林幕的母親又一次把兒子房間里的床鋪翻了一遍，檢查了一番后，把被子抱向了陽台。

房間里兩張床，加上寫字桌和幾件簡單的傢具，整個房間顯得空間十分緊湊。

對面而放的兩張床，其中一張床是最近些天搭起來的，床鋪上的床單都是乾淨的，而林母所抱的被子，正是這張新床上的。

被子多曬下，蓬鬆些，蓋起來更暖和些。

就快過年了，小二應該是要回來了吧！？這可都一年了，連暑假都沒回，別是有什麼事？也不知道打個招呼。

在陽台拍著被子，林母的心裡又一次嘀咕上了。

房間里，

林幕的哥哥林帷正看著書，對於母親彷彿若有所思的樣子，他是習慣了。

等到母親曬好被子回來時，他陪著笑安慰母親道：「媽，小二大概就這兩天肯定回來，我找人問過，在他們那邊的體校，最遲也就這幾天！」

「嗯！」林母點點頭，

臉色沒什麼笑意，又檢查了一遍床鋪后，這才對著老大交待道：「老大，等他回來你跟他說說，以後一年怎麼著也要給家裡來個消息。

再說了，這也不算遠，就算折騰個來回也要不了多少時間，哪有一年連個信都沒的。還有你，他暑假不回來，我和你爸是沒時間，你放假就光看書，還能不知道去看看……」

林帷不時點頭，心裡苦笑。

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媽是偏心光想著老二，老二不回家都能連帶著讓他挨埋怨。

他心裡暗嘆，一家四口，在狹**仄的老房子里住了十幾年，等到一個人突然出去了，總是會讓家裡人格外的牽挂。

他也想念弟弟的緊，但沒辦法，家裡的情況就這樣，父親是個老實人，拿著微薄的死工資，除了夠家裡人吃喝以外，想再有什麼真的難。

就連兩孩子上學的學費，每年都要東拼西湊的。

沒有背景，沒有儲蓄，時常的外債，他和弟弟二人，早在同齡孩子們撒尿和泥巴玩的時候就已經懂得了很多。

父母辛苦的工作，哪怕是自己再累，家裡再苦，也想著能支持著他們兩個兒子好好的學習下去。

那一年，其實還有弟弟不知道的情況，縣體工隊來了個教練找了父母談到了林幕進體工隊的事，他都在旁邊。

對方好說歹說，不收費用，每月多少還有點補貼，說是練體育好了會如何如何，但缺點也是明顯，書是沒法讀了。

父親都沒帶考慮的就拒絕了，還請求對方別告訴林幕，讀書有多重要，哪怕父親是個老實人也知道。再說了，弟弟聰明，學習成績一直很好。

他當時是留了心的，他其實已經決定初中畢業就輟學打工去了，只是沒想來後來，弟弟又被招到了市體校。

練體育的同時，還可以學文化，哪怕是沒練出什麼樣，如果拼一點，繼續上高中，甚至將來上院校也不是不可能。

父親這次同意了，家裡少了一個孩子交學費，只半個學期后，連生活費都不用了。家裡的經濟條件這才稍微的寬鬆了些。

他也得以繼續上高中，說不上誰虧欠誰，他上高中和弟弟上體校，他現在也說不上誰好誰壞。但弟弟上體校，確實是讓他本來計劃的人生改變了，這是確定的。

母親說的放假去找弟弟，他從來沒想過。

一是不願意去給弟弟憑添麻煩，另一點，他也想在假期的時候更努力些。為了自身，也更是為了家裡。

「砰砰砰！」

一陣不大不小的敲門聲傳來，家裡不大，在房間里都能清晰的聽到敲門聲，讓正在絮叨的母親停了下來。

「我去開門！也許是小二回來了！」

林帷趕忙的放下書，起身跑去開門。

門一打開，和來人只一當面，林帷愣了一下。

林幕同樣一個愣神，看著對面既熟悉又陌生的哥哥，他有些恍惚。

一年沒有相處過，樣貌和他記憶里的差別不算大，感覺身高卻是好像變矮了些，讓他既感到親切，也感到有幾分疏離。

「快進來吧，站著幹嘛！」

林帷緩過來，趕忙的接過林幕的行李，接著轉頭朝屋裡喊道：「媽，二子回來了！」

「哥！」

林幕輕聲喚了一聲，走進家裡，看著林帷提著他的行李走進房間，接著，房間里，母親走了出來，再次和他對面。

關懷、孺慕、激動，眼眶裡甚至有些濕潤，晶瑩的圍著眼眶在打轉。

母親今年過年才40歲，可生活已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很多歲月的痕迹，操持著家裡，里裡外外的拉拔兩個孩子長大，這是一個很平凡很平凡的母親。

回家前其實他有想過和家人對面時的樣子，本來還以為或許會如同和哥哥相對時一樣，可真就當面時，他心底里最深處的情感很自然的就涌了上來。

「媽，我回來了！」

林幕的聲音有些乾澀，輕聲的喊了一聲。

林母仔細的看著林幕，又高了，看起來比起去年時又長高了，比起老林都不矮，好像也長了些肉，本來寬鬆的校服都撐起了架子。人看起來，更是精神的很，比起去年著實好的太多。

「好！好！先去洗一把，休息下，一會我出去找你爸，讓他早點回家，咱們先吃個團圓飯！」

林母拉著林幕就往裡走，心裡極為歡喜。

哥哥放好行李也出來了，兩兄弟對視一眼后，彼此帶著笑，眼睛里表達著各自的情緒。一瞬間的，彼此似乎都讀懂了！

母親關心的絮絮叨叨，哥哥不時的插一句，插科打諢，挨幾句母親的罵，之後，又是會心的一笑。

簡單的傢具陳設，大多都是以前的老傢具。

地面連地磚都沒有鋪設，牆壁甚至也是分下來就有的石灰牆，簡單、簡樸到極致。

但家人相處的絲絲暖意，溫言笑語，卻使得陋室充滿著溫馨氣息。

……

「來，多吃點，今年不錯，看起來胖了些，看著也精神得多！」

晚上，一家四口圍坐在桌前，擺著大小五六盤菜，父親如同他記憶里的樣子，端著酒杯，很古板，很平淡的喊著林幕。

其實家裡人都看的出來，今天這個一家之主心情不錯。

「爸，我吃著呢！」

林幕已經把心全部融入了進來，完全沒有了疏離感，夾著菜扒著飯，一如他體校時的平常。

吃飯的氣氛很好，父親抿著酒，母親哥哥不時的還給林幕夾下菜，一家人難得的團聚，感覺到冬日都是暖的。

菜過三巡，飯吃的差不多時，林父再次的開了口：「二子，你現在這身板看著還是偏瘦了些，我看電視上那些體育啥的，那些人好像都挺壯的。

要多吃，你練那個跑步，要鍛煉的話，也要多吃點。過完年讓你媽給你點錢，自己平時去買點什麼，光吃食堂飯我估摸著肯定差點。我聽誰的，還要有營養。是吧？」

「不用給錢，我有錢！」

林幕趕忙搖頭：「我現在不是練跑步了，練排球，我排球練的還行，這次期末我考了第一，明年開學學校里會有獎勵。之前兩年都是這樣，錢我也沒省著。」

「排球！」

林帷疑惑的看了林幕一眼，：「去年的事？」

「不是，還沒到初二的時候就過去了！」

林幕現在基本上已經不在意曾經那些過往，回答的很輕鬆。

終究只是人生路上的一小段小插曲。

而且，現在他對排球既有信心，也有期望。

林帷若有所思起來，他似乎明白了去年時的不少事。

不過，現在看起來，弟弟似乎比早之前好的多，看起來人都開朗了許多，那就沒問題了，他也不打算去尋就裡。

林父沒去想那麼多，哪怕是聽到兒子說起這些，他同樣沒評價。他不懂這些，同樣，他也不是一個擅於和孩子溝通未來的人。

他只知道，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能做自己的事，更能有些盼頭，足以。

不過，聽兒子說的拿第一，還能有獎勵，他依然非常高興。原本稍本著的臉，也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生活的艱難很多，他累了半輩子，只為了這個家，為了兩個孩子。

「爸，今年暑假我應該還是回不來，馬上要畢業了，我可能……」

沒有具體說的太明白，前途什麼的，他更不想說。

只是，他從回到家的那一刻開始，更加的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不談理想，更不說夢想，為了自己，為了這個家，踏出一步，努力的再邁一步，堅持、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