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過年（上）
每日除了學習就是學習，顏牧瑭枯燥乏味的生活一直到過年才有了轉機。
顏牧瑭家很傳統，二十三買糖瓜過小年，二十四風風火火地打掃衛生，倒是二十五到二十八自由些，把所有需要的年貨都置辦妥當。
二十九一早，顏爸便帶着顏牧瑭前往老家，四十分的車程，從城市到鄉下。
兩旁的樹木飛馳而過，已經空曠的麥田連綿著向遠方伸展，顏牧瑭小心地將車窗打開一條縫，任由寒風灌入。冬天的風有種清冷的味道，每當過年時分，還會摻雜着鞭炮的硫磺味兒。
「有點冷啊，打開空調吧。」說着，顏爸將空調打開。
顏牧瑭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默默地將車窗關上。
「咱們家剛進城的時候，我和你媽當時還在鄉下的學習上班，每天都走這條路。」顏爸回憶道：「這來回就是兩年多，剛開始騎着摩托車，倒也沒覺得苦。後來買上車了，就更無所謂了。」
「但是進城裏的學校是必須的，這裏的資源完全不是鄉下能比，當時我們校長還打算留下我們，唉，不可能啊，人總要往高處走的。」
「我和你媽進城考錄，沒花一分錢，當時我全市第一，你媽全市第二，按理來說我們都她挺優秀的吧，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考不出個好成績呢。」
顏牧瑭沒有接話，扭頭看着外面的風景。
「別怪爸爸媽媽整天說你，我們都是通過努力奮鬥出來的，這個世界上只要勤奮，沒有做不到的。」
「嗯。」顏牧瑭已經不是那個父母說什麼都奉為圭臬的年紀了，之所以應聲，完全是出於禮貌。
其實他知道父親是為了鼓勵他，但是他也清楚，並不是努力就能獲得所有，就像是父親現在所難過的，是他的同學有幾個已經當上了校長，而他還是小小的主任。
很顯然並不是他不努力，而是當校長的條件並不是努力就可以的實現。
不過高考這個事情還是相對來說很公平的，至少顏牧瑭是這麼認為的。
一直到老家，父子倆都沒有再說話。
看着模糊記憶中的場景再次出現，顏牧瑭心中安耐不住的激動。儘管對這裏已經陌生，但是那份融於骨血里的羈絆讓他忍不住的想要親近。
「還記得這裏嗎？你爺爺去世到現在，你十年沒回來了。」顏爸將車停在最靠外一排房子中的院子裏。
平房裏匆匆走出一位黝黑瘦削的大叔，唇上留着厚厚的鬍子，嘴巴和鼻子與顏家父子有幾分相似。
「大哥過年好。」顏爸將提前準備好的奶放下。
顏牧瑭突然想起來，這是家族裏顏爸這一輩中的老大，是大爺爺的長子。
「過年好啊過年好，這是？瑭瑭？」顏大爺笑呵呵地搓著滿是繭子的大手，不確定地問道。
「大爺過年好，是我。」顏牧瑭擺出了長輩們最愛的笑容。
顏大爺和藹地看着侄子：「都長這麼大了啊，牧丁我倒是常見，瑭瑭好久沒回來了。」
「忙着上學，高二了，再轉過年來就得高考了。」顏爸解釋道：「我們先去上墳了。」
「好好好，去吧，回來喝口茶水再走啊。」顏大爺囑咐道。
通往家族墳地的路顏牧瑭記得特別清晰，當時送爺爺走的時候，他跪過好多次，只是沒有走完過。
顏家的規矩是十六歲以下的孩子不能進墳地，裏面不幹凈，對孩子不好。現在顏牧瑭十七周歲了，
總算能夠回來看看長眠於地下的爺爺了。
高高低低的墳上各不相同，有的上面儘是枯敗的雜草，有的卻是新留下的鞭炮皮和燒成灰的紙錢。
「我和你哥哥今年來過一趟，拉了兩卡車的土，把你爺爺的墳墊了起來。」
顏牧瑭一眼就望見了隆起一塊的規整墳包，墳包外的土壤帶着新鮮的濕潤感，和周圍的地方有着明顯的區別。
「這是你爺爺，那是你太奶奶，太爺爺，待會兒給他們都得添上紙。」顏爸一邊將貢品擺在爺爺的墳前，一邊告訴顏牧瑭該有的規矩。
顏牧瑭將幾張黃表紙壓在太爺爺太奶奶的墳頭。
黃表紙燃起紅藍色的火焰，顏爸將沒捨得喝的好酒倒在紙上，火苗蹭得竄起，灼熱的氣息讓顏牧瑭不由得後退幾步。
顏爸拾起一根長棍，在家裏長輩的墳的範圍畫了個圈。顏牧瑭推測，這是為了給供用的東西劃定界限，是專門給自家長輩的。
顏爸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舉過頭頂，躬身一拜，旋即跪倒在地，雙臂伏在地上，對着爺爺的墳磕頭。草芥和灰燼落在他的發上和衣服上，他也毫不在意。
顏牧瑭有樣學樣，跟在顏爸後面為逝去的親人磕頭。
爺爺，我來看你了。很抱歉讓你等了這麼多年，以後我年年來。顏牧瑭磕頭的時候，心裏默默地和爺爺說話。
顏爸看着兒子起身，將鞭炮掛在書上：「好了，放完鞭炮我們就可以走了。」
火紅的掛鞭和這裏看似格格不入，但是在炸開的聲響回蕩時，反而帶來了些許生氣。
「走吧，咱們這是請家裏的老人回家過年，這時候開始就不要亂說話了，報喜不報憂。」顏爸輕輕拍去褲子上的泥土，繼續囑咐兒子。
兩個人回到了顏大爺家裏，準確地說，這曾經是顏牧瑭的家，只是顏牧瑭小時候一直住在中學大院裏，很少回來，前幾年已經低價賣給了顏大爺。
顏大爺沏上茶水，給父子倆展示新修的屋子，火紅的漆和雪白的瓷磚，早已經沒有了過去的窮酸樣。
「今年重新拾掇的，十五萬！」顏大爺樂呵呵地抱着胳膊。
「真好啊，現在也看不出來是農村樣。」
「可不是嘛，不過還得給孩子買房，沒辦法啊。」顏大爺說起孩子，突然低了半截。
顏爸坐在炕沿上，摩挲著茶杯道：「牧彪現在做什麼？」
「送快遞呢。」
「沒找對象？」
「誰能跟他啊，也沒啥本事，圖他什麼。」顏大爺無奈的抽出了兩根煙給父子倆分。
「我們都不抽。」顏爸擺手：「大爺大娘身體怎麼樣了？」
「俺大大日挺好的，能吃能喝的，每頓都願意喝一點，俺娘，唉，沒法說。」顏大爺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從鼻子裏出來。
兩人又寒暄了一段時間，顏爸才告別。
「一年也就回來一趟，你大爺對咱們家一直很好，咱們得感念人家。」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