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超越(六)

第十七章 超越(六)

「呼!呼!」

巨獸――加爾克.蠻斧劇烈地喘息著,每一道傷口都像是一道可以令堤壩崩潰的缺口般,甚至令強壯的獸人也能感覺到生命力和力量正在以泄洪般的速度流逝著。常年伴隨在身邊的夥伴早已戰死,棕熊的屍體已經離他很遠,掩沒在天災的洪流之中,只有食屍鬼或是別的什麼撕咬皮毛血肉的聲音傳了過來,曾經一起在凄涼之地的荒野上掙扎求存、相依為命的情景只在腦海中晃悠了一瞬間,便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拚命地揮動著手裡的那已經砍卷了刃口的手斧,將一頭頭不停地湧上來的食屍鬼和骷髏衛士碾成碎片……

一股絕望悄然在獸人獵人心中升起,擴散,最後隨著體力的流逝佔據了他的全部身心。

然而他依舊沒有轉過身,將後背丟給敵人狼狽逃竄……因為他身後還站著兩個戰友。

他們可以跑,因為他們是與弓箭為伍的獵人。

但他不能。

現在,沒有人比他更加適合這個位置――一個為後面的同伴提供一道牆壁的位置。

身為一個雷克薩的仰慕者,一個以戰鬥榮譽為信條的獸人民族的一員,他必須站在這裡!

箭矢和子彈不時地擦著他的身體飛過,將那些天災重新化為一動不動的屍體……

「加爾克!過來!快退過來!」馬諾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同時十幾道子彈劃過空氣,點掉了他身邊的食屍鬼。

一時間,他的身邊出現了短暫的空隙。

「你只有5秒鐘!」狙擊咬著牙關的聲音緊隨著傳了過來。

巨獸毫不猶豫地轉過身,撒開一雙健壯有力的腿,拚命地向著後方逃跑,完全不顧身後踩著同伴屍體撲上來的天災。

他看到鷹眼和狙擊身邊的十數具天災的屍體,看到了無數次從側面撲過來,卻只能被打碎頭顱而倒在他剛剛所在的位置旁邊的天災屍體,看到了狙擊的肩膀和手臂上的一片片已經乾涸的殷紅,看到了鷹眼血肉模糊的左耳……他完全無法想像這兩個靠著弓箭吃飯的獵人是如何在那樣近的距離下,將那些被他漏過去的天災一一幹掉,並為他提供支援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拚命地奔逃,看著狙擊抽出一支胡椒面轉輪的火槍來,以超乎常識的速度朝著他的身後連扣十數下,直到炸鏜,將那隻左手炸得破爛不堪,然後壓榨出最後一點力氣跑過去。

「5、4、3、2、1!」馬諾斯倒數剛過,便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4、5個小玩意兒向著前方用力地擲去!只聽得轟隆隆一聲巨響,剛剛從他身旁撲過去的巨獸只覺得身下一晃,兩棵已經被瘟疫掏空了生命力的松柏應聲而倒,將緊隨著巨獸而來的天災壓倒了一片!

「嘣!」狙擊的巨弩不知何時已經上好了弦,一支捆著三顆油球的長箭應聲而出,一頭沒入了被炸彈引燃了的朽木之中……

「轟隆――」

一朵漂亮的火雲應聲而起,繼而化為了一道火牆。火牆中,十來頭食屍鬼鬼哭狼嚎地嘶吼著,似乎那火焰正在燃燒著他們那所剩無幾的靈魂……

望著火牆后那似乎無盡的天災眼中散發著的幽藍色光斑,三個獵人同時坐倒在地,大聲地喘著氣,似乎想借著風雪的力量將空氣壓入心肺一般。

「血精靈!哈哈……你……你那根火槍,真是……要命!」馬諾斯望著狙擊,斷斷續續地調侃道。

「有時間我會去找那個混蛋侏儒算賬的。」血精靈女孩兒面無表情地回應道,張口自膝蓋上咬下一塊破布,想要處理手上傷勢。但無疑,那雙劇烈顫抖的手已經無法勝任這個任務了。

馬諾斯猶豫了一下,伸出了手,撈過女孩兒手中的破布,然後添上一些自己行囊里的繃帶,胡亂地在她的手臂和手掌上包裹幾下,紮成了一個滿是冰渣的粽子。

「該死的暴風雪。」刺蝟頭精靈嘀咕著,詛咒著。

「……走吧。」

加爾克站了起來,兩隻手猶如被釣上了兩顆千金墜般,軟軟地根本提不起來……然而他依舊站了起來,向著一直以來生死與共的夥伴殞命的地方深深地望了一眼,堅定地說道。

「走到哪兒?我們能去哪兒?」狙擊的聲音有些消沉。

「無論去哪兒……總之,先站起來,向前走。」馬諾斯撐著雙手,用盡吃奶的力氣站定了身體:「那些傢伙要過來了。」

火牆在暴風雪的撲擊下正在逐漸地消退,而那些天災也從沒有停止過前進――已經有一些「火人」從這一側栽了過來了……

「無論如何,我們先逃出這該死的暴風雪。」馬諾斯摻著狙擊站了起來,向著兩人咬牙說道。

只要能走出這暴風雪,他的特長就能得到充分的發揮。

他們需要的,僅僅是時間。

用來恢復體力的時間……

「我們需要休息一下!」筆尖的鼻子上掛著汗珠凝成的冰粒,踉蹌著跌倒在地,向著另外三個精靈抗議道:「我跑不動了……」

洛森皺了皺眉頭,粗大的眉毛遮掩了他的眼睛,使人完全看不到他眼中閃過的一抹凄色。對著坐倒在地的筆尖,他沉默著停下了腳步……

飛鏢緊了緊肩膀上的甲胄,望向筆尖和洛森的眼中充滿了不屑和憤怒,但她還是沒有揮袖而去,而是站在其他三人前面十來碼的地方,沉默地警戒著。

「起來!」一個聲音響起,筆尖只感到一股大力傳來,自己已經被揪著脖領子拎了起來。一雙充斥著莫名憤怒的眼睛在象徵著放逐的面紋的裝飾下,猶如一頭猛獸般地盯視著她。這個綽號弩轟的女精靈以她那壓抑著怒火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在她耳邊低吼著:「你有繼續跑下去的義務!」

「我……我只是個地圖師!」筆尖顫抖著開口,卻越說越大聲:「我是個獵人,沒錯!但我首先是一個地圖師,一名學者!」

「我不是你們的同類!你們是出生入死的戰士!而我……我只是個地圖師!」豆大的淚珠從筆尖那雙灰色的大眼睛中滾出,她裹在斗篷下的身體在輕微地顫抖著,哭喊道:「我是個學者……嗚嗚……為什麼我要遭受這樣的待遇?為什麼我要面臨這樣的危險?為什麼你們要以一個搏命的戰士的身份要求我?嗚嗚……嗚嗚……」

灰發的精靈少女泣不成聲。

飛鏢閉上了眼睛。

洛森轉過了身體。

而弩轟……筆尖的表現令她充滿了憤怒和酸澀,她實在不願意承認其他人的犧牲,僅僅是為了救出這個被她拎在手中,像個小女孩兒般,因恐懼和厭惡而痛哭流涕的膽小鬼。

她攥起了拳頭,提了起來,又無力地放了下去……

「你是一名暗夜精靈。」弩轟鬆開了揪著對方衣領的手,任她摔在地上,冷冷地道:「但你不配。」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視死如歸的。」洛森背對著弩轟,插口道:「休息3分鐘。」

「你也不配做首領。」弩轟蹭著洛森的肩頭走過,低聲將自暴風雪開始便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想法宣洩了出來。

洛森身體輕輕地顫了一下,沒有說話。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握著短弩的手指,在深深地扣入手套中,壓入手掌時,是多麼的痛……

尤其是當他看到坐倒在地,喘息不已、涕淚交流的筆尖;事不關己地倚在陰影里,抱臂而立的飛鏢,以及那堪堪從自己身邊擦過的背影時,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在心中悄然地粉碎了。

「為什麼!」他聽到筆尖顫抖的、虛弱的聲音,感覺到那隻一直握著墨筆的縴手死死地攥著他的褲腳,就像在抓一根救命稻草:「為什麼?我錯了嗎?是我的錯嗎?為什麼我要被指責?」

「你沒有錯,阿拉曼達。」洛森沒有去看筆尖,反而凝視著各自站在遠處的另外兩名女精靈,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正常:「不過,一般來說,敢於直面戰鬥和死的勇士,總是比怯懦者擁有更多的機會――生還的機會。我僅僅只能作為一個東部瘟疫的戰士,向你這麼說。」

他邁開步子,輕輕抖開了筆尖的手,向著弩轟走去。

「要丟下她嗎?」他來到了弩轟身前,直面著面露詫異之色的女精靈,指了指癱坐在地上,面露茫然之色的灰發精靈少女,一字字地問道。

「……不。」弩轟沉默了良久,吐出一口氣,回瞪著他答道:「那是公會重要的人才。」

「很好。」

「還有1分鐘。」飛鏢冷漠的聲音傳了過來。

風在吼,雪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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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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