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白衣天使（三）
第四十八章白衣天使（三）
綠色的窗帘、綠色的手術單、穿着綠色手術衣的人群……這間不大的手術室里，彷彿是一片春綠的叢林，絢目的綻放着一抹艷紅。
護士小心翼翼的扶著用肝素沖洗過的血袋，塑料管的另一端刺進徐蔚的肘部，那抹艷紅正是他的血緩緩流淌進血袋。
「四百毫升了，徐院長，不能再抽了。」護士準備擅自作主拔掉他肘部的針，卻被他抓住了。
「換個血袋，再來四百！」徐蔚固執道。
「徐院長……」醫生、護士們全圍過來，用近乎哀求的口氣紛紛道：「真的不能一次抽那麼多啊，您會虛脫的，對身體損傷也太大了……」
徐蔚笑笑，擺擺手，「沒事，我體質跟你們不一樣。」
「您體質再好，要一次抽八百，一會誰來做這手術啊？」護士長瞥了下嘴，卻沒能像往常一樣發出教訓病人家屬的那種口氣，反倒是聽起來帶着哭腔，一扭頭，眼淚還真就不受控制的下來了。
「讓你抽就抽，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徐蔚佯怒道，只是眼神卻出賣了他，——護士長的落淚讓他心裏頗有些感動。
不知道這眼神是不是落在了醫生護士們的眼裏，——眼淚啊？這就讓院長大人感動了，老子也會呀……
於是手術室里的空氣濕潤了許多。
護士長紅着眼眶嘟囔，「獻八百？！抽死你！看你一會怎麼做手術？反正別人誰也不給這樣的還做手術…….」
徐蔚擠出個苦笑，「八百都太少了呢，不過也只能這麼多了，我得留着小命不是？」
「要我說您就乾脆獻八千得了！」護士長嘟著嘴說。
「嘿嘿，你把我榨乾了也沒八千不是？」徐蔚笑了，心裏卻一陣撲騰。——這是大量失血的癥狀，徐蔚感到額頭有點涼，心下明白自己是出冷汗了，——這才四百，看來一會抽完八百真上不了手術了，掃一圈眼圈通紅的醫生們，搖了搖頭，除了自己。這樣的手術他們全拿不下來，——除非那是例行公事的縫縫補補，想成功是不大可能了，「得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去給馮主任打個電話讓他老人家來做吧。」
……
手術室地門被人狠狠摔向後面傳來聲劇響，樓道里脫鞋的踢踏聲跟着傳來馮大爺的咆哮：「胡鬧什麼？不要命了嗎？那有一次抽八百的？！」
護士長撅著小嘴微揚起下巴，「看把老爺子氣的！看老爺子怎麼罵你？！」
馮大爺第一次連手術衣都沒穿整齊就闖進手術室，指著護士就罵：「給我停下。不許抽了！你們想要他命嗎？！」
抽血的護士一臉委屈扭過頭，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一張嘴，哭了。
「馮主任，」徐蔚又擠出個笑。似乎想站起來禮貌一下，卻只是欠了下身，煞白的臉上淌下來一串汗。
馮大爺嘴角一陣哆嗦罵道：「有你這麼玩命的嗎？！給我停下！」
徐蔚像個犯了錯地小學生一樣恭恭敬敬、規規矩矩低下頭，卻是給護士使了個眼神。那意思是叫她把夾子松點放快點，「馮老師、馮主任，您聽我說……」
「聽個P！」馮老爺子大約是頭一次粗口，讓一幫醫生們覺得想樂可又不敢樂出來，眼瞅著老爺子火冒三丈的伸手準備去關掉抽血袋，卻被徐蔚抓住了。
「馮老師，這人真得救。」徐蔚一繃臉，嚴肅道：「我不是想玩什麼出名。我現在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這個人，我覺得跟我有種說不清的聯繫……」
「聯繫個頭！發什麼神經？！」馮大爺嘴上罵着，卻似乎想到了點什麼，手裏不由鬆了點，向手術床望望又轉過來仔細瞅瞅徐蔚。
「他也是RH陰性O型，」徐蔚緩緩道，「我今天要不給他八百，上哪兒去弄這血？就算他跟我沒關係。我也得心疼我那顆『回生丸』不是？給他吃過了一顆。再死了，這買賣可就虧大了。」
馮大爺楞了下。——好幾億美金的「回生丸」給這小子吃了？難道徐蔚真的和他有什麼聯繫？
徐蔚瞧見老爺子臉上陰晴不定，心中曉得這是老爺子被「回生丸」唬住了，——那麼珍貴的東西，老爺子一定認為自己不會隨便用的，可自己其實不過是有種感覺而已。趁熱打鐵吧。「馮主任，待會還得麻煩您主刀。」
馮大爺一向是個爽快人，這次有些吃不準眼前的病人值不值得自己地得意弟子一次獻八百毫升的血，少見的猶豫起來。
徐蔚滿臉堆笑：「您還是先看看病人狀況吧，多根多處肋骨骨折、回結腸斷裂、肝脾破裂、雙腎重度挫傷……」
馮大爺明白了，——這TMD還能作得了手術嗎？隨便哪個都是致命傷！這麼慘的傷居然弄到手術台上來，早該拉太平間去了！只是頗為可惜了那顆「回生丸」，老爺子也不由的想知道那「回生丸」究竟能有多大功效，——都這樣了地，還能活嗎？一回頭，看徐蔚壞笑得挺得意，馮老爺子忽然想到了，——這小子在激將，不過這樣的手術在「回生丸」的幫助下如果能成功確實太有成就感了，拋開能獲得多大的名氣不說，只是老學究能在快退休前突破一次自己幾十年不敢夢想地境界，這誘惑就實在不小了。
馮大爺沒說話，也沒接年輕醫師遞過來的病歷，只是默默的走到手術台前，戴上手套。
一群醫生們精神暴漲，——這樣的手術要是成功了，即使作個助手，也值得炫耀一生了。
馮大爺沒急着開始點名一助、二助或是制定手術方案，卻先一個人掀開洞巾，拔開傷口看看。
無影燈下，腹腔內一片混亂，沒見着多少新的鮮血從止血鉗拉開的縫隙流出來，相反一肚子都是血凝塊。馮大爺皺起了眉，：「這血都沒了，還做個P手術！」
徐蔚笑嘻嘻道：「血基本是快沒了，可還有心跳、呼吸……」
馮大爺抬頭看看監護儀，——得，真TMD神了，都這樣還能有心跳！不由得笑了下。
醫生們一起陪着笑，——沒瞧見老爺子樂了嗎，那就是說能成。哥們，這會咱跟着發達了……
馮大爺突然一繃臉，那轉臉速度絕對是奧斯卡水平，「你們樂個啥勁？！」
醫生們瞧行情不太對勁，努力收斂笑容，沒一個敢回答。
馮大爺指着他們嘆口氣，「這手術我是真想做呀，……」
醫生們眼裏放光了。
「可我做不了，」馮大爺後面這句話讓醫生們如鯁在喉，一個個憋屈壞了，卻見他慢慢向院長大人踱過去，「徐蔚呀，你說什麼回結腸斷裂，那TMD哪是斷裂？明明是碎裂！肝脾破裂？扯蛋！都快碎成漿糊了！雙腎重度挫傷？爛那樣要是還叫挫傷醫學上是不是就沒幾個還稱得上挫傷的了？」
徐蔚沒法再用壞笑來對付馮大爺了，——這一會工夫，馮大爺像老了幾歲，一定是過於感慨這麼好的機會挑戰下他自己地畢生成就卻又實在太不可能實現了。
馮大爺退出了，那誰來？醫生們心裏嘀咕起來。
徐蔚努力站起來扶馮主任坐下，「馮老師，您再給我作一回教學手術吧。」
馮主任楞了，——教學手術？那還是多久以前的事呢？眼前的年輕人曾經是在自己手下不可思議的速度掌握了國際級的手法，迅速成為青出於藍的佼佼者，而且早已經超越了自己不是一星半點，給他作教學手術的指導，現在的水平倒是該反過來還差不多。馮大爺瞬間想起一幕幕往事，也明白這是年輕人尊敬自己，倒不是想占他地光露臉，而是從他地話里聽出來這樣的傷他居然還有些把握手術，——這樣地難度實在太有挑戰了，相信應該是前無古人的，因為病人的內臟根本是碎爛了，根本沒法縫。
再看去，徐蔚的臉上又淌下大滴大滴的冷汗，馮大爺忽然明白了，——這小子本來根本也沒打算請自己來主刀或者作什麼教學指導演示之類的，他是知道獻出八百毫升血以後肯定沒辦法再堅持完這樣的一台超大型手術，準備着堅持過最難的整理后，一旦體力不支甚至隨時暈倒後有最可靠的人能完成下去。
馮主任的手有點微微的顫抖了，——這是如此執著的年輕人，竟比自己更加的固執，而且更有勇氣！這裏面雖說有他的個人感情成分，但仍然可以感到的是他對醫學境界的一種近乎瘋狂的追求！
「好，我們作一台教學演示手術。」馮大爺竭力剋制着語氣盡量放得平緩，彷彿這只是一台平平常常像往日裏一樣拿去給醫學院作演示的手術。只不過徐蔚說的「教學手術」已經被馮大爺改成了「教學演示」，那不光是拍攝下來給醫學院的學生們看的，同時也包括了在場的醫生們。
另一雙有點微微顫抖的手伸過來，與馮主任的手握住，緊緊的握在一起，只是那雙蒼白的手儘管冰涼，卻能傳過來主人心中的摯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