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瘦竹竿和胖水缸
沙樂天小學時就學會了騎自行車，但是以他目前的身高，父親留在家裡的那輛永久大二八還是有點難以駕馭。實驗初中比經五路小學遠不了多少，所以他現在還是步行上學。
兩個人並肩離開學校，羅亞安見同桌受了欺負，也推著車子跟在他們身邊，一路好言安慰。
次日一早來到學校，第一節課是語文。馬善友走進教室把教材往講台上輕輕一摔，一言不發的盯著角落裡的沙樂天。
沙樂天被他瞅的渾身不自在，暗自尋思班主任是不是要翻昨天踢球時的舊賬。正在七上八下的胡思亂想，馬善友抱著雙臂開口了：「沙樂天，昨天我讓你陪賈喜奮去車站，你帶他去哪兒了？」
「啊？」沙樂天慢吞吞的從座位上起身：「沒去哪兒啊，就是去車站了。」
「是直接去的嗎？路上沒幹別的？」
「路上？哦…路上…吃了點東西…」
「吃了點東西。」馬善友輕輕哼了一聲，點手示意賈喜奮起立：「賈喜奮，你也真夠沒心沒肺的，眼眶子都讓人揍青了，還惦記著吃。」
賈喜奮一臉苦相，低頭不語。馬善友又看向羅亞安：「你也站起來！放學不趕緊回家複習功課，就知道在樓下踢球！路上還繞道去買烤羊肉串吃！那東西煙熏火燎，裡面全是有害物質，一點都不健康，是你們該吃的嗎？！真是有錢燒的！」
馬善友把他們狠狠數落了一頓，三個人直挺挺杵著默不作聲，心中暗暗納悶兒：昨天羅亞安見賈喜奮心情低落，便主動提出請客去吃羊肉串，不過這事兒怎麼會被班主任知道呢？
下課後三個人都沒動地方，羅亞安擰過身子看看沙樂天，從鼻子里輕輕嗤出一口氣：「這馬老師，管的可真夠寬的，吃個羊肉串他也不願意，有毛病。」
「可不唄，純粹是閑的。」沙樂天一手托腮，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兒：「不過這事兒挺蹊蹺，咱們去吃串兒，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是啊。」賈喜奮也扭回頭參與討論：「莫非有人給老師打小報告？」
三人沉默片刻，沙樂天搖了搖頭：「我看未必，搞不好是他偷偷跟在後面監視咱們。」
「我覺的也是。」羅亞安淡淡嘆息一聲：「這人，簡直是太無聊了，沒勁。」
兩人的猜測基本正確，但卻誤判了老師的動機。實際上馬善友昨天下午只是擔心再出狀況，所以才遠遠跟在三個學生後面，恰好目睹了他們歡天喜地跑到燒烤攤上大快朵頤的一幕。
雖然在課堂上對沙樂天等人冷嘲熱諷，但作為老師，馬善友昨天下午便將賈喜奮被劫錢的事情向校領導及時作了彙報。校方對此類事件十分重視，但也很頭疼，只能要求各位班主任向學生們強調注意安全，同時動員年輕的男老師放學后在附近輪流巡視。
學校的用心當然是好的，但是專門組織人力應對偶發事件很難見到成效，何況老師們能覆蓋的巡視範圍實在極其有限。好在一個星期下來，周邊沒再發生學生被劫事件，教職員工們也就不再外出巡視了。
在這一個星期里，由於足球被馬善友沒收，三班的足球健將們放學后無事可做，只能各自找尋其他樂子。
電子遊戲算是沙樂天的眾多小愛好之一。只是家裡那台紅白機已經有點玩膩了，如今他更鐘意學校附近幾家喧囂吵鬧、煙霧繚繞的街機遊戲廳。
很難說清街機廳為何對小男孩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或許是圍觀群眾的指導與喝彩賦予了玩家額外的興奮感。當他們投入遊戲幣、手握搖桿、整裝待發之時，整個人便與屏幕內所操縱的遊戲角色渾然合為了一體。
這天放學后，沙樂天離開學校直奔遊戲機廳，花一塊錢買了三個遊戲幣，站在《三國志》機台旁邊排隊等待。
正在機台上操作張飛拚死戰鬥的大叔水平讓人不敢恭維，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擊敗第一關的李典，眼看見不到第二關的夏侯惇便要GameOver了。沙樂天剛想出言指點幾句，忽然肩膀被人輕輕拍了兩下。
扭頭瞧去，身後站著兩個學生打扮的小青年，看模樣大約十七八歲年紀。其中一人比自己高半頭，鼓囊著兩隻小金魚眼，瘦溜溜的像個竹竿子；另一人和自己一般高，支棱著一對大招風耳，胖滾滾的像個大水缸。
正莫名其妙間，瘦竹竿凸著小眼泡歪了歪嘴角：「弟弟，來來，出來一下。」
「幹什麼？」沙樂天瞥眼瞧見他身上那件松垮垮的三中校服，心頭猛的一動：「找我有事兒嗎？」
「有事兒！」胖水缸彪呼呼的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讓你出來就出來！哪來那麼多廢話！」
看情形，面前這倆人十有八九便是前些天搶了賈喜奮三塊五毛錢的傢伙。沙樂天試著輕輕掙了一下，沒能掙脫胖水缸的手，只好強作鎮定點了點頭：「行，出去就出去，你先鬆開我。」
瘦竹竿和胖水缸一前一後將他夾在中間帶出遊戲機廳，分左右成掎角之勢堵在面前：「帶錢了嗎？借我們用用！」
「借？」沙樂天眨了眨眼：「那你們…什麼時候還給我？」
「耍貧是吧？」胖水缸暴躁的向前逼近一步：「老么實兒掏出來！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沙樂天稍有些緊張，但還是毫不猶豫的搖頭道：「我沒錢。」
「騙誰呢？」瘦竹竿輕蔑一笑：「剛才你不是買了仨板兒嗎？還說沒錢？」
「對，我只有一塊錢，就買了仨板兒。」沙樂天笑吟吟的掏出兩枚遊戲幣攤在掌中：「你們想玩的話……我請客，咱仨一人一個，行嗎？」
「真沒有了？」瘦竹竿半信半疑。
「讓我搜搜！」胖水缸伸手便要去翻沙樂天的口袋。
「哎！你等等！」沙樂天一縮身子，向後退了半步。母親每周都會給他一些錢用來吃午飯，現在口袋裡還裝著八塊多，若是被人搶走，那損失可就太慘重了。
「其實我有錢，在書包里。」他腦筋急轉，笑嘻嘻的沖旁邊幾輛橫七豎八的自行車指了指：「書包在車子上呢，喏，就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