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成語大師

老師觀察學生，學生們也在觀察老師。這人看上去不到三十歲年紀，肉乎乎的國字臉，五官端正，唇紅齒白，敞懷穿著一身薄溜溜的灰色滌綸西服，不太充沛的發量導致前額髮際線很高，顯的腦門十分寬大。

「同學們，大家好。從今天開始，你們正式成為一名初中生了。」老師的普通話帶著略顯突兀的外地口音，說話時微蹙雙眉、不苟言笑，一副夜以繼日憂國憂民的嚴肅模樣：「剛才在開學典禮上，校長已經講了很多，按說我沒必要再多啰嗦什麼。但考慮到這是你們升入初中后的第一節課，我還是準備先佔用部分時間與大家交流一下。」

「中學是人生的一個全新階段。升入中學，意味著你們已經由童年邁入少年，不再是孩子了。」老師語速不快，但口吻異常急促，給人十足的緊迫感：

「光陰似箭啊，三年說起來好像很長，其實一眨眼就過去了。我衷心希望從現在開始，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能充分利用好寶貴的時間，爭取使自己成為一個更加優秀的人。這不僅僅是為了讓你們能在畢業時考取自己理想的高中，更重要的是為今後的人生培養良好的習慣、奠定堅實的基礎！」

老師在講台上口沫飛濺、聲情並茂，台下端坐的學生也受到了少許感染，聚精會神聽取老師慷慨激昂的發言：「同學們，咱們這所學校剛剛成立，你們全年級三百多人是這裡的首屆學生，也是檢驗實驗初中教學質量的試金石。大家或許還無法理解這種特殊身份的意義所在，而我們全體教職員工已經充分感受到了身上所肩負的責任和壓力，心裡都憋著一股勁，一定要干出個樣子來！」

「三年之後，當你們首屆學生畢業離開校園時，將用自己的成績向全社會交出一份答卷，同時也將面對來自各方的議論。這份答卷能否及格、是否出色，一切都取決於我們全體師生三年間的共同努力。所以，作為你們的班主任，我必定會全力以赴，嚴格要求每一個人，無怨無悔的將一腔熱血獻給咱們這個班！」

全班學生靜靜聽著，雖然心中或多或少被激起了些許波瀾，但沒有一個人出聲響應老師的激情。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長篇大論過於澎湃，班主任長長呼出一口氣，神情淡了下來：「好了，剩下的話留著以後再說。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馬，是你們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

馬老師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寫下「馬善友」三個大字，將粉筆扔進黑板槽，轉回身拍了拍手：「這是我的大名，哪位同學能談一談自己對這個名字含義的理解？大膽舉手，說錯了也不要緊——來，你先回答。」

一個小女生細聲細氣的起身一笑：「老師的名字是說，馬這種動物很善良，對人類很友好。」

馬老師滿意的點點頭，示意女生坐下：「很好，詮釋的不錯。還有別的看法嗎？好，你來。」

「我覺得還有一層意思。」被點名的男孩子高聲答道：「馬是人類善良的好朋友。」

「非常好，你們兩個說的都很對。馬是一種善良的動物，而且自古以來就是人類的好朋友。這一點也在我們的語言中得到了充分體現——大家可能注意到了，與馬有關的詞通常是用來表達褒義的。」馬善友面露笑容，雙手撥開西服衣襟叉在腰間：「說到這裡，我就要考察一下大家的語文知識儲備了。誰能列舉幾個包含『馬』字的成語？」

這種帶有比試性質的提問是出風頭的好機會，

馬善友話音剛落，講台下立刻舉起二十多隻手。幾個沒規矩的男生更是直接嚷了出來：

「馬到成功！鞍前馬後！」

「一馬當先！萬馬奔騰！」

「車水馬龍！」

沙樂天也不甘落後，在角落裡高聲喊道：「老馬識途！汗馬功勞！龍馬精神！金戈鐵馬！」

羅亞安原本舉著手等待老師點名，但見其他人一窩蜂似的無序搶答，索性也趁亂補充了幾個詞：「駟馬難追，青梅竹馬，走馬上任。」

「好，好好好。大家不要亂，一個一個來，舉手發言。」馬善友看向教室中唯一還高舉著手的學生，拿起座次表掃了一眼：「賈喜奮，你說。」

賈喜奮剛才在腦子裡準備了好幾個答案，一門心思想要給老師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沒料到其他同學根本不講武德，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搶先全說了出來。

正當他打算把手放下時，老師點到了他的名字。賈喜奮猶猶豫豫的站起身，撓著頭答道：「唔…嗯…萬馬奔騰？馬…馬到成功？」

「剛才有人說過了。」馬善友沖他露出鼓勵的笑容：「再想想，還有其他的嗎？」

「其他的…嗯…」賈喜奮苦著臉沉思片刻，吞吞吐吐的看向老師：「那個…指鹿為馬…溜須拍馬？」

周圍傳來一陣輕笑，馬善友叉開五指整理了一下自己不太茂密的偏分，略顯尷尬的點點頭：「該怎麼說呢，這倆倒都是成語，但是意思比較…消極。你還能在想幾個其他詞兒嗎？」

「能！我再想想！」賈喜奮仰頭看向天花板上的電扇稍一遲愣，就聽身後沙樂天低聲提醒道：「聲色犬馬，馬瘦毛長。」

「嗯對…馬瘦毛長…聲色犬馬…」賈喜奮表情凝重，皺起眉頭一字一頓：「還有…懸崖勒馬！馬失前蹄，唔…那個…五馬分屍？人仰馬翻……」

他每說出一個詞，教室里的笑聲就響亮一分。馬善友納悶兒的咂了咂嘴，鐵青著臉訕笑道：「行了行了，坐下吧。要說你肚子里裝的成語還真不少，就是沒一個好詞兒。」

初中時代第一節課，賈喜奮憑藉自己的成語辭彙量一戰成名，全班同學都記住了他的名字。不過沒過多久，同桌羅亞安就蓋過了他的風頭，成為最受班裡男同學歡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