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神秘人

深夜，月色如水，秋風蕭瑟。

林蔭道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枯葉，偶爾有疾風穿過，將無數落葉捲起，飛向空中，洋洋洒洒，卻無人欣賞，頗有凄涼之意。

光禿禿的樹枝上，站着一隻灰色的小麻雀，它凝神觀望，將這蕭索的景色盡收眼底，卻越發讓自己顯得孤寂。

秋天的夜晚，氣溫驟降，寒氣瀰漫。鳥兒們都已還巢，和家人一起，舒舒服服地睡在鳥窩裏，等待天明。為何這隻小麻雀煢煢獨立，形單影隻？

因為它無家可歸。

「阿嚏——」

巴庫魯突然打了一個噴嚏，它搖了搖自己的小腦袋，然後時不時梳理自己羽毛，孤苦伶仃，十分可憐。

自被亞瑟趕出來以後，它不知該去哪裏，於是在學院裏面亂飛，從傍晚一直飛到深夜。

它原本以為亞瑟只是鬧脾氣，當他冷靜下來之後，自己就可以回去。

但當它在溫莎館外面，看見亞瑟和拜倫、愛麗絲、蒂法……這麼多人一起其樂融融地享受晚餐的時候，突然明白了，自己是多餘的。

巴庫魯這才知道，魔靈就是魔靈，自己永遠無法和融入人類的社會。

想想亞瑟和自己在一起時，除了爭吵就是打架，沒有一刻消停。與之相比，他和拜倫等人在一起時，才更像一家人，他們一塊兒吃飯、上課、學習、遊戲、說笑，多麼幸福快樂！

亞瑟說的沒錯，他不需要自己。

他有他自己的朋友，有他心愛的女孩，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工作、伴侶和家人，這才是他的生活。他和這些人相處時，才能感到真正的輕鬆和愉悅。而自己只是一個意外的闖入者，打亂了他的生活。也許自己本就不應該出現。

想到這裏，巴庫魯突然有點心酸，又很無奈。

上千年來，它無數次成為魔法師的奴隸，顛沛流離，主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唯一不變的就是飽受凌辱和痛苦。

從古至今，魔法師大多都是傲慢自私的虐待狂，他們常常將魔靈圈禁起來，進行邪惡又瘋狂的實驗，或將其作為泄憤的對象，又或命令它們執行兇險萬分任，諸如刺殺、間諜、偷襲等等。

很多魔靈的死狀異常凄慘，靈髓被破壞得支離破碎，最終魂飛魄散，屍骨無存。

巴庫魯一生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才能苟活於世，直到遇見了亞瑟。它本以為可以和這個單純幼稚的傻小子好好相處，至少他身上還保留着一絲人性的善良。

但是魔靈是魔靈，人類是人類，大道殊途，永遠無法真正地和諧共處。

總之，亞瑟說的沒錯，他的確不需要自己。

不知從何時起，天空中飄來了一大片烏雲，把月亮遮得嚴嚴實實，天地間頓時昏暗了起來，雲層深處隱隱有雷聲轟鳴。

秋風呼嘯，寒潮襲來，樹林不斷搖晃，樹枝都在打顫。小麻雀呆不住了，於是撲稜稜飛起，飛向空中。

很快就會下雨了，這是入秋之後的第一場雨，恐怕會下得很急，巴庫魯必須儘快找到躲雨的地方。

巴庫魯扇動翅膀，四處尋找可以躲雨的地方，最終落在了聖母大教堂頂部的圓樓之下。

這座小型圓樓屹立於教堂中央的穹頂之上，頂部立着巨大的鍍金十字架，它是整座教堂最高處，在這裏可以俯瞰整座教堂。

聖母大教堂平面呈拉丁十字佈局，由西向東，分別是正門及兩側的塔樓、中殿過道、位於十字中心的正殿、南北兩座耳堂，

還有最東邊的聖壇。

這座華貴肅穆的大教堂，不僅是聖靈魔導學院的中心，還是禁錮魔法陣的中央樞紐。

巴庫魯還記得，警衛部每晚都會派人來這裏，控制禁錮魔法陣，向防禦魔法陣和隱匿魔法陣傳輸能量。

可以說，這座教堂是三大魔法陣的核心，享有最高等級的安保措施，每時每刻都有警衛守護。

今晚也不例外，教堂東西南北四個出入口，都有警衛把手，每個出口有兩人，總共八人。

他們身披黑色的膠皮雨衣，雨衣下全副武裝，槍支、警棍、手銬、強光手電筒、催淚噴霧、對講機……

在不能使用魔法的學院裏，這些裝備足以瞬間壓制任何一名可疑人員。即使是最強大的魔法師，身中數槍，也必然會當場死亡。

警衛部門是安保機構，也是暴力機構。他們雖不會使用魔法，但是人多勢眾，訓練有素，火力強大，如同一群惡狼，迅疾如風，所向披靡。

突然，一道粗壯的閃電劃過，漆黑的雨夜瞬間亮如白晝。

「轟隆隆——」雷聲滾滾，天地震動，好像要把蒼穹炸開一個窟窿。

霎時間，瓢潑大雨傾瀉而下，暴雨如注，氣勢洶湧，如同毀天滅地的洪水，好像要衝垮一切，洗刷這個污濁的世界。

巴庫魯雖然躲在圓樓之內，但擋不住風高雨急，羽毛全被打濕了，它使勁甩動身體，水珠抖落一地。

突然，又有一陣強風襲來，小麻雀徹底變成了落湯雞，模樣十分狼狽。終於，它放棄了掙扎，打算將就著過一夜吧。

巴庫魯立於高處，俯瞰四方，只見黑沉沉的雨幕遮天蔽日，風雨呼嘯，雷聲轟鳴，偶爾一道閃電劃過，撕開天空，投下一道慘白的亮光。

天地茫茫，自己竟無一處可以容身的地方，一種強烈的孤寂感湧上巴庫魯的心頭，它不禁想起了亞瑟。

那個臭小子現在一定躺在溫暖的被窩裏，睡得像死豬一樣吧。傍晚那出鬧劇，自己確實有些過分了，不應該把蒂法牽扯進來的。要不明天早上找他道個歉，修復一下關係？畢竟以後還要靠他解開血緣契約，小不忍則亂大謀……

突然，一個奇怪的現象打斷了巴庫魯的思緒，引起了它的注意。

電光閃過的一剎那，天地驟亮，教堂旁邊的小樹林中好像竄出一個透明的身影，鬼鬼祟祟，身手矯健，正在快速接近教堂。

難道有人使用了隱身術？

這招巴庫魯也用過，之前為了潛入地下書庫，他成功使用隱身術躲開了警衛的視線，從他們眼皮底下溜了過去。

可今時不同往日，今晚雨勢浩大，隱身術雖然可以隱藏身體，但是在密集的雨幕中，還是隱隱凸顯出一個模糊的人形，

人類的視力有限，再加上電光一閃而過，警衛們看不出來，但巴庫魯看得一清二楚。

他是誰？來教堂幹什麼？在禁錮魔法陣的嚴防死守之下，他為什麼可以使用魔法？

一個個問號浮現於巴庫魯的腦海中，它突然想到，學院裏確實還有人可以突破禁錮魔法陣的限制。

一個是阿列克校長，他是超級魔法師；另一個是那晚在地下城遇見的神秘人，他是巨魔。

以阿列克校長的身份，他完全不必要如此鬼鬼祟祟，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巴庫魯又遇到了那隻巨魔！

不是冤家不聚頭！

巴庫魯突然心血來潮，老子今晚太窩囊了，就拿他出出氣吧！當初差點被他打死，今天正好報一箭之仇。不管對方目的如何，只要看到他失敗，自己就會很爽！

於是它翅膀一震，像支離弦的箭一樣，「嗖！」地飛進了雨幕中。

大教堂的四個入口都有警衛把守，門窗緊閉，密不透風，巴庫魯很好奇，這個神秘人到底要如何潛入教堂。

只見半透明的人影飛速穿過教堂前的小廣場，繞過正門，來到右側的塔樓旁邊。塔樓高約120米，通體由花崗岩建造，高聳入雲，古樸莊嚴。

神秘人在塔下略作停留，然後一躍而起，漂浮於空中，他的身體彷彿失去了重量，脫離了引力的束縛，一直上升，來到塔頂。

塔頂處懸掛着一座青銅大鐘，大鐘旁邊有一扇木門，應當是敲鐘人的專用通道。木門緊閉，並從裏面上了鎖，若想從外邊進去，除非破門而入。

神秘人來到門前，環顧四周，確認安全無虞之後，終於顯出身形。

此人披着黑色雨衣，身材高大，顯然是一個成年男性。

他利索地脫下雨衣，仔細疊好后，放在門邊，又把濕透的鞋襪脫下，小心翼翼地擺在雨衣之上。

雖然周圍雷聲滾滾，雨聲轟鳴，但他依舊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可見其謹慎至極。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後的青銅大鐘之上，攀附着一隻小蜥蜴，此時它正探頭探腦地觀察着他。

巴庫魯藉助偶爾一閃而過的電光，想看清此人的容貌，但是他戴着黑色的面罩，把面部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個眼洞。

真是謹慎啊！巴庫魯心中感嘆，看不清真容，他便不能確認這個神秘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那個巨魔。

只見此人從袖子裏掏出一根魔杖，對準門把手的位置，然後默默念了一句咒語。

突然，「吱嘎」一聲，厚實的木門應聲而開，門后慢慢飛出來一個方形小鐵塊，竟然是一把鎖！

神秘人伸手接住鐵鎖，輕輕放在地上，然後側身進入門內，身影迅速沒入黑暗。

巴庫魯驚呆了！他既沒有鑰匙，又站在門外，是如何開的門？

不過他至少確定了一件事，此人應該不是巨魔，因為巨魔是不需要使用魔杖的。

小蜥蜴落到地面，扭動身體，爬到鐵鎖旁邊，仔細觀察。只見鎖孔處竟被高溫熔穿，露出了一個小洞，裏面的鎖芯結構完全被破壞殆盡。

難怪神秘人可以開門，他應該是先用火魔法熔化了鎖芯，然後用漂浮術托住鐵鎖，免得掉落於地，發生響聲。

對此，巴庫魯異常震驚！它知道隔着一塊木板，在視線完全被遮擋下，還能準確無誤地施展魔法，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這相當於是蒙眼扔飛刀，卻可以射中一隻蒼蠅！

此外，這個神秘人對魔法的控制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精妙絕倫，至少是一位高級魔法師！

小蜥蜴吐了吐舌頭，想着要不要繼續追蹤。雖然對方不是巨魔，但是其實力不可小覷，若是被他發現了，難逃一死！

不過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難道是來偷竊教堂里的寶物？還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巴庫魯越想越好奇，心癢難耐，它最終決定追上去，一探究竟，看看他到底是誰！

只要對方不是巨魔，自己有什麼好怕的？

既然大家都被禁錮魔法陣壓制，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於是小蜥蜴搖身一變，變成了一隻飛蛾，飛入門內。

從塔樓下來，便進入了聖母大教堂的中殿過道。

不同於外面狂暴的雷雨，教堂之內靜謐祥和，莊嚴神聖，宛如進入了上帝的天國。

過道兩側，只見巨大的柱墩拔地而起，約有40米高，支撐著頂部的交叉尖拱，金碧輝煌，氣勢恢宏。

拱頂處鑲嵌著大量精美的油畫，內壁的彩色玻璃上鐫刻着神情肅穆的聖母，到處充滿著濃厚的宗教氣氛，神秘莫測。

在昏黃的燈光下，華美的壁畫默默講述著經典中的寓言故事。虔誠的信徒獲得拯救、聖潔的天使取悅上帝、善良的人們升入天堂……

任何人來到這裏，都會情不自禁地產生一種崇高感，由衷地讚歎上帝的偉大。

然而，今夜的兩位不速之客，完全沒有對上帝的崇敬之情。

只見神秘人赤裸雙腳，飛奔穿過中殿，肆無忌憚地踐踏着教堂的莊嚴。

而他後面的巴庫魯，更是對各種宗教壁畫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神秘人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穿過了十字大廳和唱詩班席，來到最東邊的聖壇。

變成飛蛾的巴庫魯緊緊跟隨，心中不由得佩服此人的小心謹慎。赤腳奔行不僅速度極快，而且寂靜無聲，絲毫不會引起外邊警衛的注意。

聖壇應該是教堂內最裏面的部分，也是學生可允許到達的最深處。

但是神秘人卻並未在此停留，而是繞過聖壇，來到後面的一座半圓形後殿，裏面供奉著一座神龕。

他走到神龕之前，慢慢轉動前面的燭台。

突然，半圓形的地面緩緩裂開，露出一條地下通道，裏面漆黑一片，彷彿是地獄的入口。

神秘人喜出望外，他立即跳入地道口，很快消失了身影。

到了這個地步，巴庫魯隱隱猜到了此人的目的，他應該是為了禁錮魔法陣而來。

因為教堂之下的地宮，正是禁錮魔法陣的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