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脈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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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父女遙望
女兒從遙遠的澳大利亞打來電話。關心老爸，每周一次。
女兒在她的高中二年級就到澳大利亞去了。小小年紀，那時才十七歲。幾年過去，如今女兒已是阿德萊德大學二年級的研究生了。女兒經常從網上發回她的照片，看上去身心健康，青春朝氣。
至今我還收藏着三件與女兒有關的東西。
第一件是女兒在澳洲給我買的領帶。鮮黃色夾着小藍花，是我所有領帶中最漂亮的，我一直捨不得帶。
第二件是女兒剛到澳洲后寫給我的第一封信。那是一封長信，讀後我才意識到那時十七歲的女兒已是大人般的成熟了，以前她在我心中就是那個整天哼哼唱唱蹦蹦跳跳的小模樣，真不知她早就在留意着她能看到的許多事情了。她在信里說了好多話，說我們父女關係，說她們母女關係，當然主要是說我和她媽的關係，其中有一句話讓我回味至今，她說，當初你和我媽的分手是非常正確而及時的。
第三件是一盒錄音磁帶，裏面是女兒兩三歲時唱的歌，它是我當時花了半年左右的時間親自為她錄製的。那些歌我現在還能記起來，有「找朋友」、「讀書郎」、「蟲蟲飛」、「上學不遲到」和「我在馬路邊拾到一分錢」，還有「我愛北京**」，尤其是日本動畫片「咪咪流浪記」的那首主題歌，我今天還能一字不差地唱下來，女兒也特別喜歡這首歌。在我獨自一人度過的那些孤獨凄涼的夜晚裏，女兒的影子常常浮現在我眼前，她扯著喉嚨張著小嘴一遍又一遍地為我唱歌，那時而委婉時而凄涼的歌聲就唱響在我耳邊也唱響在我心裏：「......我要我要找我爸爸，去到哪裏也要找我爸爸，我的好爸爸沒找到，若你見到他就勸他回家......」
女兒生下來八斤重，從小精明，兩歲時我就教她背誦唐詩。一天晚上在床上哄她睡覺，她怎麼也不睡。我給她念「床上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女兒說今天爺爺教她念了一首唐詩，好聽好聽。我問還記得嗎，念給爸爸聽聽。她說記得，就爬起來站在床上背着手大聲念道：「胖兒胖嘟嘟，騎馬上成都，成都很好耍，胖兒騎白馬......」我大笑不止，說這是爺爺自己編的順口溜。我兩歲時，父親因工作調動從重慶來到成都，我從小就在父親背上聽熟了這段地道重慶口音的順口溜。我對女兒說，爸爸也給你編首兒歌，你聽了就會睡覺的。我輕輕在女兒耳朵邊念起來：女兒小靈精，出生在南江，有啥不知道，就動小腦筋......不一會兒女兒就睡著了。
女兒四歲那年的一個夏晚，我們一家三口在街上散步。看着五顏六色的燈光，我對女兒說：「唐詩三百首你都背得熟了，但那是人家古人的詩。你要學會自己做詩.你看，這麼漂亮的夜景，這麼漂亮的燈光，來，做一首？」
隨意一句話只是說來開心，沒想到女兒認真起來。她抬頭迎著夜空光怪陸離的燈光，突然冒出一句：「紅燈綠燈......小白燈。」
嗯，有點意思。我們一起鼓勵到：不錯，再來，第二句。
「好像星星眨眼睛。」
我和她媽喜出望外，相互對望着，驚訝得張口無語。靈感這玩意兒可遇不可求，稍縱即逝就那麼一瞬間，千萬要抓住。我們急忙催促道：「好詩好詩！還有？還有！」
女兒大眼睛閃忽著，眼看下面兩句驚天動地的詩詞就要歷史性地誕生。正當我們無比期待時，女兒卻一下子把詩詞改成了順口溜。她望着路燈下來來往往的人，一昂頭，嘟著小嘴尖聲叫到：「掛在電桿看得見，人們走路很方便。」
哈哈哈.......我和她媽抱成一團笑得東歪西倒。太搞笑了!太精彩了!女兒的文才，女兒的幽默.......
等笑得差不多了，我挺起胸膛昂起頭，像大型文藝晚會主持人那樣做報幕狀，放開嗓子大聲說，請大家注意，下面一個節目，詩歌朗誦，燈；作者，著名少兒詩人龐輝；朗誦者，龐輝和她的爹媽。於是從大街到家門口的兩三公里的路程，一家三口就一邊手拉手地拉扯著一邊反覆不停地大聲朗誦：
紅燈綠燈小白燈，
好像星星眨眼睛。
掛在電桿看得見，
人們走路很方便。
......
女兒的佳作令我們興奮無比。前兩句充滿想像，后兩句充滿愛心。我尤其喜歡后兩句，樸實里藏內涵，簡練中見精深。高雅與通俗，繼承了她爹媽兩人的優點。我對她媽說，詩性像你，搞笑像我。她媽對我說，高雅像我，通俗像你。
四歲孩子的順口溜應該稱之為詩了。龐家絕技順口溜後繼有人，XY人類基因染色體遺傳的偉大成功！
四歲女兒的詩，至今膾炙我口。
「老爸，新年好！最近怎麼樣？首先彙報身體情況。」
「新年好。我很好，堅持鍛煉，健康無比。」
「上次打球扭傷了腳，不是在家修養嗎？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不到一個月，就完全恢復了？」
「是啊，人還年輕嘛，生命力旺盛，身體機能的新陳代謝快速運轉，轉眼就恢復了。」
「哎喲喲，還年輕呀，今年就五十了吧。」
「是呀，五十歲的歲數，四十歲的像貌，三十歲的身體，二十歲的心態......」
「哈哈哈，是的是的，像你這樣的狀況是不多見.前幾天我同學她父母從國內來澳大利亞看她，哎呀，我還以為是她爺爺奶奶呢，她父母看上去快七十了。」
我還真沒為女兒出國操太多的心。原因有二，一是相信女兒的聰明能幹和獨立性，二是那時剛同她媽離婚，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老爸，再說說生活情況。」
「一切照舊。早睡早起，鍛煉身體，讀書看報，寫寫東西......」
「哈哈，不錯，順口溜的水平沒有下降。平時吃些什麼，還是滷蛋鹵肝鹵豬踢，加上雞湯魚燙骨頭燙？」
「原則是多吃蔬菜水果，少吃大油大肉。形式上以燙為主，兼吃其它。現在隨着歲數的增大，油葷之類的就比以前吃得少了。」
「自己做？」
「當然。獨自操作，隨心所欲。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電話聊天，知道女兒的三步曲：身體生活加婚姻。聊到這裏，最後一步就開始了。
「老爸，成家立業的事有沒有什麼新的突破？」
「沒有。立業嘛，至今沒有發現新的機遇，仍賦閑在家，以賣房為生。反正以後就靠那幾套房子，坐吃山空，勉強養命。成家嘛，正在展望......」
「展望？那就是目前還保持原狀啰。老爸，爭取今年把終身大事解決了。」
「婚姻大事，急躁不得。聽由天命，順其自然。」
聽着父女間這樣談論終身大事，別人還以為是老爸在勸說女兒要早點結婚成家。我心裏有些複雜，說不出的滋味。不是哭笑不得，也不是麻木不仁，更不是酸甜苦辣。只有一個詞稍微沾邊：無可奈何。
最後女兒說她今年聖誕節先在澳洲舉行西式婚禮，然後年底回國再享受中國的傳統婚禮。有意思，一婚二禮。我知道女兒已經在澳大利亞戀愛兩年多了，男孩叫阿立，是澳籍華人的後裔。每次提到他，都在電話里聽出女兒很開心。
異國戀愛，跨國婚姻。女兒終於長大成人。
我也在繼續長，長老了？
2.親爹親娘
已是晚上十點，手機又響了。電話是母親從重慶老家打來的。
媽媽，我是光子!不等母親說話我就先喊為快。每次接到母親的電話我都很高興，這說明母親的身體狀況正常。母親告訴我，白天她和父親還有我妹妹一大家子到溫泉公園玩了一天。我問累不累，母親說不累，你爸爸還是走得那樣快，我們跟在後面都攆他不上。
我說今天這麼晚了還沒睡，家裏沒什麼事吧？老爸呢？
母親說沒事，你爸早睡了。今天是元旦節，我睡不着，就打電話來問問你，最近你的個人問題有沒有什麼新動靜......還沒有哇，真是的......光子，你聽我說，你不要以為你還年輕漂亮能說會寫，你現在不同以前了，歲數一天天大了，又離過婚，找對象的條件要放寬些。
聽母親說我還在自以為年輕漂亮能說會寫，我哈哈大笑。我跟母親調侃起來：媽媽呀，我沒以為自己年輕漂亮能說會寫，我只不過是自己精神一點，聰明一點，好看一點，還有瀟灑一點。這樣的男人目前在國內外都是緊俏商品，不愁找不到老婆......說這些只是想逗逗母親讓她高興高興。母親聽了果然笑了，說五十的人了還長不大。
母親說，今天又是新的一年了，你這樣下去怎麼辦哦？喂光子，我說那個樂老師還是不錯的，你和她關係現在怎麼樣了？
樂老師是社會科學院的教授，小我八歲，本身性情好樂又加上姓樂，我就叫她樂子。樂子和我相處三年，是我離異后第一個正式交結的女友。三年三種關係。第一年是炒房合作者，第二年是戀人，第三年就蛻化成了朋友。三種關係都不錯，沒有好壞之分。我不覺得從合作者變為戀人是進步，也不覺得從戀人變為朋友是退步。
在我們成為戀人那一年的春節，父母來了，同樂子一起愉快地生活了兩個月。樂子的特點是善於同任何層次任何年齡的人進行有效溝通。春節其間，正逢父親七十七歲生日。晚飯前樂子買來一盒精緻的大蛋糕，上面寫着「生日快樂」四個大紅字。樂子捧著蛋糕盒給我媽說，這是台灣著名品牌，早在半個月前就在城裏最好的糕點店裏定做。樂子在蛋糕上插上小蠟燭，再關了燈，點燃蠟燭讓父親在心裏許個願。父親就睜大眼睛想着要許願。樂子叫爸爸把眼睛閉上許，父親就使勁閉上眼。問父親許過願了？父親閉着眼說許過了。然後讓父親睜開眼睛再把蠟燭吹滅。父親就鼓起嘴來呼呼地使勁吹，把口水唾沫吹得像小孩子吹的肥皂泡......樂子一邊給父親和母親切著蛋糕，一邊領着大家拍手唱起「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我忘不了父親在飄搖的燭光中滿足的樣子。我知道父親許願的時候閉着眼睛在心裏想些什麼。父親不是那種逮著機會就保佑自己長命百歲的人，他一定在祝願我和樂子早日喜結良緣，那一刻母親也一定在這樣想。
最後母親在電話里鄭重其事地說，光子，我告訴你，住在我們家對面的王二丫馬上都要結婚了，人家那麼困難，現在都解決了......那個王二丫我知道，在重慶老家我倆屋前屋后一起長大，是個有些傳奇色彩的女人。一九七八年我們同時參加高考，後來我去了大學，她去了衛校。二丫人長得也算漂亮，比我小兩三歲，屬於那種凡事都很執著的人，從小立志要找白馬王子，可惜那二三十年的歲月，既不見白馬更不見王子。從我還沒談戀愛之前，就在聽她的戀愛故事，如今我離婚都好幾年了，還在聽她的戀愛故事。
一個我從小就知道的女人，我有興趣了解她現在結局的細節。我問母親那個男人的情況，母親說，王二丫現在找老公的條件也降低了，那個男人比她小几歲，半年前剛從監獄放出來，王二丫歲數大，那個男人坐過牢，兩人都有缺點就扯平了。我聽了又呵呵大笑，說歲數大和坐過牢不是一個性質的缺點......
其實，被嘲笑的應該是我。人家王二丫今天戀愛了也要結婚了，而我不是還沒戀愛更沒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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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從遙遠的澳大利亞打來電話。關心老爸，每周一次。
女兒在她的高中二年級就到澳大利亞去了。小小年紀，那時才十七歲。幾年過去，如今女兒已是阿德萊德大學二年級的研究生了。女兒經常從網上發回她的照片，看上去身心健康，青春朝氣。
至今我還收藏着三件與女兒有關的東西。
第一件是女兒在澳洲給我買的領帶。鮮黃色夾着小藍花，是我所有領帶中最漂亮的，我一直捨不得帶。
第二件是女兒剛到澳洲后寫給我的第一封信。那是一封長信，讀後我才意識到那時十七歲的女兒已是大人般的成熟了，以前她在我心中就是那個整天哼哼唱唱蹦蹦跳跳的小模樣，真不知她早就在留意着她能看到的許多事情了。她在信里說了好多話，說我們父女關係，說她們母女關係，當然主要是說我和她媽的關係，其中有一句話讓我回味至今，她說，當初你和我媽的分手是非常正確而及時的。
第三件是一盒錄音磁帶，裏面是女兒兩三歲時唱的歌，它是我當時花了半年左右的時間親自為她錄製的。那些歌我現在還能記起來，有「找朋友」、「讀書郎」、「蟲蟲飛」、「上學不遲到」和「我在馬路邊拾到一分錢」，還有「我愛北京**」，尤其是日本動畫片「咪咪流浪記」的那首主題歌，我今天還能一字不差地唱下來，女兒也特別喜歡這首歌。在我獨自一人度過的那些孤獨凄涼的夜晚裏，女兒的影子常常浮現在我眼前，她扯著喉嚨張著小嘴一遍又一遍地為我唱歌，那時而委婉時而凄涼的歌聲就唱響在我耳邊也唱響在我心裏：「......我要我要找我爸爸，去到哪裏也要找我爸爸，我的好爸爸沒找到，若你見到他就勸他回家......」
女兒生下來八斤重，從小精明，兩歲時我就教她背誦唐詩。一天晚上在床上哄她睡覺，她怎麼也不睡。我給她念「床上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女兒說今天爺爺教她念了一首唐詩，好聽好聽。我問還記得嗎，念給爸爸聽聽。她說記得，就爬起來站在床上背着手大聲念道：「胖兒胖嘟嘟，騎馬上成都，成都很好耍，胖兒騎白馬......」我大笑不止，說這是爺爺自己編的順口溜。我兩歲時，父親因工作調動從重慶來到成都，我從小就在父親背上聽熟了這段地道重慶口音的順口溜。我對女兒說，爸爸也給你編首兒歌，你聽了就會睡覺的。我輕輕在女兒耳朵邊念起來：女兒小靈精，出生在南江，有啥不知道，就動小腦筋......不一會兒女兒就睡著了。
女兒四歲那年的一個夏晚，我們一家三口在街上散步。看着五顏六色的燈光，我對女兒說：「唐詩三百首你都背得熟了，但那是人家古人的詩。你要學會自己做詩.你看，這麼漂亮的夜景，這麼漂亮的燈光，來，做一首？」
隨意一句話只是說來開心，沒想到女兒認真起來。她抬頭迎著夜空光怪陸離的燈光，突然冒出一句：「紅燈綠燈......小白燈。」
嗯，有點意思。我們一起鼓勵到：不錯，再來，第二句。
「好像星星眨眼睛。」
我和她媽喜出望外，相互對望着，驚訝得張口無語。靈感這玩意兒可遇不可求，稍縱即逝就那麼一瞬間，千萬要抓住。我們急忙催促道：「好詩好詩！還有？還有！」
女兒大眼睛閃忽著，眼看下面兩句驚天動地的詩詞就要歷史性地誕生。正當我們無比期待時，女兒卻一下子把詩詞改成了順口溜。她望着路燈下來來往往的人，一昂頭，嘟著小嘴尖聲叫到：「掛在電桿看得見，人們走路很方便。」
哈哈哈.......我和她媽抱成一團笑得東歪西倒。太搞笑了!太精彩了!女兒的文才，女兒的幽默.......
等笑得差不多了，我挺起胸膛昂起頭，像大型文藝晚會主持人那樣做報幕狀，放開嗓子大聲說，請大家注意，下面一個節目，詩歌朗誦，燈；作者，著名少兒詩人龐輝；朗誦者，龐輝和她的爹媽。於是從大街到家門口的兩三公里的路程，一家三口就一邊手拉手地拉扯著一邊反覆不停地大聲朗誦：
紅燈綠燈小白燈，
好像星星眨眼睛。
掛在電桿看得見，
人們走路很方便。
......
女兒的佳作令我們興奮無比。前兩句充滿想像，后兩句充滿愛心。我尤其喜歡后兩句，樸實里藏內涵，簡練中見精深。高雅與通俗，繼承了她爹媽兩人的優點。我對她媽說，詩性像你，搞笑像我。她媽對我說，高雅像我，通俗像你。
四歲孩子的順口溜應該稱之為詩了。龐家絕技順口溜後繼有人，XY人類基因染色體遺傳的偉大成功！
四歲女兒的詩，至今膾炙我口。
「老爸，新年好！最近怎麼樣？首先彙報身體情況。」
「新年好。我很好，堅持鍛煉，健康無比。」
「上次打球扭傷了腳，不是在家修養嗎？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不到一個月，就完全恢復了？」
「是啊，人還年輕嘛，生命力旺盛，身體機能的新陳代謝快速運轉，轉眼就恢復了。」
「哎喲喲，還年輕呀，今年就五十了吧。」
「是呀，五十歲的歲數，四十歲的像貌，三十歲的身體，二十歲的心態......」
「哈哈哈，是的是的，像你這樣的狀況是不多見.前幾天我同學她父母從國內來澳大利亞看她，哎呀，我還以為是她爺爺奶奶呢，她父母看上去快七十了。」
我還真沒為女兒出國操太多的心。原因有二，一是相信女兒的聰明能幹和獨立性，二是那時剛同她媽離婚，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老爸，再說說生活情況。」
「一切照舊。早睡早起，鍛煉身體，讀書看報，寫寫東西......」
「哈哈，不錯，順口溜的水平沒有下降。平時吃些什麼，還是滷蛋鹵肝鹵豬踢，加上雞湯魚燙骨頭燙？」
「原則是多吃蔬菜水果，少吃大油大肉。形式上以燙為主，兼吃其它。現在隨着歲數的增大，油葷之類的就比以前吃得少了。」
「自己做？」
「當然。獨自操作，隨心所欲。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電話聊天，知道女兒的三步曲：身體生活加婚姻。聊到這裏，最後一步就開始了。
「老爸，成家立業的事有沒有什麼新的突破？」
「沒有。立業嘛，至今沒有發現新的機遇，仍賦閑在家，以賣房為生。反正以後就靠那幾套房子，坐吃山空，勉強養命。成家嘛，正在展望......」
「展望？那就是目前還保持原狀啰。老爸，爭取今年把終身大事解決了。」
「婚姻大事，急躁不得。聽由天命，順其自然。」
聽着父女間這樣談論終身大事，別人還以為是老爸在勸說女兒要早點結婚成家。我心裏有些複雜，說不出的滋味。不是哭笑不得，也不是麻木不仁，更不是酸甜苦辣。只有一個詞稍微沾邊：無可奈何。
最後女兒說她今年聖誕節先在澳洲舉行西式婚禮，然後年底回國再享受中國的傳統婚禮。有意思，一婚二禮。我知道女兒已經在澳大利亞戀愛兩年多了，男孩叫阿立，是澳籍華人的後裔。每次提到他，都在電話里聽出女兒很開心。
異國戀愛，跨國婚姻。女兒終於長大成人。
我也在繼續長，長老了？
2.親爹親娘
已是晚上十點，手機又響了。電話是母親從重慶老家打來的。
媽媽，我是光子!不等母親說話我就先喊為快。每次接到母親的電話我都很高興，這說明母親的身體狀況正常。母親告訴我，白天她和父親還有我妹妹一大家子到溫泉公園玩了一天。我問累不累，母親說不累，你爸爸還是走得那樣快，我們跟在後面都攆他不上。
我說今天這麼晚了還沒睡，家裏沒什麼事吧？老爸呢？
母親說沒事，你爸早睡了。今天是元旦節，我睡不着，就打電話來問問你，最近你的個人問題有沒有什麼新動靜......還沒有哇，真是的......光子，你聽我說，你不要以為你還年輕漂亮能說會寫，你現在不同以前了，歲數一天天大了，又離過婚，找對象的條件要放寬些。
聽母親說我還在自以為年輕漂亮能說會寫，我哈哈大笑。我跟母親調侃起來：媽媽呀，我沒以為自己年輕漂亮能說會寫，我只不過是自己精神一點，聰明一點，好看一點，還有瀟灑一點。這樣的男人目前在國內外都是緊俏商品，不愁找不到老婆......說這些只是想逗逗母親讓她高興高興。母親聽了果然笑了，說五十的人了還長不大。
母親說，今天又是新的一年了，你這樣下去怎麼辦哦？喂光子，我說那個樂老師還是不錯的，你和她關係現在怎麼樣了？
樂老師是社會科學院的教授，小我八歲，本身性情好樂又加上姓樂，我就叫她樂子。樂子和我相處三年，是我離異后第一個正式交結的女友。三年三種關係。第一年是炒房合作者，第二年是戀人，第三年就蛻化成了朋友。三種關係都不錯，沒有好壞之分。我不覺得從合作者變為戀人是進步，也不覺得從戀人變為朋友是退步。
在我們成為戀人那一年的春節，父母來了，同樂子一起愉快地生活了兩個月。樂子的特點是善於同任何層次任何年齡的人進行有效溝通。春節其間，正逢父親七十七歲生日。晚飯前樂子買來一盒精緻的大蛋糕，上面寫着「生日快樂」四個大紅字。樂子捧著蛋糕盒給我媽說，這是台灣著名品牌，早在半個月前就在城裏最好的糕點店裏定做。樂子在蛋糕上插上小蠟燭，再關了燈，點燃蠟燭讓父親在心裏許個願。父親就睜大眼睛想着要許願。樂子叫爸爸把眼睛閉上許，父親就使勁閉上眼。問父親許過願了？父親閉着眼說許過了。然後讓父親睜開眼睛再把蠟燭吹滅。父親就鼓起嘴來呼呼地使勁吹，把口水唾沫吹得像小孩子吹的肥皂泡......樂子一邊給父親和母親切著蛋糕，一邊領着大家拍手唱起「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我忘不了父親在飄搖的燭光中滿足的樣子。我知道父親許願的時候閉着眼睛在心裏想些什麼。父親不是那種逮著機會就保佑自己長命百歲的人，他一定在祝願我和樂子早日喜結良緣，那一刻母親也一定在這樣想。
最後母親在電話里鄭重其事地說，光子，我告訴你，住在我們家對面的王二丫馬上都要結婚了，人家那麼困難，現在都解決了......那個王二丫我知道，在重慶老家我倆屋前屋后一起長大，是個有些傳奇色彩的女人。一九七八年我們同時參加高考，後來我去了大學，她去了衛校。二丫人長得也算漂亮，比我小兩三歲，屬於那種凡事都很執著的人，從小立志要找白馬王子，可惜那二三十年的歲月，既不見白馬更不見王子。從我還沒談戀愛之前，就在聽她的戀愛故事，如今我離婚都好幾年了，還在聽她的戀愛故事。
一個我從小就知道的女人，我有興趣了解她現在結局的細節。我問母親那個男人的情況，母親說，王二丫現在找老公的條件也降低了，那個男人比她小几歲，半年前剛從監獄放出來，王二丫歲數大，那個男人坐過牢，兩人都有缺點就扯平了。我聽了又呵呵大笑，說歲數大和坐過牢不是一個性質的缺點......
其實，被嘲笑的應該是我。人家王二丫今天戀愛了也要結婚了，而我不是還沒戀愛更沒結婚嗎？
[筆下文學Www.bxwx.net]
1.父女遙望
女兒從遙遠的澳大利亞打來電話。關心老爸，每周一次。
女兒在她的高中二年級就到澳大利亞去了。小小年紀，那時才十七歲。幾年過去，如今女兒已是阿德萊德大學二年級的研究生了。女兒經常從網上發回她的照片，看上去身心健康，青春朝氣。
至今我還收藏着三件與女兒有關的東西。
第一件是女兒在澳洲給我買的領帶。鮮黃色夾着小藍花，是我所有領帶中最漂亮的，我一直捨不得帶。
第二件是女兒剛到澳洲后寫給我的第一封信。那是一封長信，讀後我才意識到那時十七歲的女兒已是大人般的成熟了，以前她在我心中就是那個整天哼哼唱唱蹦蹦跳跳的小模樣，真不知她早就在留意着她能看到的許多事情了。她在信里說了好多話，說我們父女關係，說她們母女關係，當然主要是說我和她媽的關係，其中有一句話讓我回味至今，她說，當初你和我媽的分手是非常正確而及時的。
第三件是一盒錄音磁帶，裏面是女兒兩三歲時唱的歌，它是我當時花了半年左右的時間親自為她錄製的。那些歌我現在還能記起來，有「找朋友」、「讀書郎」、「蟲蟲飛」、「上學不遲到」和「我在馬路邊拾到一分錢」，還有「我愛北京**」，尤其是日本動畫片「咪咪流浪記」的那首主題歌，我今天還能一字不差地唱下來，女兒也特別喜歡這首歌。在我獨自一人度過的那些孤獨凄涼的夜晚裏，女兒的影子常常浮現在我眼前，她扯著喉嚨張著小嘴一遍又一遍地為我唱歌，那時而委婉時而凄涼的歌聲就唱響在我耳邊也唱響在我心裏：「......我要我要找我爸爸，去到哪裏也要找我爸爸，我的好爸爸沒找到，若你見到他就勸他回家......」
女兒生下來八斤重，從小精明，兩歲時我就教她背誦唐詩。一天晚上在床上哄她睡覺，她怎麼也不睡。我給她念「床上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女兒說今天爺爺教她念了一首唐詩，好聽好聽。我問還記得嗎，念給爸爸聽聽。她說記得，就爬起來站在床上背着手大聲念道：「胖兒胖嘟嘟，騎馬上成都，成都很好耍，胖兒騎白馬......」我大笑不止，說這是爺爺自己編的順口溜。我兩歲時，父親因工作調動從重慶來到成都，我從小就在父親背上聽熟了這段地道重慶口音的順口溜。我對女兒說，爸爸也給你編首兒歌，你聽了就會睡覺的。我輕輕在女兒耳朵邊念起來：女兒小靈精，出生在南江，有啥不知道，就動小腦筋......不一會兒女兒就睡著了。
女兒四歲那年的一個夏晚，我們一家三口在街上散步。看着五顏六色的燈光，我對女兒說：「唐詩三百首你都背得熟了，但那是人家古人的詩。你要學會自己做詩.你看，這麼漂亮的夜景，這麼漂亮的燈光，來，做一首？」
隨意一句話只是說來開心，沒想到女兒認真起來。她抬頭迎著夜空光怪陸離的燈光，突然冒出一句：「紅燈綠燈......小白燈。」
嗯，有點意思。我們一起鼓勵到：不錯，再來，第二句。
「好像星星眨眼睛。」
我和她媽喜出望外，相互對望着，驚訝得張口無語。靈感這玩意兒可遇不可求，稍縱即逝就那麼一瞬間，千萬要抓住。我們急忙催促道：「好詩好詩！還有？還有！」
女兒大眼睛閃忽著，眼看下面兩句驚天動地的詩詞就要歷史性地誕生。正當我們無比期待時，女兒卻一下子把詩詞改成了順口溜。她望着路燈下來來往往的人，一昂頭，嘟著小嘴尖聲叫到：「掛在電桿看得見，人們走路很方便。」
哈哈哈.......我和她媽抱成一團笑得東歪西倒。太搞笑了!太精彩了!女兒的文才，女兒的幽默.......
等笑得差不多了，我挺起胸膛昂起頭，像大型文藝晚會主持人那樣做報幕狀，放開嗓子大聲說，請大家注意，下面一個節目，詩歌朗誦，燈；作者，著名少兒詩人龐輝；朗誦者，龐輝和她的爹媽。於是從大街到家門口的兩三公里的路程，一家三口就一邊手拉手地拉扯著一邊反覆不停地大聲朗誦：
紅燈綠燈小白燈，
好像星星眨眼睛。
掛在電桿看得見，
人們走路很方便。
......
女兒的佳作令我們興奮無比。前兩句充滿想像，后兩句充滿愛心。我尤其喜歡后兩句，樸實里藏內涵，簡練中見精深。高雅與通俗，繼承了她爹媽兩人的優點。我對她媽說，詩性像你，搞笑像我。她媽對我說，高雅像我，通俗像你。
四歲孩子的順口溜應該稱之為詩了。龐家絕技順口溜後繼有人，XY人類基因染色體遺傳的偉大成功！
四歲女兒的詩，至今膾炙我口。
「老爸，新年好！最近怎麼樣？首先彙報身體情況。」
「新年好。我很好，堅持鍛煉，健康無比。」
「上次打球扭傷了腳，不是在家修養嗎？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不到一個月，就完全恢復了？」
「是啊，人還年輕嘛，生命力旺盛，身體機能的新陳代謝快速運轉，轉眼就恢復了。」
「哎喲喲，還年輕呀，今年就五十了吧。」
「是呀，五十歲的歲數，四十歲的像貌，三十歲的身體，二十歲的心態......」
「哈哈哈，是的是的，像你這樣的狀況是不多見.前幾天我同學她父母從國內來澳大利亞看她，哎呀，我還以為是她爺爺奶奶呢，她父母看上去快七十了。」
我還真沒為女兒出國操太多的心。原因有二，一是相信女兒的聰明能幹和獨立性，二是那時剛同她媽離婚，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老爸，再說說生活情況。」
「一切照舊。早睡早起，鍛煉身體，讀書看報，寫寫東西......」
「哈哈，不錯，順口溜的水平沒有下降。平時吃些什麼，還是滷蛋鹵肝鹵豬踢，加上雞湯魚燙骨頭燙？」
「原則是多吃蔬菜水果，少吃大油大肉。形式上以燙為主，兼吃其它。現在隨着歲數的增大，油葷之類的就比以前吃得少了。」
「自己做？」
「當然。獨自操作，隨心所欲。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電話聊天，知道女兒的三步曲：身體生活加婚姻。聊到這裏，最後一步就開始了。
「老爸，成家立業的事有沒有什麼新的突破？」
「沒有。立業嘛，至今沒有發現新的機遇，仍賦閑在家，以賣房為生。反正以後就靠那幾套房子，坐吃山空，勉強養命。成家嘛，正在展望......」
「展望？那就是目前還保持原狀啰。老爸，爭取今年把終身大事解決了。」
「婚姻大事，急躁不得。聽由天命，順其自然。」
聽着父女間這樣談論終身大事，別人還以為是老爸在勸說女兒要早點結婚成家。我心裏有些複雜，說不出的滋味。不是哭笑不得，也不是麻木不仁，更不是酸甜苦辣。只有一個詞稍微沾邊：無可奈何。
最後女兒說她今年聖誕節先在澳洲舉行西式婚禮，然後年底回國再享受中國的傳統婚禮。有意思，一婚二禮。我知道女兒已經在澳大利亞戀愛兩年多了，男孩叫阿立，是澳籍華人的後裔。每次提到他，都在電話里聽出女兒很開心。
異國戀愛，跨國婚姻。女兒終於長大成人。
我也在繼續長，長老了？
2.親爹親娘
已是晚上十點，手機又響了。電話是母親從重慶老家打來的。
媽媽，我是光子!不等母親說話我就先喊為快。每次接到母親的電話我都很高興，這說明母親的身體狀況正常。母親告訴我，白天她和父親還有我妹妹一大家子到溫泉公園玩了一天。我問累不累，母親說不累，你爸爸還是走得那樣快，我們跟在後面都攆他不上。
我說今天這麼晚了還沒睡，家裏沒什麼事吧？老爸呢？
母親說沒事，你爸早睡了。今天是元旦節，我睡不着，就打電話來問問你，最近你的個人問題有沒有什麼新動靜......還沒有哇，真是的......光子，你聽我說，你不要以為你還年輕漂亮能說會寫，你現在不同以前了，歲數一天天大了，又離過婚，找對象的條件要放寬些。
聽母親說我還在自以為年輕漂亮能說會寫，我哈哈大笑。我跟母親調侃起來：媽媽呀，我沒以為自己年輕漂亮能說會寫，我只不過是自己精神一點，聰明一點，好看一點，還有瀟灑一點。這樣的男人目前在國內外都是緊俏商品，不愁找不到老婆......說這些只是想逗逗母親讓她高興高興。母親聽了果然笑了，說五十的人了還長不大。
母親說，今天又是新的一年了，你這樣下去怎麼辦哦？喂光子，我說那個樂老師還是不錯的，你和她關係現在怎麼樣了？
樂老師是社會科學院的教授，小我八歲，本身性情好樂又加上姓樂，我就叫她樂子。樂子和我相處三年，是我離異后第一個正式交結的女友。三年三種關係。第一年是炒房合作者，第二年是戀人，第三年就蛻化成了朋友。三種關係都不錯，沒有好壞之分。我不覺得從合作者變為戀人是進步，也不覺得從戀人變為朋友是退步。
在我們成為戀人那一年的春節，父母來了，同樂子一起愉快地生活了兩個月。樂子的特點是善於同任何層次任何年齡的人進行有效溝通。春節其間，正逢父親七十七歲生日。晚飯前樂子買來一盒精緻的大蛋糕，上面寫着「生日快樂」四個大紅字。樂子捧著蛋糕盒給我媽說，這是台灣著名品牌，早在半個月前就在城裏最好的糕點店裏定做。樂子在蛋糕上插上小蠟燭，再關了燈，點燃蠟燭讓父親在心裏許個願。父親就睜大眼睛想着要許願。樂子叫爸爸把眼睛閉上許，父親就使勁閉上眼。問父親許過願了？父親閉着眼說許過了。然後讓父親睜開眼睛再把蠟燭吹滅。父親就鼓起嘴來呼呼地使勁吹，把口水唾沫吹得像小孩子吹的肥皂泡......樂子一邊給父親和母親切著蛋糕，一邊領着大家拍手唱起「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我忘不了父親在飄搖的燭光中滿足的樣子。我知道父親許願的時候閉着眼睛在心裏想些什麼。父親不是那種逮著機會就保佑自己長命百歲的人，他一定在祝願我和樂子早日喜結良緣，那一刻母親也一定在這樣想。
最後母親在電話里鄭重其事地說，光子，我告訴你，住在我們家對面的王二丫馬上都要結婚了，人家那麼困難，現在都解決了......那個王二丫我知道，在重慶老家我倆屋前屋后一起長大，是個有些傳奇色彩的女人。一九七八年我們同時參加高考，後來我去了大學，她去了衛校。二丫人長得也算漂亮，比我小兩三歲，屬於那種凡事都很執著的人，從小立志要找白馬王子，可惜那二三十年的歲月，既不見白馬更不見王子。從我還沒談戀愛之前，就在聽她的戀愛故事，如今我離婚都好幾年了，還在聽她的戀愛故事。
一個我從小就知道的女人，我有興趣了解她現在結局的細節。我問母親那個男人的情況，母親說，王二丫現在找老公的條件也降低了，那個男人比她小几歲，半年前剛從監獄放出來，王二丫歲數大，那個男人坐過牢，兩人都有缺點就扯平了。我聽了又呵呵大笑，說歲數大和坐過牢不是一個性質的缺點......
其實，被嘲笑的應該是我。人家王二丫今天戀愛了也要結婚了，而我不是還沒戀愛更沒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