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逝去的人生

夜，月下，搖搖椅……

一個滿頭白髮、滿臉滄桑、鬍子拉碴的老人，懷裡抱著一個黑白色的相框，滿眼淚花……

送走了來弔唁的親朋好友，送走了子子孫孫，老人已是孑然一身，月光下的院落顯得一片凄涼……

一起相伴近七十年的妻子已逝，年近九旬的陳賢也已基本上走近了人生的終點，他自己也知道，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去找自己最親愛的妻子了。

陳賢的人生是幸福美滿的，事業上也算小有所成，和妻子相處六十多年恩恩愛愛，一對兒女不僅事業成功並且對自己和妻子非常尊敬孝順，兒女們也快到了退休的年紀了，孫子孫女們也是已經成家立業並且擁有自己的事業了。

陳賢對自己的人生非常滿足，但此時此刻，心中的悲涼與孤獨依然是不可避免。今天他讓兒孫們都先回自己家，並且給負責照顧他的保姆放了個假，因為他今天真的想靜一靜，真的想一個人閉著眼睛回想自己的人生，回想自己和妻子李娟從在一起開始的點點滴滴，一切都是那麼的難忘，一切都是那麼的不舍。

「唉！該起來走走了！」陳賢在搖搖椅上喃喃道。

他顫巍巍得站起了身子，儘管已經八十八歲以上了，陳賢覺得自己的身子還算硬朗，開始在自家的院子里慢慢踱步。

他先來到在院里一側開闢的小菜園旁，這裡可是他和妻子退休以後的樂趣所在，養養花、種種菜，其樂融融，只可惜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然後他來到院子里的另一側，這裡蓋了一個比較大的房間，這是陳賢退休后自己給自己建設的小實驗室，一生的科學研究，並沒有在退休後放棄，一直學習、一直實驗、一直研究，所以到了這個年紀，陳賢依然頭腦靈活、思維活躍，從未有任何痴獃的狀況出現。

他回到了房舍裡面，又想到了自己辛勞一生的父母，他們辛苦一輩子就是為了把自己老家這套房子好好建起來，不禁再次落淚……

「爸！媽！這麼多年了！孩兒也快該找你們了！」

陳賢在屋子裡面慢慢走著，也慢慢看著，輕輕地撫摸著桌子柜子上上的器物，有些是父母留下來的，有些是妻子留下來的，生死離別，一片蕭索！

陳賢慢慢走到自己的卧室，那些牆上掛著的和妻子的合影、柜子上擺放著父母健在時的全家福、和兒女們一起外出旅遊時的相框……點點滴滴，湧上心頭。

到了這個歲數，要說早已見慣了生生死死，可是陳賢心中依然是那麼的不舍。生老病死，自然的選擇，天經地義，那些照片和記憶，也遲早會送進時間和歷史的塵埃。

陳賢坐在床上，手裡捧起了一個小盒子，這個小盒子還帶著一個小小的密碼鎖，這近七十年來，他和妻子李娟每年的結婚紀念日都會打開它，密碼是妻子的生日。盒子裡面的東西也並不奇特，兩塊普通的小石頭，單獨任何一塊都是非常的普通，但是只要把兩塊石頭放在一起，就會拼成一個「心」形的形狀。

這兩塊石頭是撿來的，是陳賢和妻子李娟在大學畢業時去大藏高原旅遊時在戈壁灘上撿來的，當時的他們在那處地方遊玩時各自撿了一塊石頭，說是要做個留念，沒有想到兩人把兩塊石頭拿在一起時發現竟然能夠拼成一個完美的「心」形，這是一種緣分，不可分割的緣分，當時的陳賢就向李娟進行了求婚，李娟也欣然應允……

這麼多年過去了，

石頭依然還在，可是斯人已逝……

陳賢想起了李娟彌留之際的輕喚：「希望下輩子還能和你在一起！」

「真有下輩子嗎？」陳賢撫摸著兩塊石頭喃喃道。作為一位搞了一輩子科學研究的科學家，陳賢是典型的無神論者，只信當世，不信輪迴，只是人生苦短，到了暮年他也真的很希望能有來世，但他知道，那只是人們的一廂情願罷了。

陳賢慢慢躺在了床上，手裡依然輕輕地撫摸著兩塊石頭，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真想再次回到那個時候呀！」陳賢慢慢入夢。

「哎呀！你撞到我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叫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年輕的陳賢一手拿著一本書一手拿著一個雞蛋灌餅。

「這麼用功呀！吃著東西趕著路還要讀書！」女孩憤憤挖苦道。

陳賢卻不理會女孩的畫外音，滿臉的忠厚，繼續向女孩賠禮，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對於我來說，時間就是金錢，知識就是生命，我保證下次不會撞到你了！」

「真是個書獃子！你還打算再撞我一次呀！」女孩笑了笑，一時間貌美不可方物。

陳賢突然間呆了，竟然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女孩突然間一瞪眼，轉身離去！

陳賢心中一苦，心道：「我幹嘛要點頭呢！從概率學上來講，就算下次我還會撞到人，但再次撞到這個女孩的幾率小到幾乎為零！」然後繼續啃著雞蛋灌餅，另一隻手拿著書，向教室匆匆走去。

……

在學校國家級獎學金頒獎典禮上，陳賢正在津津有味地讀著自己的書，突然感覺肩頭被人拍了拍，一愣，只見旁邊漂亮的女孩笑了，對他正在打招呼：「你好！撞我的書獃子！拿國家級獎學金了？」

陳賢獃獃地望著這個面似桃花一臉笑意的女孩，就像看到清晨的第一束陽光一樣，整個人都融化了，心跳突然間開始加速，臉上開始浮現一絲潮紅，自打出生以來第一次開始有這種感覺，整個人木在那裡，嘴裡喃喃道：「我……我……你……你……」

女孩兒望著他，看著他吞吞吐吐的呆樣兒，笑道：「什麼我我你你的！沒見過既漂亮又優秀的女孩兒嗎？」

陳賢也感到了自己的囧樣，整張臉突然間就紅漲了起來，繼續吞吞吐吐道：「我……我……」

女孩兒突然發現陳賢開始臉紅不會說話了，心裏面也一喜，哪個女孩兒不希望自己被其他優秀的男孩兒喜歡呢，而且對面的那個書獃子長得還行，面帶忠厚，好像從來沒有和女孩子在一起相處過的樣子，要不然不會這麼緊張臉紅的。

女孩兒一笑，道：「我叫李娟！天文系的！來領獎學金的！認識一下吧！」然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準備握手致意。

陳賢意識到了自己的尷尬，猛晃了一下腦袋，鬆了一口氣，然後輕聲說道：「陳賢！物理系！恭喜你拿到獎學金！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撞你的！」面對女孩兒伸出的右手，陳賢想握又不敢握，他還從來沒有握過一個陌生女孩兒的手，不過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還是握一下吧，只是禮節性的。於是陳賢輕輕地握了一下李娟的手，儘管是禮節性的，但當陳賢觸摸到李娟那柔弱無骨的手的瞬間，心裡依然像觸電了一樣，突然間感覺整個人生都升華了，抓著李娟的手遲遲不肯鬆開。

李娟好似很不在意，笑道：「以後不要再吃東西又趕路的時候看書了，撞到我是小事，被車撞了該怎麼辦！」

陳賢很不情願地鬆開了自己的右手，頭一低，喃喃道：「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

「天上的星星好美！」李娟偎依在陳賢的懷中，望著天空。

「這裡實在太美了，離天是那麼的近，感覺用手就可以摘下星星了！」說完，陳賢就在李娟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夜空下，李娟一雙妙目望著陳賢的臉龐，微微一笑，道：「好呀！你現在就去幫我摘顆星星來吧！」

陳賢笑道：「未來有一天，我要是能遨遊太空，我真的就去給你摘一顆！」

「呸！」李娟嗔道：「我現在就要！我是搞天文的，要去暢遊太空也是我去，你這搞物理的書獃子就老老實實呆在地球上吧！」

「好吧！」陳賢一嘆：「我現在就去給你摘一顆……不……撿一顆去！」

「呸！」李娟道：「星星還能撿來？」

「這裡是大藏高原的戈壁灘，沒準兒就曾經有什麼天外的隕石什麼的掉在這裡！我現在就去撿撿看！」陳賢答道。

陳賢站起身來，向前方走去，邊走邊俯身觀察，然後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挺圓潤的一塊石頭，然後喃喃道：「就你了！你就是我撿來的星星！哈哈！」

李娟望著他，噗嗤笑了，叫道：「你撿到星星了？」

遠處的陳賢叫道：「是呀！它將是咱們愛情的見證！」

李娟接著叫道：「那可不行！光你撿到星星可不行！我也撿一個去！我才是搞天文的！」說完就走向另一邊，觀察地上的那些石塊兒，然後就撿起了一顆，這才向陳賢的方向走來。

「讓我看看你給我撿的星星！」李娟笑道。

「好吧！」陳賢捧著手裡的石頭向前一送，笑道：「這是咱們愛情的見證！」

李娟一笑，伸右手將石塊從陳賢的手中拿過來，然後和自己左手中自己撿到的石塊放在一起，突然間一愣，立刻叫道：「這兩塊石頭竟然能夠拼在一起，還是個心形！」

陳賢也一愣，叫道：「是嗎？讓我看看！」然後俯身向前觀察著，然後也笑道：「真的呀！看來咱們倆還真的是天生一對兒呀！」

「呸！誰跟你天生一對兒呀！你是不是找人演的這齣戲呀？」李娟嗔道。

陳賢一愣，叫道：「我怎麼可能……」

李娟當然知道陳賢不可能，笑道：「看在你忠厚老實的份兒上，我相信這不是一齣戲！哈哈！」

陳賢一愣，苦笑一下，道：「這對兒星星顯然就是咱們愛情的見證！親愛的，嫁給我好嗎？」說完，臉一紅。儘管兩人相處已久，但陳賢真正敞開心扉向李娟求婚的時候心裏面還是一陣緊張。

李娟一愣，然後微微一笑，嗔道：「可別指望我現在會答應你！就兩塊兒破石頭，我要洋房，我要別墅，我要豪車，我要大鑽戒……」

……

「陳賢先生，你願意娶你身旁的漂亮女士為妻，並一生一世愛她守護她一輩子嗎？」

「我願意！」

「李娟女士，你願意嫁給你身旁的帥氣男士，並一生一世愛他陪伴他一輩子嗎？」

「我願意！」

……

「哇~哇~！」一陣嬰兒的啼哭聲，病床的李娟有些疲憊，但也非常開心。

陳賢緊緊握著李娟的手，眼中含著一絲淚花，溫柔說道：「是龍鳳胎！咱們兒女雙全了！」

……

……

……

病床上，李娟蒼老的身軀，正在顫抖著。滿頭白髮的陳賢緊緊握著李娟的雙手，李娟也在凝望著陳賢，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輕輕說道：「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去真正遨遊過太空，這輩子最大的滿足就是和你在一起相伴，真希望下輩子咱們還能繼續在一起，真的好想和你一起暢遊太空、探索宇宙，宇宙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

睡夢中滿頭白髮的陳賢雙眼之中噙滿了淚花，手中緊握著的那對兒石頭好像也傳來了一陣陣的暖意，這股暖意好像通過觸摸它們的雙手沖向陳賢全身，夢中的陳賢叫道：「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不想離開你！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我也快了，我也快來找你了，兒女們會把咱們葬在一起，永不分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