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存在

「誰知道我們，該去向何處。」

「誰明白生命，已變為何物。」

液晶電視里正播放着汪峰的那首《存在》，夏焰在一張鋪着柔軟矽膠墊的單人床上醒來。

熟悉的氣味，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書桌和角落。

這裏是他在現實里的家，那個自從穿越到異世界后每晚讓他魂牽夢繞的故鄉。

撐起上半身的夏焰狀態有些發懵，他的眼神渙散，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深沉卻又無法回憶起細節的夢，渾身都疲憊不堪。

他四下環顧，一邊聽着電視里的歌曲，一邊無聲地排解自己的起床氣。

就在這時，他聽到樓下傳來一個略帶慍色的溫柔女聲：

「夏焰，快起床吧！這都快中午了，一到周末就睡懶覺，早飯都不吃。」

那是媽媽的聲音。

夏焰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后，又發了會兒懵，決定再聽一會兒歌后再去洗漱。

樓梯上傳來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接着，他房間的門被打開了。一個戴着眼鏡的斯文男子探頭進來看了看，然後嘆了口氣走進房間。

「昨天是不是又通宵玩遊戲了？你再這樣的話我就要考慮把你遊戲機收起來了。」

那個男子皺着眉頭，聲音中含有一絲不可抗拒的威嚴。

夏焰擺出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故意轉移話題地問道：

「爸，你在家啊？」

夏焰的爸爸夏正衡是個建築工程師，平時工作很忙，周末也很少待在家裏。

「一會兒就出去了，你今天先把作業做完然後再玩遊戲，知道了么？」

夏正衡穿着一身筆挺西裝，果然是一副隨時可以出門的打扮。

「知道啦。」夏焰打着哈欠回道。

夏正衡一邊搖頭，一邊關上房門。屋內再次變得安靜，只有汪峰的那首《存在》仍在播放。

夏焰拿起了枕頭邊上的遙控器，對着電視按下了電源鍵。

漆黑的液晶屏上模糊地映出了房間內的倒影，夏焰從倒影中看見房間的角落裏正站着一個身穿華美和服，手捧青銅古鏡的長發女子。

他嚇得扭頭往身側看去，但那個角落裏什麼也沒有。

他再度轉過頭看向電視，倒影中的女人也消失不見了。

「怎麼回事？睡迷糊了么？」夏焰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無奈地笑了一聲后，終於打起精神走向了房間自帶的盥洗室。

……

一樓餐廳，一張不大不小的餐桌邊坐滿了一家四口。

夏焰的對面坐着母親任晴和父親夏正衡，夏焰的旁邊則坐着自己的妹妹夏雪。

父親已經用完了午餐，正坐在位子上看着報紙。母親則因為擔憂女兒的營養攝入問題而不停地往她碗裏夾菜。

「媽，夠了啦，再吃要發胖了！」夏雪嘟起嘴發出抗議。

「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肉。」任晴不顧夏雪的推搡，執意把雞腿和五花肉塞了過去。

「哥~」無奈之下，夏雪對夏焰投來求救的眼神。

「別！萬一我吃了你的雞腿，老媽鐵定要打我。」

「雞腿當然是我的，這塊肥肉你幫我解決了吧，嘻嘻。」

夏雪用筷子將那塊五花肉一分為二，沒等夏焰拒絕，直接把肥肉的部分甩了過來。

「媽，你這樣喂她，到頭來胖的人只會是我哦。」看着那一大塊油膩的肥肉，夏焰委屈巴巴地說道。

任晴和夏雪聽了都笑的樂不可支，

報紙後面夏正衡的臉上也浮現了微笑。

夏焰看着這樣的畫面，一時竟有些恍神。他莫名有一種感覺，似乎這樣的日常，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了。

笑聲過了一會兒后才慢慢停息，夏正衡放下報紙，看着女兒問道：

「夏雪，有沒有決定好要報考什麼高中了？」

夏雪今年升入初三，不久就將迎來中考，步入高中。

「決定了！我要上天星，跟哥哥一起！」夏雪活力十足地抬起那張還未擺脫稚氣的小臉，一頭清爽的短髮隨之飛揚。

夏正衡皺起了眉頭，看着夏雪語重心長地說道：

「別胡鬧，以你的成績去重點學校肯定沒有問題，不要拿前途開玩笑。」

夏雪臉上泛起一絲慍色，似乎對父親的話相當不滿：

「去天星就沒前途了么，我就是想和哥哥上一所高中啊。」

看到夏正衡一副愁眉苦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夏焰主動說道：

「夏雪，以你的能力，還是報考名校吧，那些地方我平常進不去，但如果你考上了，我就有理由去參觀了啊。」

夏雪明顯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說道：

「可是這樣跟哥哥在一起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哥哥也不可能天天陪着你玩。而且就算你上了天星，我明年就畢業了，也不能一起待多久啊。」

沉默了一陣后，夏雪像是被夏焰說服，情緒漸漸穩定下去。

「好吧，我去考就是了。倒是哥哥，你很奇怪哎，明明就很聰明，為什麼就是不肯努力呢。」

像是別人說到了痛處，夏焰尷尬一笑，刻意迴避著對面父親的視線，匆匆幾口扒光米飯，說了一句「我吃完了」，就往樓上自己的房間跑去。

「哥~待會陪我一起去社團，你答應過我的哦。」

「知道啦~」

「砰」的一聲關上門后，夏焰無力地嘆了口氣，視線往書桌上飄去。

那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有天文學的，地理學的，歷史的，百科的，心理學的，甚至還有女性生理學，當然最後那種書平常是不能被人看到，一定要藏好的，不然可能會被家人誤以為變態。

夏焰從小時候開始就喜歡研究各種各樣的事物，他對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保持着濃厚的興趣和好奇。

等他大了一點之後，他慢慢開始懂得一個道理：知識的海洋是無窮無盡的，能站在巔峰俯瞰世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做到，大部分的人都會在隨波逐流中度過自己平平無奇的人生。

夏焰從不覺得自己是那個幸運兒，儘管他對知識的探求一直都沒有停歇，但是畢竟人的生命極其短暫，與浩瀚宇宙相比僅為滄海一粟，自己窮盡一生也未必能夠達到多高的高度。

畢竟就連那位偉大的愛因斯坦，在被自己的學生問到「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時，他也曾做出這樣的回答：

「用一個大圓圈代表我所學到的知識，但是圓圈之外是那麼多的空白，對我來說意味着無知，而且，圓圈越大，它的圓周就越大，它與外界空白的接觸面也就越大。由此可見，我感到不會的地方還多得很呢。」

這個比喻其實並不是愛因斯坦第一個提出的，但夏焰只記得是他說過的這些話，併發自內心地感同身受。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夏焰不再急躁，他開始想要慢慢地去了解這個世界。不一定要達到什麼高度，只是想要知道得更多，僅此而已。

這時候，房間的液晶電視自己打開了，電視里還在放着汪峰的那首《存在》，夏焰不禁奇怪，這電視台是有多喜歡汪峰，或者多喜歡這首歌啊，居然循環播放了一個小時！

當歌曲唱到高潮，也就是那句「我該如何存在」時，畫面突然卡殼，然後像倒帶一樣退格，之後這句歌詞又被唱了一遍。接着，同樣的事情連續發生，電視突然卡帶，不停重複播放着一模一樣的歌詞。

「我該如何存在。」

夏焰內心突然湧出一股讓他覺得毛骨悚然的感覺，彷彿這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自己也不是真正的自己。

「記住，永遠記住自己為何而存在，不要迷失。」

記憶里飄來一句縹緲的話語。

是誰？

誰在對我說話？

「夏焰！」這個膚色有些暗沉，正幽幽看着自己的少年是誰？

「夏焰……」這個一頭飄逸金髮，用含有淚光的眼睛注視着自己的女人是誰？

「夏焰。」這個右眼戴着眼罩，扛着大劍對自己微笑的男人，是誰？

「……夏焰。」這個身穿白袍，目光清冷而又略顯落寞的少女，她是誰？

一陣頭痛襲來，夏焰捂著腦袋，表情痛苦地撐在床沿上。

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浮現在他的腦海里，明明很陌生，卻又感覺很熟悉。

「我，我……」夏焰的意識混沌，腦子裏彷彿有無數個聲音在叫囂。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盥洗室，將手撐在洗手台上，抬起頭看着鏡中一臉憔悴的自己。

「我……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