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最後時刻（二）

「爸，一會兒我給你個大大的驚喜，見見你的好友。對了，今晚我們吃東來順的涮羊肉！」，「你小子啊，真有心了，謝謝我兒子！」，「爸，你就別和我客氣了！走，我帶你進裡面看看！」。

跟著一鳴，張東方七拐八拐到了裡面的房間，眼前的場景著實讓他驚呆了，果然如一鳴所說，都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在座的有大田太郎和他的夫人李美麗、王東瑞和他的夫人柏琴、小馮和他的夫人月兒、三姐妹（張新、張中、張國）、李大路、陳光遠、王思文、王精忠和章新工。

他們一個接一個站起身走向他，與他握手后離開房間，只留下他和月兒兩個人。之前一鳴已經和大家說好，並徵得母親李勞拉、妻子王鳳竹和小馮同意，給父親和月兒這對初戀情人單獨安排幾分鐘說說話。

「處座，你老了，你還好嗎？」，月兒坐到張東方身邊說。張東方仔細看了看月兒，在他的眼中，月兒還是那麼漂亮。

「我挺好的！祝賀你啊，與小馮走到了一起！」，張東方看著月兒的眼睛說。

「謝謝您！新郎本來應該是您的，真是造化弄人啊！」，「挺好的，看到你過得好，我也放心了！」，「小馮對我很好，是個好男人！」，「嗯嗯，看到你幸福就好，我們把大家叫進來吧！」，「好，聽你的！」。

張東方來到門口，把眾人一起請回座位，向大家隆重介紹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媳，「各位好友，我在此向大家介紹我的妻子李勞拉和兒媳王鳳竹」，張東方驕傲地說。

「處座好福氣，有這麼賢惠的妻子和這麼孝順的兩個孩子！」，張銳說道。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樸素的老太太走了進來。

「你可要想好，見到她也許你父親會恢復全部記憶，也有可能再次失憶」，來北京之前一鳴的專家朋友提醒他說。

「就算是有一丁點兒希望，我都要試試，我想要爸爸快點好起來！」，一鳴回答。

張東方看著這個老太太，她的面相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對不起大家，我來晚了！」，她的聲音瞬間喚醒了張東方的所有記憶，這不是當年自己託人送到解放區的小女孩嗎？他不得不感慨歲月變遷，大家都老了。

「是你啊，快過來坐在我旁邊，讓我看看！」，老太太坐在張東方旁邊，張東方看著她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戰火紛飛的時代，又變成了英勇無畏的軍統處長！

多年未見，大家一起聊起往事，在頻頻碰杯中，幾十年一閃而過。等到宴席散場，已是深夜了。他們又在北京待了幾天，之後就帶著義弟章新工回到了泰北家中。

時光流轉，他看著孫子和孫女先後成家，又先後有了孩子。他看著義弟與李大路先生成為好朋友。他看著張銳和「三姐妹」一個一個離他而去，自己在葬禮上痛哭失聲。

2019年7月1日，他和一鳴還有鳳竹說：「大兒子，大兒媳婦兒，我可能沒有幾個月了」，他倆就哭起來，勞拉走過來，「胡說什麼！你好著呢！」，說完一人躲到角落抹淚。

8月末，他突然感冒了。一大家人為他忙前忙后，還做了排班表，輪流照顧他。前後折騰了近兩個月，張東方終於恢復了健康。

國慶節的時候，他和一鳴說自己可能沒幾天了，一鳴讓他別想了，他會沒事的。可他知道，自己已經離壽限越來越近了。

2019年11月，王精忠、陳光遠、王思文還有義弟章新工都離他而去，沒過幾天，江少和「鞋匠」也先後離開了人世，張東方感到了孤獨。

2019年12月1日，李大路也走了。最近勞拉的身體也大不如前，經常和他說，怕走在他前面，到時就沒有貼心的人陪他了，張東方安慰她說「不會的，老伴兒。我會陪著你！」。

12月31日下午，他把孩子們全都叫來，和每個人都說了他最想說的話。一鳴給他錄了視頻，勞拉哭了，問他為什麼這麼做，張東方說「抱歉，老伴兒。我以後，可能不會再陪你了。」

晚上6點，他開始劇烈地咳嗽，家人們全都陪在他身邊。晚上10點，他和一鳴說：「你張銳叔叔來找我了，我要和他一起走」。一鳴哭著對他說，讓他別走。他摸摸一鳴的頭，說「兒子啊，鳳竹會陪著你的！」。

2020年1月1日，早上6點他和家人們一起吃了一頓早飯，雖是普通的米粥和鹹菜，但卻如此香甜。

他的精神照比昨晚好了許多，但他知道一切好的跡象只是迴光返照，也許已經今晚就會離開他們了。

上午10點，勞拉給他煮了餛飩，他一口氣吃了兩碗。他說要回屋睡一會兒，勞拉不讓，他只好在沙發上睡覺。

11點20分的時候，他醒了一次。勞拉坐過來，握住他的手，他又睡著了。11點50分的時候，他又醒了一次，一鳴也坐在他旁邊，握住他另一隻手。

12點的時候，他覺得有點口渴，鳳竹過來給他倒了一杯水。這時，一鳴和勞拉同時哭起來，說他的手涼了下來。

鳳竹過來看，說爸爸還在笑呢，他想去安慰自己的愛人和孩子，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他努力在臉上擺出一個笑容。他閉上了眼睛，看見張銳和「三姐妹」已站在眼前。

「處座……」，2020年1月1日中午12時10分，張東方先生病逝於家中，享年110歲。

2021年6月30日應組織邀請，張一鳴和王鳳竹帶著母親李勞拉來到北京。於7月1日早5點來到天安門廣場，觀看了升國旗儀式。之後三人又參加了建黨百年慶祝大會，由專人護送回到順城。

升旗時，李勞拉女士喃喃道：「東方，你看到了嗎？今天是建黨整100年，我和兒子替你完成了！」，說完便止不住流淚，和兒子、兒媳擁抱在一起。（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