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時如逝水（下）

略微等待，奇茗開湯。文君遞過一杯，眉目傳情，語氣謙和道:「請喝!」多年來易風揚未曾像今晚這樣凝視她，慢慢地竟有點不知所措。細品慢啜，咧著嘴笑:「香氣撲鼻，持久高揚；看起來黃綠透亮。哈哈，甘醇濃厚!好茶!好手藝!無愧『東方美人』之名。」文君感到一絲驚訝，往常他可不會多說一字，更不會品論茶，怎麼突然開了竅!「今天可真怪，你居然一改常態呀！以前我泡茶的時候你可安靜的悶不作聲的。」他接著再喝了一杯，醞釀詞句:「以往——以往我都沉浸在千年之前。亦或你說的對，我不該再消沉下去了。」此刻，文君緊盯著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莊重道:「這麼說，你要回菁華宗或御劍山莊了嗎？」他再喝一杯茶，壓低聲音:「還——回的去嗎？我的所做所為早被正道視為邪門歪道，人人慾除之而後快。」

文君聞言捧腹大笑:「既然這樣，以後哪都不要去了!跟著我，我保護你!」易風揚頓時沉默，似有觸動。這句話與她的口吻何其相似，一時間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他點頭微笑，繼續喝茶。海浪涌動使船身晃動不已，燭光搖曳，紅淚揮灑；海風充滿力量的咆哮，渴望撕裂海面上的一切!這艘小的不起眼的仙船隨時都可能被它吞下，浪花一片高過一片，排山倒海。連飄浮的島嶼也卑微的失去抵抗能力，潺弱地接受覆滅!

雷霆在天空中凶相畢露，暴風驟雨局促而來。文君凝視窗外思緒翻滾，眉梢漸漸捲縮。「遊走世間多年，如今日這般場景卻是罕見。」易風揚贊同地頷首微笑，窗外海浪洶湧澎湃，四周一片肅殺之氣籠罩!全是巨浪拍打仙船的聲響，「茶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你先去休息。今晚我守著!」文君玩弄著溫潤秀髮，端莊道:「哪就辛苦你了！畢竟今晚真是風聲鶴唳有些恐怖的滋味。」易風揚凝神撇去注意，目送她進去休息，嘴角揶揄一下。去到書櫥找出本詩選來研讀打發時間。

後半夜海面越發忐忑，船艙晃動更為明顯，彷彿海床也在分裂。蒼穹深處濃雲滾滾，死氣沉沉，完全沒有絲毫消散跡象，情況比預想的繁雜許多。很多潛伏暗處的深海巨獸浮出幽暗海面，露出鰭背和一口獠牙，圍繞敏薇號左右來回遊去，不時翻身從船頂躍過，發起極為尖銳的挑釁。它們只是圍著，還沒有打算行動!易風揚眉毛舒展，冷酷而皎潔；放下手中書籍透過窗戶觀察外面的世界。漫不經心地看看雙手的迷離脈紋，「今晚可以活動活動筋骨啦！」千年來他很少出手，修為境界卻已提升至祖元境，仙劍浮誅相隨，寒光冷漠照人魄。按一個修士的成績來講，他已經是到了修鍊的最高層次，方今六界能達此境的人不是很多。大部分修士終其一生，聖元境後期便是巔峰!甚至，他還領悟出一道「修羅」劍意……

易風揚撐傘來到船頭甲板傲然屹立，輕輕一劍揮出，一頭體型巨大的深海巨鰻便再沒鑽出過水麵，鮮紅的血漬在黑夜裡也能看見。頓時更多的深海巨獸成群結隊衝來，瘋狂地撞擊仙船或張口撕咬，顯然是氣急敗壞要為同伴報仇!易風揚看看這場瓢潑大雨和漆黑的夜幕，將油紙傘扔回艙內，跳上三層甲板環視周圍。「你們非要找死，我就成全你們。」浮誅劍芒華麗，劍氣驚神；易風揚傲慢地揮動仙劍，無情地屠戮這些深海巨獸；面對這樣的強者，即使是體型龐大力量迅猛且數量佔優的深海巨獸，依舊無還手能力!突然海浪連續翻騰高達數尺，勢要摧毀這艘仙船。文君實在睡不下去了，來到三層甲板恍然看見海面漂浮地巨獸屍體，大驚失色；一轉頭又見海浪肆虐猖獗。易風揚數劍裁開，海浪傾灑在甲板上面，連同巨獸的血漬。「你怎麼上來了？快回去。」

文君修為不弱，聖元境後期實力，定睛一看，惶恐:「這就是祖元境的強大嗎？千年來從未見你如此認真!」易風揚低頭淺笑，「祖元境很了不起嗎？和廣饒天地相比其實不值一提。也是近期才達到的，說宛如鴻溝也不假，千年彈指一瞬，卻只是如此。」「誇你兩句還嘚瑟起來了，這可是很多修士窮盡畢生渴望達到的境界，你卻說的雲淡風輕!」此刻他的衣服已經濕透，極目遠望道:「這些巨獸深居海底，平白無故大規模浮出海面，肯定不止下暴雨這麼簡單；背後一定有人從中作梗；你在這裡不安全，先進去吧。等風浪小些再出來!」「這算是關心我嗎？」他默然遲滯，平緩:「算是!」「我的修為雖不及你，也非溫室里的花兒，沒那麼多矯情!況且今晚之事甚為奇怪，我也想看個究竟。

層層巨浪並排而來，仙船在他的操縱下以強大的力量繼續破浪前行!然而危機險情遠不止這些。文君面不改色，稍加思索道:「這些深海巨獸儘管力量兇猛，但還不屬於妖獸範疇，的確詭異。出海多次，這情形到是第一次。」易風揚餘光掠過，一層層巨浪劈天蓋地的傾瀉流淌，仙船猛然向右傾斜。剛恢復神色，就看見前方海面出現了巨大漩渦，無數根粗壯的水柱在海面張牙舞爪，姿態猙獰恐怖!「水脈空懸!一旦被它吸去，想不死都難。」易風揚失聲道。「水脈空懸!」文君嗓子一啞，渾身一顫，這東西極少形成，只在古籍中看過，想不到真的有。

仙船已被蠻橫的勁力吸引過去，易風揚用靈力催動仙船企圖掙脫引力，過了一會兒無法奏效。敏薇號逐漸靠近漩渦中央在邊上一點點移動徘徊；文君頷首堅定:「得使用法陣，不然是掙脫不了這麼強大的引力的。」建造之初，仙船上下便設了眾多陣式，為的就是不時之用!六芒星陣式展開同時擴散出去，總算穩住了船身讓它不再向前移動。但是，需要他的靈力支持!遠處昏暗的海面上又有一群深海巨獸飛快奔來，一股驚悸之意令他皺起眉頭。兩人同時注視遠處海面!

來人奇裝異服，與四都大相徑庭，每人騎一頭深海妖獸，品階不低。頭束短髮，眉梢平整細短，身形乾癟，腳踏木屐；儘是尖腮模樣，腰間懸挂一長一短兩柄彎刃長劍。文君眼睛眯了到縫，失神:「他們是什麼人？」易風揚搖搖頭，顯然對突如其來的客人不甚了解，能察覺到這群人修為均為聖元境，身手必遠超尋常修士。會是什麼人來此？目的為何？易風揚不禁猜想。

他們說話地口吻差異明顯，大概意思是「你們闖入了我們的領地，別想活著出去!」易風揚仔細端詳他們，發出一陣譏笑，「你們的領地就不能進入了嗎？我在這方海域走了上百年從未見過你們。今日撞上了還敢大言不慚!神州浩土盡歸四都所有，你們居然枉自稱尊，真不拿四都當回事兒。」言詞之餘劍意擴張開來，肅殺地劍氣縱橫這片海域，把他們逼開三尺有多。其中一人嘀咕:「淺澤大人，此人修為高深，我們恐怕不是他的對手。」那人一身棕色短衣，頭髮彭松凌亂，膚色淡黃，身材還算標準。鼻樑高挑，瞳孔深黑。沙啞:「混蛋，這麼多勇士還怕殺不了這兩人嗎？」

文君見事情不妙，匆匆祭起一柄淺綠色仙劍，和他並肩而立。雨仍然下得很大，風浪馳過，空氣似乎凝固。淺澤嘲弄他說:「怯懦的陸地人，乖乖投降；我考慮留你一命。哦！對了，你身旁的小妞有兩分姿色!」易風揚瞬間眼球上充斥道道血絲，體內靈力和戾氣增長數倍，仙劍浮誅錚錚鳴響，殺意無聲無息地把浩蕩海面遮掩。淺澤及他的手下們臉上是驚慌緊張，淺澤由衷:「這人的力量怎麼如此鬼哭神泣？」旁邊的崗田一副驚愕表情，誠惶誠恐。「大人，我們不該惹怒他的!」

淺澤考慮片刻，哀嘆口氣，畏畏縮縮又不缺勇氣道:「不行!得拿這個人回去祭旗。」易風揚淡淡的對她說:「站在這裡別動。」文君張望左右，「少說有四五十人，修為並不是泛泛之輩。我可以幫你忙的，不用太擔心我!」他怒目而視——「好吧！照顧好自己。」接著他的氣息瞬間變得可怕，伴隨一聲厲喝，他強勢問道:「你剛才說什麼呢？要拿我去祭旗，還想對她做點什麼。哪我先殺了你，如何？」聲音回蕩，劍氣已至。淺澤慌忙之中趕緊拔劍抵擋，一劍之下被迫後退數百米，手臂一陣酥麻。他很快，快到看不清身形，劍影簇簇閃落，頃刻之間他的七八個手下已經成了海面飄著的屍體。他猛然感嘆:「原來達到一定境界，速殺不過易如反掌的事情，並不消耗太多靈力!

淺澤乍逢突變，格外失魂落魄，沒了囂張氣焰。「這次巡視真夠刺激的!」過了好一會兒，突兀:「不行，此人太厲害了!」摸出懷中的海螺吹響，示意所有人向他靠攏。「用妖獸對付他，等他耗的差不多的時候才料理他。」他們紛紛吹響海螺，秘制符文若隱若現，哪些妖獸潛入海面鼓足勁力衝來，文君脫口:「不好，仙船!」易風揚冷冷道:「御劍升空。」然後連連朝海面斬去三劍，強大的水波將敏薇號送到空中，文君打開空間戒指收入裡面。

「這些妖獸似乎被他們馴化控制，能力比深海巨獸更強。有把握嗎？」易風揚輕輕一笑，有氣無力道:「或許吧！這群人十分奇特，一定要查清楚他們的來歷。極有可能數百年內出海失蹤的修士和他們有莫大關聯。」深海妖獸再次從海面下衝出，吐來水彈，威力不俗。易風揚開玩笑:「每次都是你給我泡茶喝，今晚景色雖然不盡人意；看我給你表演個『肉沫橫飛』。」她嫣然一笑，「聽起來挺血腥的!說實話，還挺想看看。」

「深海妖獸不在深海好好待著，來人間之內只有死路一條!看看是你們的皮厚品階高，還是我的浮誅更鋒利嗜血。」旋即將仙劍浮誅拋向天空，手中道印翻結，口中振振有詞，神情冷漠堅毅。——「千劍問道」!四字自他嘴巴說完，無數氣劍如雨般降下，氣貫長虹，勢不可擋。哪怕這些深海妖獸身軀堅硬如鐵，氣血強壯，在此等神兵秘術之下，能討什麼便宜!很快即是傷痕纍纍皮開肉綻，根基毀盡，昏暗的海面碎肉亂飛。運氣不佳的斃命劍下，僥倖躲入海內的也難逃一死!

儘管他於千年前大鬧天問閣后不在輕易使用法術和仙劍；但是一身修為和道術未因此而落下。淺澤、崗田等頭目看得瞠目結舌毛骨悚然，他們花費巨大力氣捕獲馴服的深海妖獸，幫助他們馳騁海域多年，殺掉眾多入海的人族修士。今天，僅僅片刻便被他殺了二三十隻!咽了咽擠兌在嘴巴里的口水，結巴道:「快～快～殺了他。絕不能讓他活著，我要他死!」淺澤方寸大亂顧不得許多，只想殺了易風揚以泄滿腔怒火。震驚的還有文君，「這是菁華宗的四大真訣之一的『千劍問道』嗎？果然玄妙無窮!這場表演還看得去。」

易風揚收回浮誅，側目微笑。「來的好!」立刻持劍俯衝下去，一人一劍對戰三十來人。只看得劍影飄忽，眼花繚亂。他打得非常起勁，似乎不想停下來，嘴角上揚頓挫，劍招無一虛晃。忽然兩道詭異劍招近身，淺澤喝斥道:「讓你試試幻劍!」易風揚低頭打量划落的袖袍，皺眉說:「有趣!幻劍——別讓我失望。」幻劍經兩人同時施展，的確遠比一般仙術劍訣凌厲霸道。文君牽制住其他人，好讓他無後顧之憂。

「好厲害的幻劍!」易風揚讚賞道。兩人左右夾擊，配合默契，一時間他只得先回劍防守；心想:真要殺掉我嗎？尋思少頃，你們兩人既然形影不離，那我把你們分開，看你們還怎樣施展幻劍。打定主意，手腕迴旋，身子斜過一劍遞出斬退淺澤；同時瞬移到崗田背後，猛地一腳將他踢進海里。又極快的對淺澤展開雷霆攻勢，隨後爆發威壓把他震傷。抽身來到文君身邊，仙劍橫掃，海面只剩下了十餘人!個個模樣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