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海患（下）

商盟生意遍布六界不分晝夜，忙碌更是家常便飯。再到城內轉轉吃點東西，臉上的陰霾之氣已經消失大半，人大概就是這樣吧！早上面紅耳赤眉目相擠，一旦想明白了就開心自得。當然，正因如此，原本平淡無味的日子才會充滿活色。也許有一天會突然發現，開心與不開心，快樂與不快樂並不太重要，只要還活著就足夠幸福；然而到那個時候，很多人已經麻木，對生活不過是日日復日日，忙忙即茫茫。盲目無從又空乏其身成為僅剩的歡聲笑語!天——快要黑了，燈火輝煌的帝都城在微風的推波助瀾下混合了各種氣味於一團……

……

六塵島頂峰廣場石塊堆砌而成的古老祭壇異常醒目，每一層四四方方逐層向上並減小空間，直至僅容下一隻巨鼎和一個人站上去的位置。一種久遠的怨煞之氣自祭壇周圍瀰漫而出，緩緩侵蝕周邊環境。雄雄燃燒的火盆與迎風舞動的旌旗獵獵，講整片廣場照亮無餘，廣場上站滿密密麻麻的人影，紛紛看向祭壇上的透亮聖火。神情嚴肅，連去觀禮的小孩都不敢放肆，小心翼翼地依靠在大人身邊。他們相信只要虔誠地向神明禱告，神明將會賜福給他的信徒，神明高高在上又無所不在。唯有信賴神明，方能擺脫這苦難的生活!大祭師矢野春山帶領所有祭師長老從山上大帳走來，在廣場中央入口眯著眼縫緩慢地掃過，托起蒼勁的嗓子說道:「神明永存，黑暗即將消逝!虔誠的信徒一定會獲得去往光明世界的指引。」廣場上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投給了這位白髮蒼蒼的大祭師!一條道路很快被讓了出來，出去大祭師之外的祭師長老分別站在了祭壇下面，他獨自一人登上祭壇，一步一叩拜，口誦歷代相傳的經文，用最為虔誠的儀式與逝去的神明進行溝通，祈禱『青衫計劃「圓滿成功，出征的勇士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庇佑我族綿延不絕生生不息。經過一番隆重的儀式過後，大祭師站在祭壇認真的俯瞰神的子民，眼睛邊緣冒著微光，良久一顫，鄭重其事的宣佈道:「族民們，神會保佑勇士凱旋而歸!上千年的渴求即將實現。我們——有幸一同見證這個無比偉大的時代到來!這是神明賜予福澤!」祭壇下猛然響起一陣呼號及稱頌。長老琦俊押解兩名四都修士來到祭壇第一層，向著祭壇上方叩拜完畢，起身請求大祭師用那兩個的鮮血祭旗，以壯聲威!這樣的請求矢野春山自是滿意，袖袍揮動示意把二人祭旗。臨死前二人早已嚇破了膽，口齒不聽使喚的打顫，乞求道:「放了我們吧！放了我們吧！我們投降～。在嘲笑與鄙視當中，他們終將難逃厄運。命運註定如此，高舉的屠刀漠視一切生命!

鼓聲澎湃如潮，悠遠涌動。眾人聞聲開始跪下誠心叩首，矢野春山凝視廣袤無垠的海面，聲音宏亮有力道:「騰田、筱義聽令——準備出發，奇襲帝都。」兩人走上前跪拜接令，高呼:「遵命！為天和部族耗盡最後一絲靈力。」大祭師滿意的點點頭——出發!他們意氣風發，乘上搶奪來的仙船向帝都駛去。海水按捺不住洶湧心情，瘋狂的拍打涯岸。漆黑的海面沒有一絲光亮，海風呼嘯疾馳，給人莫名的陰涼壓抑感覺。風刮的很大，讓人快要睜不開眼睛。淺澤站在船頭，按著劍柄，雙目微閉，等待即將爆發的激烈戰鬥，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血洗帝都城。

天空和往常一樣黑乎乎一片，月色並不明顯，帝都正籠罩在夜晚紅火的叫賣里，吆喝聲此起彼伏誰也不讓著讓，如同戰場上的交戰的雙方，看誰的聲音能壓倒對方取得勝利。如此祥和的煙火，誰會去注意慢慢臨近的危機呢？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歌舞昇平，河清海晏的表層掩蓋了洶湧波瀾。甘泉府、百器山莊正忙著開掘靈脈礦洞，如何擴張地盤；人們沉慶在一片歡娛之內。翠玉峰頂，易風揚負手立於崖邊，發梢微亂，默然吹響那支洞簫。他始終不能明白，為何是這樣的局面？憑他的聰明才智要洞察真相也極為困難，會是誰在背後操縱一切發展？他開始有點擔憂，不是害怕，是出於對過往發生的一種認知。

沁兒，如果你在，你會從哪裡入手洞悉這件事？等不來回答，冷風凄厲，天的盡頭會有你的痕迹嗎？易風揚苦悶一笑，夜幕中他的身影非常偉岸，看著萬千燈火忽有感傷。心非木石，情感卻正在一點一點淡化、模糊。無數枯老枝丫相互碰撞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敲擊著滿是愁緒的心靈，他禁不住再次嘆息。假使一千年光景沒有這段消沉，他又該在那裡，成了哪種模樣？世間諸多瑣事，大都因貪念而起，正邪逐成了指劍的不二理由!易風揚雙眼緊閉，提起一根燃得正旺的樹枝照亮那根寫有詩句的柱子，腦海赫然想到這裡既是決鬥場地，為何周圍沒留下半點劍痕？即使年代久遠，多少應該殘留一些才對。立馬熄滅火堆四下去查證，崖邊石子滑落引起了他的注意，或許哪山腰上存在問題也不一定!縱身躍下，隱約瞧見山腰上藏有一個長滿騰蔓的山洞入口。仔細檢查了山腰左右，呼地化作一柄仙劍穿過藤蔓進入山洞。果然與他猜想的一樣，石壁上滿是凌厲劍痕，用手觸摸可以看出劍痕貫入石壁極深。山洞顯然被設下了結界，否則翠玉峰不可能完好無損到今天。這麼做的目的在哪裡？看這些劍痕，推測那兩個人的修為應在聖元境後期。奇怪的是在洞內只找到了一具枯朽的屍骸，誠如老書生和店小二所說，這裡該是兩具屍骸才對。莫非另一個前來決鬥的修士還活著？如果是這樣，活著的那名決鬥者去了何處呢？或者是同秦欣一起遠遁人界？

易風揚仔細檢查這具枯朽骸骨，淡淡道:「好狠毒的手法，身中數劍還被活生生震碎骨骼吸盡靈力而亡。」旁邊遺留了一支半弧形劍鞘，沒有劍。是被拿走了嗎？這劍鞘也很奇怪，不像是人界修士所有，難道——是海外!這樣推測下來，易風揚認為應該錯不了。知道了這點，想了解往後就容易得多了，證明當你決鬥的人一定是劍道高手，而人界四都以劍聞名的到也好找!秦欣可真夠厲害，看來有必要回趟神都找雷雲府張擇天敘敘舊了。此時，騰田、筱義所率的仙船已經抵達帝都城外灘碼頭，不少修士已先一步潛入城內。把甘泉府、百器山莊兩大勢力圍了個水泄不通，等待行動號令符文在夜空綻放，就以雷霆之勢掩殺進去!

頃刻，仙船駛到。碼頭上休息的人見是人界仙船沒多加註意。騰田與筱義相視而笑，船上的修士迅速從船內衝出，眨眼功夫便將碼頭上的搬工及首備修士清理得乾乾淨淨；泛紅的鮮血順勢流進內海，血腥味充斥碼頭。按照預定計劃行動，一萬四千名修士紛紛似豺狼虎豹般前往帝都城東西南北四處街巷進行絞殺；至於他們二人則分別趕去甘泉府與百器山莊掠陣!由於事先沒有察覺，未做任何防禦部署，僅過半個時辰帝都城即淪陷了一半。城內的修士、百姓死傷不可計數，火光衝天，映紅昏暗夜空。文君在房間內聽見外面的慘叫及刀劍爭鳴之聲，出去張望一眼露出驚訝神色。這哪是人間，簡直是煉獄!暗紅的血跡在街道流淌，慘叫哀嚎不斷，空氣里炸裂的噼啪。她意識到有人悄悄攻進了帝都，場面和千年前的『妖潮「猶為相似，又比妖潮更加恐怖，用慘絕人寰來說也不為過。慌忙進去讓李能通知所有人立刻撤離帝都，返回神都商盟總部。另外儘可能救助帝都百姓!這個局面只怕帝都兩大勢力都無法掌控，傳書文薇商盟旗下門客，隨時待命!

易風揚在洞內逗留少許，剛走到洞口便遠遠瞧見帝都城刺眼的火光。心中愣道:「不好!有人打進了帝都城。看這架勢是準備要屠城嗎？」記得文君還在城內，若有人攻入帝都，先遭殃的肯定是甘泉府、百器山莊，而後則是分佈帝都的東西南北四處街坊。當下情況危急，他轉身不作多想，周身真氣攀漲以人劍合一之姿飛向帝都。不管是誰攻入了帝都，敢傷她一根汗毛，易風揚必叫他魂飛魄散。文薇商盟分部，文君正在組織人員撤離；殊不知各處出城要塞均被六塵島修士控制。不多時六塵島修士已殺至文薇商盟所在街道。見人就殺，乾淨利落，絕不放過一人!文君定睛從他們的俯視認出身份，失聲道:「是他們!」不由得急忙祭出仙劍，李能擋在前面道:「掌柜的您快走，由小老兒擋住他們!」文君瞥他一眼，冷笑:「你會法術嗎？你有靈力嗎？」他慚愧地搖搖頭，略有怯懦。「快帶他們離開帝都城，我是掌柜的，保護你們是我的職責!」襲殺而來的修士打量了她兩眼，不約而同地嚼動舌頭，姦邪的說道:「好漂亮的姑娘!待會可不能放過!」「是嗎？」冷冷的質問在空氣中飛串，夜幕落下一道陰沉氣息。一道雪白劍光落在她面前，振袖質問剛才出言不遜的那名修士，隨即冰冷的目光掃過；一時間他們頓感毛骨悚然，更咽著吞了口口水。易風揚神情頓變，修羅劍意降臨，他默然緊握仙劍浮誅。一道劍光呼嘯而過，街道上已多了二十多具冰冷屍體。長劍勝雪，劍光惶惶!文君站在門口嘟著嘴，「祖元境果然不同凡響!輕輕一劍便將二十來個聖元境的修士殺光!」回頭看她一眼問道:「我沒有來晚吧！」

「快讓你的撤，我還得去玩玩。」文君抓住他的手臂，堅定:「我跟你一起去。」易風揚點點頭，「當務之急先把他們送出帝都城，讓他們跟我走。」語氣間仍是當年的豪邁勇敢!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易風揚執劍走在最前面帶領一眾百姓，以一己之力護他們周全!有攔路的修士具是一劍封喉，恍若殺神，浮誅光芒縈繞，鮮血自劍尖滴落。很快來到城門前，約十個修士把守；他瞪了一眼，皺起眉頭，劍透寒光，身似鬼魅，身影穿梭於敵人中央。龍吟之聲顫慄九霄，城門頃刻化作烏有，圍在城門左右的修士本想合力擊殺他，全在他的劍光里成了灰燼!

出了城易風揚讓其中的修士保護百姓向神都方向前行，自己和文君折回城內。易風揚微笑著問她:「你害怕嗎？你可是文薇商盟的掌柜。」文君沒有回答，低頭前行。這些人雖然訓練有素，修為強橫，在他這樣的高手面前依舊難以一戰。每劍蘊含的力量足夠要了他們的性命，加上千年裡的性情大變，出手再不會有任何慈悲。撞上實屬運氣不佳，隨手殺掉百十個修士趕到甘泉府。淺澤看見來人不禁驚嘆，「你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回到了帝都!」易風揚眉毛上挑道:「很難嗎？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敢侵入帝都。」只聽他張狂著報名號說:「我們乃是海外六塵島的天和部族，亦可稱六塵島浪人。是來改變你們這些低等部族的!」易風揚聞言大笑:「改變我們這些低等部族!哼!你們不是更低等嗎？來血洗帝都城就是你們的改變嗎？好!哪我也改變改變你們!」

文君看著淺澤道:「六塵島。天和部族。浪人!」易風揚正色:「敢凡人界只有死路一條!」仙劍浮誅劍芒大漲，易風揚運轉劍招，剎那間劍影變化無窮，三兩下即衝進了甘泉府大廳。攔路的淺澤則被擊飛出去數米，府主宋鳴髮絲凌亂，黑色玄衣袍子破了十來道口子，每道口氣都能見到模樣的血跡正往外溢，嘴角也侵出絲絲血漬，臉色蒼白無力，癱坐在一根房梁下。一旁的還有宋有權、宋妙賢、宋天生等宋氏弟子。宋妙賢不可置信地看著站在大廳門口的易風揚，尋思他不是哪晚在外灘碼頭的商盟夥計嗎？怎麼有這樣恐怖的修為呢!脫口喊道:「葉京兄弟!」宋鳴斜視他一眼，臉上閃過一抹驚惶詫異，托著重傷之軀站起來朝他虛晃一下，生出笑意道:「什麼葉京!他是鴻都御劍山莊二公易風揚。這下帝都有救了!有救了!」易風揚拱手:「見過宋世伯!」偏頭瞟一眼宋妙賢道:「宋兄!」雯時間甘泉府內的浪人都愣在了原地，不斷輕舉妄動。強如淺澤都不能抵擋他，他們更不能!騰田笑裡藏刀的看向他，問道:「你是御劍山莊的人!」文君扯了扯他的袖袍細聲:「帶他們撤離帝都城要緊，能動手解決的不要吝嗇!」易風揚點頭用餘光掠過周圍。宋鳴喘著粗氣:「風揚賢侄，甘泉府仰仗你了!你來了，我放心。」易風揚頷首低眉，斬釘截鐵道:「我是御劍山莊的人，有何指教？」

騰田還在思慮，易風揚的仙劍已經飛至身前，不在多說半個字。整個人陷入一種嗜血成性的狀態，傍邊的文君見此情景不覺有些擔心。如果他有一天不入魔該是何種模樣？她不敢去想。騰田畢竟是祖元境的強者，單靠一身上千年修為便能與他相持不下，但易風揚所學甚多，順手及是一道「無量天罡」劍決。劍招變化轉換已成一體，毫無破綻!每個法訣在他手上具是爐火純青!這些是他遠遠不及的!一番惡鬥令騰田感到壓力增大，手掌也隱隱被他的劍術傷到，一股刺痛之感瞬間襲上大腦。青色游龍猛然衝破屋頂朝他飛去，騰田來不及躲避硬接了下來，胸腔氣血倒涌，一口鮮血嗆出。「御劍山莊四大秘術之一的青龍斬!沒想到你已將青龍斬修鍊至大成。」見二祭師遭了重創，淺澤抹去嘴角鮮血，忽然間將幻劍施展到極致。騰田搖頭明白，此次針對帝都的行動不會再有任何進展，有他在帝都的兩大勢力也無法抹殺!事已至此，也改變不什麼了!騰田招手示意眾六塵島修士離開這裡去百器山莊和筱義兵合一處!此刻的易風揚周身裹挾這一縷黑氣，劍光驟然匯聚，聲音穿過雲層——「和塵同光」!轟隆巨響，白色劍柱穿破霄漢，擴散至整座甘泉府。淺澤奮力抵抗，終究死在了劍柱之下。宋氏一脈在他的幫助下倉皇出逃帝都，活下來的帝都百姓就多了一份生的希望。又帶著文君御劍來到百器山莊，歷經一場纏鬥勉強擊敗兩個祖元境強者，幫助眾人撤離帝都。最後帝都還是免不了覆滅的命運，儘管易風揚大力營救，面對眾多一流六塵島修士的圍攻，也是無力回天!祖元境不是萬能的，人力終有窮盡；六塵島精銳進出，能最大限度帶著活著的人撤離已是不易。

(滿船明月從此去，本是江湖寂寞人!2022.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