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叛亂

第六回:叛亂

天還未亮,宋宅上下已忙碌起來,寧夫人用過早膳便匆匆出了門。

宋家下面開著兩件鋪子,一間裁縫鋪既做衣服也賣布料,另一間是個藥鋪。

藥鋪生意一般,但裁縫鋪卻常常忙得不可開交,再者宋家始終未能請得一位精明能幹的賬房先生,因此寧夫人就暫時自己頂替這一空缺,昨日接寧巉兄弟回宋宅耽誤了不少活,尋思著今兒個無論如何得補上,寧夫人便早早出了門。

辰時將近,宋管家來到南邊廂房提醒三人起身洗漱,在寧巉兄弟到來之前都是寧夫人親自來叫小塵,如今便無需再如此了。

老人先敲響了小塵房門,「少爺?洗漱一下,到用早膳的時辰了。」門敲響前小塵就已自己先醒來了,嘴中含糊不清道:「知道了徐南」。

「欸。」宋管家笑著回到,隨後去叫寧巉與小瀺,正舉起手還未觸碰著,門已自己打開了,寧巉面帶微笑,「宋爺爺,有事嗎?」

老人略有驚訝,但隨即釋然道:「沒什麼,就是來提醒你們洗漱完該用早膳了。」說完乾咳了兩下,寧巉忙問道:「宋爺爺您沒事吧?」

「呵呵呵,沒事,不打緊。」宋管家笑了笑,瞥向小瀺房間,收回視線繼續道:「巉少爺,小巉少爺好像還未醒,就讓他再多休息會兒,稍後你再去叫。」

「我還得去為你們安排早膳,就不在這裡候著了」。

寧巉笑道:「知道了宋爺爺,您去忙吧。」老人笑應后便弓著腰離去。

正廳里,桌上已備好了飯菜,四碟素菜、些許饅頭以及一盆白粥,都是些清淡的。

沒多久,外面傳來小塵的與小瀺的說笑聲,三人走進來依次坐好,宋管家又提醒道:「塵少爺,用完早膳,你們三個就直接去書房好了,算時辰,姚先生也快到了。」

三人一齊答應著,隨後宋管家向門前立著的傭人吩咐了幾句便退了下去。

用過了早膳,由小塵領著,三人一起前往書房,那兒是小塵讀書寫字的地方,平時的學習也全都在書房裡。

教書先生姓姚,單名一個軫字,是小塵的父親從京都請回來的,據說曾在朝中任要職,由於一個不小的案子,引咎辭去官職回到了鄉下,後來便被請到平襄來,為其準備了私人住處,平時就在宋宅為小塵授業。脾氣不壞,倒也不算好,眾人都以為他是個較為孤僻之人。

三人步入書房,一名黑衣男子在書桌旁來回踱步,正是姚軫。

回頭髮現隨小塵一同前來的多出兩個陌生面孔,男子並不意外,大概是宋管家那邊給提前打過招呼了。

要說陌生,倒也不完全是,昨日在花園裡已見過面了的,姚軫平淡道:「你們三個坐下吧,準備好學習今天的內容。」

小塵給寧巉兄弟遞去紙筆,姚軫回過頭道:「寧巉——,小瀺對吧?」

兩人相繼答應,示意姚軫沒有認錯,姚軫便轉過頭去,繼續說到:「我姓姚名軫,從今天起教你們讀書認字,你們稱呼我姚先生或是夫子都可以,我們每兩天會學習一篇新文章,要求你們不僅要學懂還必須要熟能背誦,我時常會考。」

「若是做不到就罰抄,直到你們達到我的要求為止,我所說的都聽明白了嗎?」

寧巉道:「明白了姚先生。」小瀺笑著答應道:「放心吧夫子,我一定會好好完成您交代的學習任務的!」

姚軫提醒道:「漂亮話說再多也無益,做好實事,把文章學懂學好就足夠了。」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小塵一眼。

姚軫道:「小塵,將昨日學習的文章背誦一遍。」

小塵一字一頓道:「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書房外,一名小巧玲瓏的丫鬟正扒在門口小心翼翼地聽著,一邊聽還一邊不住的偷笑。

「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

「好,停。」姚軫打斷到,一直在書房外偷聽的小丫鬟這才悄然退去。

踱著步,姚軫繼續道:「小塵,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此句作何解釋?」

小塵頓了頓道:「蒼天之高遠,大地之寥廓,令人感受到宇宙的無窮無盡。歡樂逝去,悲哀襲來,我知道了事物的興衰成敗是有定數的。」

「不錯。看來昨日你的確有下過功夫。」

小塵笑道:「嘻~夫子,我每天都很認真的,只不過……」

姚軫打斷到:「不過你還是得戒驕戒躁,學習之精髓在於『學貴有恆』」。

小塵撓了撓頭,

「明白嗎?」

「哦。」小塵點頭道。

姚軫蹙著眉,搖了搖頭無奈道:「我們繼續」。

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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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內聒噪不已,眾官員人人面帶危色。

此事要追溯至三日前,自蘭源郡傳回消息,由莫陵山以北(與蘭源郡城接壤地區)突然發生大規模的叛亂,緊接著次日傳回消息蘭源郡已被攻陷,目前叛亂規模與亂黨數量仍在急劇擴張,至昨日叛亂已由莫陵山北部延伸到了莫陵山東南部,其形勢極為嚴峻。

而大端新帝才登基不久,其梳理政事的能力尤顯不足,因此朝政事務多為大臣們各抒己見,然後聯名遞上奏摺,由皇帝過目做最後決策。

「沒想到叛軍的發展速度竟如此之快。」一名大臣說到,

「是啊,蘭源的消息傳回京城才不過三日,竟已擴張至麴車(莫陵山東南部一座城池)」。

一名大臣問道:「宋大人,我們要如何才能平息此次叛亂?」

一位老臣正襟危坐,身著一襲紫服,腰及玉腰帶,此人便是宋章,任尚書令一職,眾臣當中年紀最大資質最老當要數他,在朝中極具威信。

在大端廟堂上分有兩黨,一方為宋黨以宋章為首,另一方則是李黨以李杼為首。

李杼,大邢台尚書令,與宋章一同位極人臣,但是常在政事上同宋章意見不合,與其處處較勁。

儘管宋章作為朝廷重臣,資深輩重,在朝中極具威望,但李杼雷厲風行的處事風格以及豪爽的個性使其深受眾人欣賞,以至於其擁護者更甚於宋章,就連大端先帝也讚譽他,斷言其將來之成就不會在詮徽(即宋章,字詮徽)之下,那時的李杼還不過是個尚書右丞。

一名大臣說到:「依我之見,非和談不可。」

宋章輕聲道:「眼下就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名大臣接道:「派遣軍隊前往鎮壓或者與叛軍首領和談。」

老臣睜開眼道:「正是,經我再三考慮,還是和談比武力鎮壓要更有效果一些。」

「為何?」其身旁一名大臣問道。

宋章緩緩道:「你們是否想過,為何叛軍隊伍規模擴張速度會如此之快?」大臣們面面相覷。

「我已派人打探過了,叛亂軍中半數以上都為市井坊間的尋常百姓。」眾官員聽后嘩然。

宋章繼續道:「這些百姓心地單純,易受別有居心之人鼓動,若非如此,他們何至於站在我大端的對立面上。」

宋章慨嘆道:「如若在叛亂剛開始的時候就迅速以足夠的武力將其鎮壓下去那還好說,可如今,既然未能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那麼此法便行不通了」。

另一位大臣接道:「如今叛亂隊伍中平民百姓的數量過多,一旦採取以武力鎮壓的方式,那麼受傷最重的勢必會是百姓。」宋章說到:「沒錯,屆時我大端必會失去民心,原本立場不定的百姓們可就要徹底與我大端為敵了」。

「宋大人這一席話十分有理,若是我們能夠點醒誤入歧途的百姓,叛軍就會失去兵源,那麼不僅叛亂的擴張規模與速度會大大降低,其後期的攻勢也將匱乏無力。」

「如此一來,大局定矣。」

「是啊。」「的確如此。」大多官員都對此法表示認同。

宋章閉上眼,道:「這是如今唯一能行得通的計策了,剩下的……」。

話音剛落,「一派胡言!」侍衛將門推開,一官員大步走入,過於寬大的紫服和玉帶穿在其身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身後緊跟著十數位大臣,屋內二十多位大臣一同起身迎接,霎時將紫服官員周邊圍得水泄不通。紫服官員五十三歲,姓李名杼,字子唯,位居大邢台尚書令之職,其品軼等同宋章。

李杼從眾人中走出,怒目道:「宋章,此事關乎我大端的統治與根基,我絕不會任由你肆意妄為!」聞言,宋章睜開眼。

四目相對,僵持不下。

一旁的年輕男子忙勸解道:「李大人,宋大人也是竭盡心力在為此次平叛謀想萬全之策。」李杼譏笑道:「哼,萬全之策?」

「他這是無計可出,便開始胡言亂語了,竟想與叛軍議和?」

「真是痴人說夢!」

宋章神色淡然,對其道:「那李大人,談談你的高見?」李杼回道:「高見不敢,但總比你這拙劣之策要強上百倍」。

「大人請講」。

李杼說道:「就如今來看,麴車必然不保,照叛軍的勢頭接下來應該會由麴車繼續向莫陵山南部進軍,繼而向西,包圍整個莫陵山。」年輕男子接道:「如此一來,整個莫陵山以西地區將徹底與我大端斷絕聯繫,石坤洲一分為二。他們這麼做——莫非是打算與我大端打久仗?」

李杼輕聲道:「這是想廢舊立新啊。」年輕男子問道:「難道說此次叛亂的幕後操縱者是梁月餘黨?」李杼答道:「尚未可知啊」。

李杼繼續道:「林將軍,試想一下,若是假以時日給這批叛軍佔領了近半州版圖,會如何?」年輕男子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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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端江山社稷岌岌可危」。

李杼瞥向宋章:「這等賊黨不達成目的是斷然不會罷休的,只能以武力將其徹底消滅,斬草!除根!所以說,某些人的『議和之詞』純屬無稽之談!」宋章神情凝重,質問道:「那敢問李大人,是否想過若以武力鎮壓,叛軍隊伍中的平民百姓該當如何?」

年輕男子看向李杼。

李杼嚴肅道:「宋大人,自古以來可有哪次戰爭是不傷及無辜百姓的?」宋章眼神晦暗,沉默不語,李杼繼續道:「未曾有過吧,不放下這些婦人之仁我大端江山何以統一?!何以穩固?!」「更何況這些人並不無辜,他們加入叛軍隊伍,與我大端為敵,其罪當誅!」李杼轉向年輕男子,作揖道:「林將軍,你身為鎮國大將軍又手握我大端精銳之師,可謂是肩挑重擔,領軍前往討伐叛軍的重任就拜託你了啊」。

年輕男子信誓旦旦道:「李大人請放心,我一定不負重託,全力護我大端社稷周全」。

皇宮門外,「咯噔~咯噔~。」「吁——。」車夫將馬勒停,一名身穿紅衣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下馬車,進宮后男子直接去往政事堂,來到了政事堂門前,門口侍衛正欲代勞,男子揮了揮手,侍衛便退回先前的位置。

李杼鄭重道:「有勞將軍了」。咕~,屋內頓時明亮起來,眾官員看向中年男子。

宋章略帶著氣,對其道:「身為朝廷重臣,議政期間卻不在場,你好大的架子」。

中年男子望向一人笑道:「霍大人,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吧,我認。」霍姓大臣笑道:「害,你呀!」男子解釋到:「抱歉了各位,實在是有要事辦,所以今日議政才來遲了,萬望海涵」。

李杼道:「既已如此,那麼就請林將軍即刻啟程吧」。

年輕男子答應著正欲離去,中年男子伸手攔住,前者疑惑道:「中書大人這是?」中年男子反問道:「將軍這是欲往何處?」年輕男子便向其大致解釋了議政期間所涉及的事情。

李杼已十分焦躁,不耐煩道:「宋中書,林將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已告訴你了,你是否該讓開路了?」中年男子不為所動,李杼慍怒道:「宋天決,你難道還想阻攔林將軍不成?」中年男子輕聲笑道:「呵呵,不錯,在將該交代與將軍的事說清楚之前,我的確要阻攔一時半刻」。

李杼怒目道:「你說什麼!?」林將軍問道:「不知宋中書所說要與我交代的事情是什麼?」中年男子正色道:「第一,使用武力鎮壓叛黨,但行事不可過激,適可而止;第二,儘可能的向叛黨中立場不穩之人暗送和談之意;三,若是無法有效的叛亂施以鎮壓,那就暫時採取『不作為』的策略」。

林將軍半信半疑問道:「宋中書的意思是,既不採用完全以武力鎮壓的策略也不採用直接明了與叛軍和談的策略?而且在叛亂規模過大,形勢過激時採用趨避的策略?」

中年男子以微笑示意。

李杼怒斥道:「宋天決!這是什麼狗屁策略!?虧你想的出來!」宋章亦帶著些許疑惑注視著中年男子。

李杼怒罵道:「我們研討了如此之久,已定下了要用武力徹底打殺叛黨。你算什麼東西?!遲到如此長的時間也就罷了,還想對我們定下的策略指手畫腳」。

中年男子倒也不生氣,眼神冷淡,對其問道:「請問,完全採取武力手段是你們所有人的意見,還是你一人的意見?」李杼啞口無言。

中年男子伸出右手探進左袖中,取出一樣東西——天子詔,李杼傻了眼,除中年男子外眾官員們慌忙下跪,讀過了詔書,眾官員相繼起身,唯有李杼楞了神。

中年男子將李杼攙扶起來,對其說到:「李大人,您也上了年紀了,別總輕易動怒,傷身體。」說完便鬆手走開。

「林將軍,你現在可以出發了。」中年男子提醒道,「京城就有勞宋中書及各位大臣們了。」林將軍抱拳道。

中年男子點頭致意,後者便匆匆離去,「各位大臣們,可以自行離去了」。

一大臣走近宋章道:「宋兄,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宋章笑應:「霍兄請便」。

眾官員紛紛散去,宮門口,中年男子與宋章並肩而立,中年男子問道:「爺爺認為我的決策可有何欠妥之處?」宋章漫不經心道:「尚可。」中年男子笑了笑。

宋章突然問道:「要回去了?」男子愣了一下答到:「嗯,已兩年有餘未回去過了。」宋章提醒道:「行了,那就去吧。路上多注意些,平襄如今也不太平了」。

「知道了爺爺,您多保重」。

「嗯」。

中年男子登上馬車,「駕。」「咯噔~咯噔~。」宋章目送馬車離去,在那之後並未回宋府,而是選擇在街道度步散心。

來到一座曲橋上,宋章停住腳步,這位久居廟堂高處的老臣抬起沉重的眼袋望向天際……

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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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履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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