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個朋友

林凌簡單的一句話為我掩飾了尷尬，也讓我找到了坐在這個包廂的底氣。我面帶微笑的看着周圍的人，眼神充滿了自信。

主位那個男人好像在思考什麼，他認真打量了我一番，站起來說道：「我想起來了，《迷失森林》的作者。」

我站起身，和他伸出的手握在一起。剛才的介紹中我得知他叫寧震，在上海譯文出版社任職。

我笑着微微點頭致意，《迷失森林》是我做全職寫手后的第一部中篇小說，也是我的第一部作品。連載在《樹下》雜誌，也就是林凌所在的雜誌社的基業刊物。

林凌全權負責了這部小說的所有事情，封面，插畫，甚至還找了模特拍攝照片。我當時不懂這些事情對於連載在雜誌上的小說意味着什麼，現在只有感動。

「寫的真好。」寧震一邊點頭一邊說，「我們這個行業，會把目光盯在同行的身上，這是良性競爭嘛。」

我沒聽明白寧震的話里含意，只能臉上掛着微笑，耐心的聽他類似誇獎的話。

林凌看了我一眼，滴水不漏的職業笑容又顯現在她臉上，她看着寧震說道：「寧總，初北跟我說過他對這本書的想法，雖然只是十幾萬字的中篇小說，但是他有出版實體書的意願。」

寧震無奈的說道：「林總，我這還沒開口挖人呢，你這就把後路給我斷了啊。」

林凌露出迷人的笑容，看着我說道：「實體書版權你可以跟初北談，但是除了成書，連載作品我們《樹下》肯定會儘力爭取的。」

寧震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們上海譯文旗下也有雜誌刊物，出於商業目的，我很希望尹初北能跟我們有業務上的往來。」

我有點摸不清寧震的真實想法，只能說道：「多謝寧總。」

寧震擺了擺手，說道：「這些都是客套話，出於私人目的，我很喜歡《迷失森林》，還買了連載這本書的十二期《樹下》。『一個人的生活是明朗的，可是陷入了自古至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愛中后，就不自知的進了森林。有的人走出去了就繼續明朗，有的人走不出去就迷失在濃霧氤氳的森林中。』」

林凌笑着說道：「多謝寧總對我們的支持。」

寧震哈哈一笑說道：「今天是討論交流我們出版行業的經驗，我開個了偏題的頭，自罰一杯。」寧震說完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接下來就是他們之間的同行共語，我插不上話，也沒有想插話的想法，好在酒是好酒，貴州茅台，有人舉杯我也跟着舉杯就喝。

到了八點，這場在我看來算是成功的會議終於結束，眾人提議去ktv唱歌，林凌找了個借口推辭了，我扶著走路有點搖晃的林凌出了亢龍太子酒軒。

看着面色紅潤的林凌，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她喝了不少酒，為我說了很多場面話，我想替她擋酒，她卻拒絕了。臨走時，寧震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林凌一眼，又意味深長的對我笑了笑。

我攔停了一輛計程車，準備開車門時，林凌拉住了我，說道：「走走吧，吹吹風。」

我無奈的看着她，只能讓計程車走了。林凌腳步不穩的沿着馬路沿走，我則從她手裏接過包，緊緊跟在後面，生怕她摔在地上。

樹葉像綠色的潮汐，沙沙的聲音送來愜意的春風，夾雜着夏天即將到來的一絲暖意，讓我體內的酒精一陣陣的往腦袋裏的神經衝擊。

林凌的影子在路燈的昏黃色燈光中被拉的很長很長，我的影子有一半都被她遮住了。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像個孩子一樣低着頭盯着光影移動，踩着林凌的影子。

「初北，我們一直這麼走下去好嗎？」

氣氛被林凌的話打破，我抬起頭，林凌已經轉過身，兩隻手擰在一起，微微抬着頭看我。

我忍不住笑了，說道：「林姐，我們都快走到酒店了。」

「噢，我都沒記路呢。」

我抬起胳膊向林凌晃了晃腕上的手錶，「都走了快二十分鐘了。」

林凌往地上一蹲，此時她身上的強勢氣質消失了，我看出了她的疲憊。

「歇會兒，你也蹲下來。」林凌蹲在地上，用手指向下比劃。

我把林凌的gucci包挎在肩上，蹲在了她左側。

「林姐，形象啊形象。」我調侃道。

林凌幽怨的看着我，「我漂亮嗎？」

「當然啦，漂亮死了。」我毫不吝嗇的回答。

「那你就要明白，美女就算喝了酒蹲在馬路牙子上，也只會讓人心生保護的念頭。」林凌傲嬌的鄙視我的調侃。

聽到這話我樂了，無視了她對我的鄙視，「是呀是呀，可惜美女旁邊蹲了只癩蛤蟆。」

「那你這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

「做夢都想，可是只有童話故事裏才有可能發生，事實上，癩蛤蟆只能吃蚊子。」

「挺有自知之明嘛，小同志覺悟很高嘛。」

「我忠於國家忠於黨，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思想覺悟杠杠的，無論什麼糖衣炮彈，都休想腐化我的信仰！」

說完我和林凌哈哈大笑，我喜歡這種無聊的對話，而林凌總是願意陪我無聊。

一輛平治商務車停在了我們面前，我下意識脫口而出：「林姐，白馬王子來拯救落入癩蛤蟆手中的天鵝了。」

電動後門向車尾滑去，寧震帶着驚訝下了車，看着我和林凌有點疑惑的問道：「你們這是？」

我起身站了起來，又把林凌扶了起來，我看向林凌，她卻不說話，還往我身後退了一步。我只能無奈的回答：「我嫌車裏悶，正好住的酒店離的不遠，就走走吹吹風。寧總你這是？」

「我給社裏彙報了一下會議，他們先去了。」寧震說着從上衣內口袋裏掏了一根雪茄遞給我。「我還以為林總不勝酒力了，打算送你們回去。」

「多謝寧總，但是我抽不了這東西。」我笑笑拒絕了寧震的那根cohiba，從兜里掏出了我那包廉價的萬寶路點上一根。

寧震收回雪茄，笑着說道：「我真的很喜歡你的作品，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們可以交換聯繫方式，交個朋友。」

我對寧震的觀感挺好，有錢有地位有品味有副漂亮皮囊，還能跟我這麼一個不入流的文字工作者以正常平等的身份交流。

「當然可以，寧總真是客氣。」我平靜的對寧震說出了自己的手機號碼，讓我有點驚訝的是寧震沒有給我名片，也是說出了他的手機號碼。

「那我就先走了。」寧震擺擺手，又看了我身後的林凌一眼，「再見，林總。」

「再見，寧總。」林凌笑着說道。

寧震轉身上車，臨走時又用在飯局上那種我猜不明白的眼神看了我和林凌一眼。

六缸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平治車揚長而去，我佯裝發怒的問林凌：「林姐，剛才你為什麼不說話啊，我跟這個寧震交流很有壓迫感的！」

林凌很開心，哈哈笑道：「是嗎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呢？我只看到了他給你雪茄，還是高端的呢，還看到了他向你要聯繫方式。」

「哼哼哼。」

「初北，感覺到了嗎，其實你一直都很優秀的，上海譯文的寧震啊，接連說出很喜歡你寫的故事。」

酒精的作用下，我無視了林凌的話，表情凝重的說道：「林姐，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寧震不是看上我的書了，是看上我的人了嘞？」

「要死啊你。」林凌一腳踢在我小腿上，隨即又做出思考的模樣，「不過你說的這個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個寧震是出了名的鑽石王老五，而且，這個圈子裏喜歡男的的例子也不少。」

聽了林凌的話，我毛骨悚然，「林姐，我只是開個玩笑，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怕了，要不我把他拉黑了？」

林凌又是一腳，「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不過他要你聯繫方式倒是在我的意料中，只是沒想到這麼快，也是巧合吧，我想的是他會問我要你的號碼。」

「走吧，歇夠了。」林凌邁著誇張的步伐向酒店走去。我不禁莞爾，在酒精作用下脫去強勢軀殼的林凌，還是和以前一樣，活潑開朗，只是被所謂的人情世故束縛住了。我更喜歡她現在的樣子，或者說她一直都是這樣，只是偽裝成了幹練的工作好手。

「林姐，你有沒有發現這個寧震看咱倆的眼神有點奇怪啊。」

「可能是覺得咱倆在一起的原因吧。」林凌滿不在乎的回答。

「難道說這個寧震是個悶騷貨，一直都暗戀你，所以把我當成了癩蛤蟆，剛才跟我說那些話也是為了方便了解我？」

我發揮我的想像力，腦補出了一段狗血瑪麗蘇非主流的風花雪月，突然膝蓋一疼，我回過神發現又挨了林凌一腳。

「要死啊你，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是你自己的優秀吸引了別人呢？」

林凌認真的看着我，緩緩說道：「初北，我比你自己還要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