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安瀾
楊旭賴在陽台不肯走,說再抽一根,回了家抽煙是件很奢侈的事。雖然我恨不得趕快逃離這個狹小的空間,但是看他已經又點了一支,沒辦法,只能陪着他抽完第二根煙。
「羅鑫說要來鄭州。」我不想再聊雲彩回國的事,想起羅鑫酒後說的話。
「你這不是廢話嘛,肯定得來啊,我結婚他能不來?」
「我說的不是這個,是為了林姐。」
「嗨,你倆都是軸人。」楊旭感嘆道:「這麼多年了,你放不下雲彩,羅鑫一門心思都在林凌身上,偏偏又沒個結果。」
「這就是愛情啊,精神鴉片。」
「嘖嘖嘖,文人說話就是不一樣。」
「有的人是無聊消遣,有的人是精神鴉片,我跟羅鑫都是後者。」我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你覺得林姐跟羅鑫合適嗎?」
楊旭想都沒想說道:「合適啊,我一直覺得他們倆會走到一起,可是結果呢?連個苗頭都沒聽說過,終究不是一廂情願的事啊。」
我點點頭,相對無言。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天作之合,生活不是電影和小說。
猛抽了兩口,我把煙頭摁滅,楊旭舉了舉手裏的半截煙示意我先回客廳,轉身的時候我察覺到他的目光帶着複雜,我回頭笑着說:「放心吧,哥們兒能應付得來,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連前女友都不敢見就太不像話了。」
楊旭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沒說話,我笑笑回了客廳。
剛坐在沙發上,林凌已經從廚房出來了,無奈的說道:「方麗不讓我幫忙。」
坐了一會兒,我腦子裏反覆響起「雲彩可能回來」的聲音,這讓我心神不寧,也沒了繼續做客的心情。
林凌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提議說回去。
路上林凌一直沒說話,這讓我感謝她的沉默是金,我真的怕她說起雲彩的事。接二連三被身邊的人安慰,我卻越來越想迴避。
到了家,我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想的全是以前。說來可笑,男女老少說的從來都是向前看,向後看,向遠處看,我卻總是活在過去,……不提也罷。
洗衣機的滾動聲和水流聲交替,我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夢裏我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身影,想走進些看看她是誰,到了跟前卻看不清面容。畫面一轉,我被一大群人擁簇著,我看了看四周,發現我穿着新郎裝,身邊一個女人穿着婚紗,帶着圓錐形的耳墜。
四周亂嘈嘈的,我卻一句話也聽不清,眨了眨眼,突然安靜了下來,我放眼望去,竟然在一個晶瑩剔透的城池中。
我不受控制的去掀新娘的頭紗,即將看到臉時,手機鈴聲把我吵醒了。
「是尹初北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有點耳熟。
「你好,我是。」我帶着疑惑回答。
「我是寧震。」
「寧總你好。」我不知道寧震打電話來什麼有什麼事情,只得說了句廢話。
「我想和你聊聊出版的事。」
「出版?」我更加疑惑。
寧震帶着笑意說道:「對,《迷失森林》的出版,我們可是事先說過了。」
我一時間有點懵,想不到寧震真的把這事當真了,上海譯文可是出版巨頭。
「這個,這個我還沒有準備。」
「當然了,我只是先跟你說一聲,具體的事情我們當面談,怎麼樣?」
「好的。」掛了電話,我如釋重負。
點了根煙,我拉開窗帘,陽光直射進來,灑落在床上,桌子上,和房間的每一處角落。我閉着眼站在窗前,沐浴著溫暖的陽光,睡意被一點點腐蝕。
寧震的電話和天氣都預示了今天是個很好的日子。
抽完煙,我的皮膚和骨頭已經被太陽曬醒了,渾身充滿了能量,我感覺自己像十五分鐘前的奧特曼。
洗漱完我撥通了林凌的電話。
「初北?」
「林姐,寧震給我打電話說要出版《迷失森林》。」我開門見山。
「意料之中。」林凌平靜的說。
「嗯?」
「我已經想到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我還是不太相信。」我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迷失森林》是連載完的書,不用走內部選題會的流程,既然他說要出版了,你點頭了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原來如此。」雖然我是個寫書的,可是至今為止還沒出版過。
「你答應了?」林凌問道。
「沒有,他說見面談。」
「噢,那你就等他來吧。」
「這合適嗎?」我有點震驚林凌的態度。
「正常來說你應該去找他的,但是他都這麼主動了,你就等著唄。」
「行吧。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得繼續奮筆疾書了。」
「加油。」
掛了電話,我拉上窗帘繼續自己的第一本正式小說,這是我第一次下定決心做一件正經的對我意義非凡的事,雖然是林凌一手促成的。天知道她真的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不過對我都不是壞事。
一個字一個字的敲擊,我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關於雲彩的事我潛意識的不去想,該來的總會來的。
晚上七點,我保存關機,該出去吃點東西了。早飯習慣性的沒吃,中午叫的外賣太油膩,吃了兩口還吐了。有時候我想,要不是啤酒的存在,我可能會因為吃飯問題而餓死。
收拾了屋子,我拎着垃圾下樓,把垃圾丟在拐角的垃圾桶里,轉過身看看到了一個眼熟的身影--安瀾!
我大為疑惑,她不是在武漢嗎?
安瀾穿着burberry的經典男士襯衣,黑色的休閑西褲,搭配着日本的doek帆布鞋。看着她腳上的鞋子,我不可避免的想起雲彩,她很喜歡這個牌子的鞋,還買了兩雙一樣的,說一人一雙情侶鞋,我們的愛要展示給所有人看。現在那雙鞋就在樓上,我已經好久好久沒穿過了。
安瀾的頭髮好像比上次短了一點,我走近了一些想看清楚,發現她的頭髮漂成了墨綠色,燈光不明顯的情況下看着是黑色。她此刻散發的氣質讓我感到陌生,哪怕我們僅僅只見過幾次。唯一沒變的,是她那漂亮的像畫皮的臉。
我不想招惹這個女人,幾次的見面她都給我一種神經質的印象。好在她正在打電話,沒注意到我,我輕輕的離她遠一點。
我專註的往前走,終於視線中看不到她了,我莫名其妙的出了口氣,好像放下了重擔一樣。正當我以為這次邂逅不會有交集的時候,她叫住了我。
「尹初北。」她的聲音也變了,平靜如水。
我停住了腳步,半晌回頭看她,吃驚的說道:「是你?」
「別裝了,你下樓我就看到你了。」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中儘是揶揄。
「有事?」既然她戳破了我的偽裝,我也沒有裝糊塗的必要了。
「你的衣服在我車上,既然碰到了,就還給你。」安瀾說着走到了我身邊。
我再次打量她,微微彎曲的眉毛修的整整齊齊,睫毛沒塗睫毛膏都又翹又長,看着她的眼睛時,讓我想到動物世界裏的小鹿。
「成吧。」
「車在門口,但是你要出去?」
「嗯,還沒吃飯。」此時的安瀾給我一種距離感,卻讓我異常舒服。
「那一起走吧,我也不用來回走一趟了,正好我也約了人。」
我們兩個並排往門口走,我略微放慢了腳步,走在她半個身位后,她察覺到了我的小動作,側過臉皺了皺眉頭。
拐過彎,我看到了門口路邊停著一輛super跑車。
「你的車?」我震驚的問。
「嗯。」安瀾應了一聲,解鎖開車門去拿我的衣服。
我滿臉的疑惑,今天看到她,我想到她可能沒那麼簡單,就算開輛賓利我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一輛super。
安瀾提着一個袋子走來,我伸手接過,「總算物歸原主了。」
我動了動嘴唇,只憋出來一句:「走了。」我不想過多交流,現在的她流露出來的部分已經表明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前幾次的邂逅也只是她的心血來潮吧。
我提着袋子往不遠處一家粥店走,中午的外賣讓我喪失了對一切食物的興緻。
進了粥店,我只要了一碗粥,在老闆略微奇怪的眼神中我迅速喝完了碗中的粥。結賬出了門,我想到冰箱裏的啤酒好像不多了。
對面有一家便利店,拎着袋子走了過去。「老闆,來箱百威。」
「120。」
付完錢我雙手抱着箱子,左手小拇指勾著袋子往回走。路上我猜想安瀾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好像我在鄭州她也在鄭州,我去武漢她也去武漢,我回來了她也來鄭州了。如果這真的是巧合,那隻能用命中注定來解釋了。
我梳理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本來平靜又腐爛的生活,現在接二連三的發生轉折。就像一面滿是死水的池塘被丟進一顆顆大小不一的石頭。我的神經性質開始運轉,小時候的自命不凡此刻重新顯現,我想難道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我的失敗人生了嗎。
我回過神,自嘲的笑笑,哪有老天顯靈啊,叫做觸底反彈可能更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