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舊事

「收法術，傷根骨。」夢柯閉上眼，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第九界式微，卻也不全是無德無用。這世間，是不是對第九界太殘忍了一些。」

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似乎做什麼都太過矯情了一些。傷她的人是我的父王和妹妹，我又能做什麼？報仇？我無力地看向她。

「那日，我本該被投入憶昔河。只是辦事的差兵偷懶，將我扔在河畔便走了。」夢柯緩緩睜開眼，眼睛裏已經沒有了太大的波動。「大約是天不絕我，花了兩年時間居然走出了估度。」

「寧王府是怎麼回事？」

「寧王，是中原流放來的王爺。進樓蘭城那日，恰逢他出城，被看到了。」夢柯垂下眼瞼，動了幾下手指。「寧王喜女色，見我容顏不錯，就起了歹心。」

「我根骨已損，再無法力。」夢柯的手窩起來，又慢慢張開。

我伸手搭在夢柯的手上，法力鬆散。

「夢柯，你恨我么？」我問到。

她搖頭，眼睛十分堅定地看着我。「公子待我不薄，不能恩將仇報。」

「我會治好你的，一定會。所以，請你不要記恨……」我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夢柯打斷了。

「公子，不用……」夢柯的話說的着急，似乎牽動了傷口，開始不停地咳嗽起來。

我連忙伸手幫她拍背，希望可以讓她舒服一些。她咳嗽了很久，感覺快要把她的心肺全部咳出來。她緩了緩，才又看向我說。「那時候，我真的很痛。」

「父王他應該是有他的苦衷，阿瑤她也就是年少任性……」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自己都要說不下去。「夢柯。」

「嗯？」

「我剛生下來不久，母后就離宮了。這麼多年，父王雖然嚴厲了些。可他，畢竟是我父王。至於阿瑤，我們是有很多矛盾，可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我願意做很多，去幫他們贖罪。我不想放棄你，也不想放棄他們。」我深嘆一口氣，低下頭。「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的親人都是好人不是么？可是，我還是想護着他們。」

我抬頭看向夢柯，眼裏都是內疚。

夢柯看着我，看了很久。她轉頭看向窗子的方向，一絲月光從窗子透進來。「公子，以後一定不要直視第九界生靈的眼睛，會出事。」

「你不會。」我回答道。

她看向我，似乎愣了一下，轉而笑起來。「世事無常，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一瞬間，我覺得她十分的詭異。

她的臉，在那一刻忽然清晰起來。她的頭上開始長出犄角，臉部的輪廓也開始慢慢變化。她化為夢獸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眼皮忽然變得很重。

有聲音從遠處傳來，帶着我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那條路上，剛開始是很沉重的黑色。後來慢慢地亮起來，一點點變亮。最後當周圍變成黎明一樣的顏色的時候，我面前出現一扇門。

「推開它。」那是很溫柔的女聲，是夢柯的聲音。

我回頭，看到化為夢獸的夢柯站在不遠處。它的每一步，腳下都會出現漣漪。

「如果你活着回來，我就不殺杜蘭瑤。」它抬頭，各色的光點從它的犄角跑出來，向著那扇門飛過去。

我深吸一口氣，重新看上那扇門。那扇門灰濛濛的，沒有什麼花紋，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傳聞第九界善織夢，或喜或悲。傳說第九界是上古遺跡，那裏的生靈都強大無比。它們若是出世，必將造成九屆大亂。第九界生靈不死，只可沉入憶昔河底。一般人若是遇到第九界生靈，只要不去招惹，也可以相安無事。若是傷了它們，必然會被報復，直至死亡。

我伸出手，手指就要觸摸到那扇門的時候。夢柯的聲音響起來。「值得么？」

「不值得么？」我看向她，看向它的眼睛。

它向前走了兩步，似乎頗有不舍。

「我出來需要多久？」

「兩個時辰。」

「裏面回過多久？」

「幾天，或者幾年，幾十年。」夢柯慢慢低下頭。「幻靈如果死在夢裏，就是真的死了。」

我笑一笑，伸手繼續推面前的門。

那扇門很重，我費很大的力氣才推開。

在推開的那一剎那，強烈的光撲面而來。那光十分的濃烈，帶着炙烤的味道。

也是在我推來門的那一剎那，那扇門就消失在原地。我站在一片沙漠裏，四周都是黃沙。天氣晴朗，萬里無風。

「小姑娘，真巧。」一道聲音從我的腳下附近傳來，黃沙中起來一隻黃毛的狐狸。

我實在想不起來，我什麼時候遇到過黃毛的狐狸。它似乎有些鬱悶，用爪子撓撓臉。「啊呀，我的皮被烤壞了，你等等啊……」它的話還沒說完，便又開始子哇亂叫。踏原地跳了幾下，索性跳到我的肩上。「借你肩膀站一會。」

「我們認識么？」我伸手揪它的耳朵，它向旁邊躲一點，差點掉下去，乾脆一躍站到我的另一個肩膀。

黃毛狐狸似乎有些生氣，自己哼哼兩下。「沒良心。」

「這黃沙要怎麼出去？」我又繼續問到。

「我怎麼會知道。」它哼哼幾下，幻化得更小一點，找個舒服的姿勢趴在我的肩上。「你惹誰不好，偏是這樣厲害的角色。」

「我們很熟么？」我忍不住又問到。

它撇撇嘴，抬頭看了看四周，再抬頭看看太陽。「往西走，日落的盡頭，是秦城。」

「秦城在幻靈界和妖界的交界，怎麼會在日落的盡頭？！」我驚訝地反駁道，感覺自己撿了一隻十分麻煩的狐狸。

「這裏是妖界的沙海，也是妖界和幻靈界的界線。如果不是我自己走不出去，我也不用費心讓你過來……」它嘟囔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卻聽出了什麼不尋常的意思。是它費心思讓我過來的……

「你夢裏無情樓那隻狐狸，就是我。」它有心解釋，也忍不住有些嘚瑟。「這輪迴珠真是好東西，哈哈哈。」

「你為何要我來這裏？」我問道。

「我走不出去啊，我尚未完全化為人形。」這樣一件丟人的事，它居然說的一臉自豪。

我看一眼它的耳朵，看起來也有幾萬年的年齡了，卻還不會化形，當真是個廢柴。

它伸出前爪摸摸自己的耳朵，然後嫌棄地看向我。「以前打架受過傷，睡了一覺，醒來就不會化形了。」

「嗯。」

「是真的！」

「嗯。」

「是真的！」

「好。」

可能是年紀越大的生靈，越是有些孩子氣。我全當尊老，聽它的便是。

「入了秦城，你就是秦無。」它說着看向我，表情十分的認真。「即使你心裏不想像她，也不能，否則你就永遠留在這裏了。」

「什麼意思？」

「你不用懂，我幫你。」它伸出爪子，摸摸我的臉蛋。「天將降大任於斯狐，必先燒其皮毛……」

它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一路上吧啦吧啦地說個不停。

我走着，它說着，走了兩天，才終於看到傳說中的秦城。太陽剛剛升起，城樓的鐘聲響起，一聲又一聲，彷彿敲在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