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潰不成軍當年情

第七十四章 潰不成軍當年情

死亡谷天光大亮,石台邊早早候著的是額前水滴紋的許燚。

不多時,不知從哪裡跑來一隻小妖,停在了他身後幾步遠。

「他們到哪兒了?」

千年的狼王緩緩轉身,憑藉著身高能夠居高臨下。

那小妖被他眼神一嚇,哆哆嗦嗦地「吱吱吱」答了幾聲。

許燚瞭然,一垂眸子:「既然快到了,我們也不必留了。」

小妖看他抬手更是一驚,慌得四處亂竄。

許燚不作理會,只是輕飄飄看它一眼,徑直離開。

他離開后沒過多久,一黑一白兩個身影遠遠的站定。

「是那個嗎?」

亂羽看了看石台上泛著微光的長劍,收回了目光只盯著洛笙。

洛笙看著那柄劍,恍惚記起了小時候許燚牽著她的情景。

「這劍叫做破風,是這死亡谷中最具靈氣的東西……」

「若不是它在這裡,你也就遇不到我了……」

「我守了它好些年了……」

「谷中妖獸也認得它……」

「我相信終有一天,一定會有人來拿走它……」

前些日子許燚勸她來取劍,洛笙以為,自己取劍的時候他一定會在。

可如今,她來了,死亡谷林深不見鹿,那年幼時救過她、成年後幫過她的人,此刻卻又不願見她了。

洛笙沉默良久,一撩衣擺,竟然朝著那邊的石台跪了下來。

不問白衣染上塵土。

亂羽不禁一愣,一時忘了戒備。

只見洛笙緩緩低頭叩首。

一叩首,敬寶劍——敬長劍破風為她所用。

二叩首,敬恩人——敬許燚曾經救她水火。

三叩首,敬寬容——敬行於谷中未得叨擾。

深情而又鄭重。

最後禮成,洛笙抬首之際,四處林子飛出許多不曾見過的鳥禽。

那飛禽鳴聲如鳳,像是古籍記載中的神獸重明鳥。

似有實體,又似幻影。

她不知。

身側不遠粗壯的樹榦后,額前水滴紋的狼王收回了側目看她的視線,眼裡似乎沒有一絲不舍,轉身就走。

那邊的亂羽好像察覺到什麼,四下看看卻沒半點發現,只得作罷,又去盯著緩步上前的洛笙。

洛笙在石台前停下,仔細去看那柄長劍破風。

長劍橫擺在石台上,卻並不實搭著,好像是靠著點點微光在做支撐。

劍柄瓷白,刃上紋路獨特,細細看看卻真的和亂羽此時握在手裡的斬浪有相似。

就連「破風」這兩個字都同樣是篆文所寫。

亂羽在原處等她,並不上前,卻沒發現手中的長劍此刻竟然散出了些淡淡的黑色煙霧。

詭劍斬浪蠢蠢欲動。

洛笙慢慢伸出手,緩緩握上那瓷白的劍柄。

就在她握上破風長劍的那一瞬,一束白光自劍身劈上天際,隨後炸裂。

不算傷眼,卻還是讓死亡谷中的兩人下意識閉了閉眼。

亂羽站得不近倒是看不清楚,只是知道前面散出一片霧氣擋住了他的視線。

提著斬浪的手不禁握緊了幾分。

洛笙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到,白光之中有什麼朝她飛下來。

到了近處才看清。

那是破風的劍中獸,白鳳。

白鳳並未落地,只是穩穩懸在了她頭頂的天空。

鳳首在下,長頸彎曲成一個流暢的弧度,好像試探著想要討她伸手去撫。

兩翅展開彷彿有颶風之力,一身白凈,純潔無瑕。

漂亮的白色鳳尾微微散開,還未來得及落下,險些繞著圍成了和地面垂直著的方向。

洛笙白衣,一手提劍,劍尖斜斜劃過地上的大理石。

她仰臉伸出另一隻手,不輕鬆但也並不費力地去碰白鳳兩眼之間。

觸碰的一瞬間,一聲鳳鳴衝破白光,白鳳的幻影瞬間散去。

所有的熒光蓄足了力量重進靈劍破風,劍身吸收了靈力變得更加耀眼。

洛笙低頭去看,發覺那「破風」二字比劍身更為奪目。

大霧盡散。

亂羽終於看到了前面不遠立著的人兒,暗自松下一口氣,隨後片刻都不耽擱地朝她的方向跑去。

洛笙好像剛剛才回過神來,提起破風。

她抬另一隻手去接時,慢慢地,劍刃周圍幻出了瓷白的劍鞘。

她不等什麼,直接抽劍出鞘,又看了看才輕聲念道:「破風。」

距離近了,亂羽才發現——

眼前洛笙手裡的破風,和他手中握著的斬浪,除了顏色和刻字有差別,竟看不出哪裡有異!

亂羽眼中驚訝,也抽出了斬浪以做對比。

是了,劍刃的紋路,劍柄的樣式,甚至幻化出來的劍鞘,竟然都驚人的吻合。

更別提一個叫斬浪,一個為破風。

一個劍中是潛於深海的黑龍。

一個劍中是翱翔九天的白鳳。

兩柄劍湊到一起的時候,洛笙好像聽見了一個聲音。

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穿過了千年時空重新在她耳邊響起。

「留她在人間,換我入地獄。」

只這一句,卻讓洛笙紅了眼眶。

是她遲鈍了。

一柄劍中卧黑龍,一柄劍中藏白鳳。

能送她這柄破風長劍的人,能替她擋下那可能魂飛魄散的一劍的人……

怎麼可能甘心做朋友……

那千年前護她周全的恩人,精心準備了這樣的禮物。

為何斬浪會護著她……為何破風會等著她……又為何這兩柄劍這樣相似……

她全明白了。

洛笙神色複雜,視線移向一旁的亂羽。

眼前人一身黑色勁裝,束髮也沿用了及冠那日她的編法。

這樣的裝扮,像極了她模糊記憶里一千年前的那位故人。

鬼界等級嚴苛,鬼怪對高層擁有絕對的服從。

那故人在鬼界擁有高位,即便人間的鬼怪也聽他號令。

若非在剎幽林親眼所見,哪怕是見過了斬浪,洛笙也不會這般篤定。

他是那人入了輪迴的轉世。

是千年前以性命護她保全她的那人……失了記憶的轉世……

「笙兒?」

亂羽見她沉思,出言輕喚一聲。

洛笙卻猛的清醒過來,只覺心上狠狠一痛。

那人不會像此時的亂羽一般茫然。

眼前人這輩子已然有了心之所向。

是她來晚了……

這輩子,已經不缺她了……

洛笙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笑:「是我錯了。」

亂羽聞言心裡一緊。

洛笙又輕輕補充一句:「你不是他。」

既然這輩子本不缺她……

千年前那段模糊的舊事……

那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等著她去領悟的情愫……

也不必提了。

這四個字輕輕的,卻好像在亂羽心上割了一刀。

他一直想要同那位故人有個區別,可沒人告訴他,真有一日區別開了,他卻覺得心都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真疼啊……

是洛笙眼裡的疏離刺痛了他?

還是與那故人區分而突然間橫加在兩人間的距離感刺痛了他?

亦或是眼前人的失落與難過刺痛了他?

亂羽一時區分不清,第一反應卻是怪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和那位故人爭個高下……

真疼。

為什麼能這麼疼。

他竟從來都不知,不敢輸給別人需要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亂羽想要開口收回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是不是那位故人又有什麼關係?

他只要洛笙眼裡有他,只盼著洛笙哪日心裡有他……

又是這樣的疏離。

又是這樣的,哪怕是初次見面,他也未曾從洛笙眼裡見過的疏離。

亂羽只覺得腳下彷彿有千斤重,張了張口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他想說——我當你那位故人……

他想說——你別這樣看我……

他想說——把我當成他吧,只要你別撇開我……

可他看到洛笙面上神色,他說不出口。

他的仙子似乎瞬間憔悴了許多,眼裡的情緒讓人覺得此刻心如死灰。

他不能再說什麼刺激的話了。

死亡谷寂靜無聲,好像所有的妖獸都躲了起來。

洛笙輕輕一提手,收了劍,轉身也不看亂羽:「走吧。」

「好。」

亂羽輕聲應她,緩緩收劍入鞘。

兩人走後許久,林中的獸類終於又重新聚集在這裡。

許燚輕步走到石台前方,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

他們入谷時,他下令谷中妖獸不得傷。

他們出谷時,他下令谷中妖獸不得阻。

他邀請洛笙來這死亡谷取劍,是邀請她來取回她的東西。

他是人間死亡谷的妖王,是出身泥濘生長泥濘哪怕如今也在泥濘中生存的妖物。

他碰不得仙界的遺孤,碰不得他高貴的恩人,更碰不得他守了千年的殿下。

更何況,殿下已經不記得他了。

如今破風帶走谷中靈氣,也帶走他喂血千年守劍千年的的心酸苦楚。

額前水滴紋的狼王嘴角一揚。

他朝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單膝跪下,兩手相抵與眼齊平。

這是妖界最高的禮。

一眾妖獸見狀,也都跟著朝那個方向屈膝。

再抬眼時,許燚的眸子里終於有了很多年不曾亮起的光。

「殿下,歡迎回來。」

他輕輕說了這麼一句。

主宰死亡谷近千年的狼王,這一跪,不知是送別還是恭候。

------題外話------

這一章算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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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歌笙笙洛城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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