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夏夜流螢訓徒兒
說起許燚,九少之爭前只是在青竹門有些名聲,但自半年前起可是好不風光!
他是青竹長老門下得意弟子,平日里沉默寡言少見著人,可卻在九少之爭得了第二的位子!
那位許少俠向來避世,這麼些年也沒見他露過什麼鋒芒,比試之後明明可以繼續留在山上,他卻出乎意料地出師下了山,再不知去向。
亂羽拜在揚雲門十多年,倒是聽說曾有個同門被送去了青竹門,只是並未留意。
沒成想,那弟子竟是許燚……
沒成想,師父竟在兩者之間留了他……
「弟子不才,」他低下頭,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不及許燚。師父該是後悔了吧。」
「何談後悔?」沐玄揚突然間卻嚴肅了三分,「但——既有如此修為,為何九少之爭卻只得了第七?」
話里微有怒意。
亂羽不答。
沐玄揚沉思片刻,又道:「聽聞九少之爭前夕,梅青巒那愛徒找你請戰——你沒應下?」
亂羽搖了搖頭,老老實實道:「三年前便比過的,技不如人,何須再比?」
沐玄揚長舒一口氣,才說:「你當我不知你是故意輸的?亂羽啊亂羽——你何時能有點出息!」
少年再次沉默。
「南安楓庭世代顯赫……你祖父若知你如今樣子恐怕都要被氣活過來!」沐玄揚閉了閉眼。
亂羽卻察覺奇怪:「祖父作古多年,師父年少相識?」
「你還有臉問?配劍毀了我還沒收拾你小子!」沐玄揚一時氣急,「自明日起——你去打掃書語樓!新屆弟子上山前,勢必一塵不染!」
「是……」亂羽悶悶應聲,卻忽的想到了別的事,「師父,弟子還有一事。」
「講。」沐玄揚此時怒氣未消。
「白雪枯木——是何處之景?為何弟子從未聽過?」亂羽心下疑惑,眉頭微皺。
沐玄揚神色一變,很快掩飾了震驚,問道:「怎的想起問這個?是親眼所見?」
「倒並非親眼所見……是夢中景。」亂羽看得出沐玄揚神色有異,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師父,又補充一句,「書語樓古籍中也無記載。」
「夢中景……」沐玄揚輕聲喃喃,又鐵了臉,「既然書語樓沒有,那你覺得為師就一定知道?」
既然書語樓里沒有,就不必知道。
師父這話是告訴他不要再問。
亂羽心下瞭然,也沒追問,只低了低頭道:「弟子不敢。」
「也罷,你還是收了這些心思,把精力都花在修習上。」沐玄揚背過身去,「別再做什麼蠢事給你祖父丟臉了。」
「是。」亂羽作揖想要告別。
沐玄揚又是長嘆一聲,輕輕自語:「若真是夢中景……」
齊少俠聽聞這一句頓住腳步,回頭來看他:「師父……」
沐玄揚這才意識到他還沒走,剛想趕人卻瞧見少年眼中堅定,只得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且過來,閉上眼。」
亂羽見狀忙湊過來,閉了眼難得乖巧。
沐玄揚手中幻出一團紫色光芒,緩緩自少年眉心注入。
亂羽有所察覺,眼睫微顫。
沐玄揚一手扶他,一手控制著靈力。
不多時,紫色熒光自亂羽額前而出,像是原途返回,悉數消散在空氣中。
沐玄揚鬆開亂羽,後退幾步,面上難得疑惑。
亂羽聽到他退後的聲響,睜了眼:「師父?」
「不對!」沐玄揚搖了搖頭,又來抓住他,「再試一次!」
亂羽不明所以,只得順從。
紫色光芒再次現於夜幕,這回卻是半點靠近不得少年。
亂羽詫異睜眼,卻見師父面上竟帶著些許慌亂。
「師父?發生了何事?」
饒是他修為不如沐玄揚,這時也察覺不對。
沐玄揚皺著眉思考片刻,忽的納悶道:「為何為師窺不得你的記憶?」
亂羽原本還有些擔心,聽了這話卻不肯再信他:「師父,未經允許窺人記憶可是小人所為!」
沐玄揚似乎有些心虛,話也壓低了些:「你懂什麼?」
他又想了想,問:「可曾有人對你記憶動過手腳?」
亂羽一時面帶傷感,卻也沒隱瞞:「家父……曾擔心弟子受了驚嚇,封印過。」
沐玄揚聞言松下一口氣:「難怪……那便無事了,你回去吧!」
亂羽因他一問想起舊事,這時候也沒了多問的心情,作了個揖便轉身離開。
沐玄揚目送他走遠,本以舒開的眉頭又鎖了起來,輕聲自語一句。
「究竟是你像他……還是他像你……」
亂羽經這一出也沒心思再去翠竹棧用膳,不料剛出了後山就見到那小少年蹲在假山前。
「做什麼呢?」亂羽喊他一聲。
孫慕清瞬間眼前一亮,把懷裡的東西捧出來給他:「亂哥!我留了半隻給你!一直抱在懷裡的,沒涼!」
亂羽垂眼一看,發覺方才正是那隻荷葉雞,婉拒道:「師父給你的。」
孫慕清眼底閃過失落,卻並沒把手收回來:「亂哥,眼下翠竹棧已經歇息了,你晚膳沒吃什麼,拿這個墊墊肚子!」
亂羽還想再拒絕,卻瞧見小少年眼中有光,一時有些動容,也有些不忍。
不多時,兩人在後山一處涼亭坐下。
亂羽扯下一個雞腿遞給小少年:「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孫慕清剛想說他吃過半隻了,冷不防聽到後面半句,還是乖乖接過。
亂羽終於滿意,又撕下一塊自己吃。
「亂哥,」小少年咽下一口雞腿,「師父跟你說什麼了啊?」
「也沒什麼,」亂羽簡單概括,「不過是讓我去打掃書語樓。」
「打掃書語樓?」孫慕清一驚,「書語樓那麼大,可是要費好久!」
亂羽愣了愣,逗他道:「怎麼?你要來幫我?我可沒工錢付你。」
「不要工錢!」小少年一揚臉,一雙杏眼烏黑髮亮,「怎麼能問亂哥要工錢呢!」
「不用你幫,攢些家底吧!」亂羽搖了搖頭,忽的想到什麼,問了句,「慕清,你我相識不過三年,為何這般信我?」
「因為亂哥是亂哥!」孫慕清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在我看來——亂哥是世間最厲害的人!」
亂羽聞言一笑:「可九少之爭我只第七呢?比你強不了多少。」
孫慕清卻突然正經幾分:「不論亂哥與旁人相比如何,在我這裡永遠都是第一。」
亂羽無奈不再問他,心中卻頗有感慨。
他與孫慕清相識是在三年前,那時剛記起舊事從山下回來,心情算不得很好。
不過是剛巧遇上這小少年一人搬行李,他在廊上發愣,順手幫了一把。
卻不料,得了個這樣的跟班。
從前他雖掩飾鋒芒,卻也不在乎在旁人眼中如何,也讓這為他說話的小少年吃了不少苦頭。
揚雲門素來人少,眼前這個又是個沒城府的,他身為師兄,今後還是護著些吧……
若是孫慕清知曉他亂哥竟有了要護著他的想法,想必做夢都要笑醒。
亂羽抬眼看看天邊月牙,面上的笑意卻漸漸地淺了。
也不知那小饞貓如今在何處……
這麼些日子不見……還記得他嗎?
齊少俠心心念念的小饞貓這時縮在一戶農舍里。
她計劃有漏,傍晚只來得及趕到一個小小村莊。
這一路車夫已是換了好幾個,馬車也由奢入簡。
洛笙剛打了個噴嚏,心想有機會定要學會了御劍。
若不是這戶人家好心允她借宿,今晚可是要去找個祠堂或者破廟過一夜了。
不過——
她雙手握著亂羽贈給她的那塊望月牌。
——這樣趕路下去,也不過再有兩日便能回山上了。
不知明日這小村子里能租到的是輛什麼車……
銀兩她倒是不缺,只是環境不允許,也只得受著。
洛笙借著月光盯著屋裡的浮塵出神。
不知那不告而別的大白蘿蔔會不會想起她……
畢竟……記得舊事的只她一個……
興許是白日里趕路辛苦,不多時,洛笙便沉沉睡去。
只是這農舍不比她住過的京都客棧,更比不上仙山金殿里的軟榻。
一覺醒來,她只覺得腰酸背痛,天剛破曉便到院子里活動手腳。
借宿這戶的大娘是個熱心腸,不僅邀請她留下過早,還替她問了趕路的牛車。
剛喝下一碗糊糊的笙姑娘覺得,嘗過了山珍海味,偶爾品一品農家菜也不錯。
可惜這樣的感覺在準備離開時被擊了個粉碎。
饒是她早有預料,在見到乾草墊的牛車和時不時偷吃兩口乾草的牛時,洛笙還是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她在大娘手裡塞了個沉甸甸的銀子,滿臉悲壯地坐上牛車去往遠方的小鎮。
趕車的是個憨厚的大爺,操著一口方言問長問短,多是說沒見過這麼水靈的姑娘。
洛笙在顛簸中揪下了發上的乾草,硬著頭皮應幾聲她根本聽不懂的問話。
遠方紅日初升,回山道阻且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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