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葉子

趁著茫茫的夜色，馬鴻生和王媽快步向那個院落走去。心中有了希望和期盼，黑夜不再黑暗，寒夜不再寒冷，就連那些黑魆魆的枯樹敗草彷彿也溫柔親近了許多。

終於來到了這個可愛的荒涼院子的身旁，馬鴻生不禁上下前後左右地打量著它，就像是打量一個自己分別很久但心中惦念很久的朋友一樣。院牆破敗，院門紅漆剝落，勉強掩住，這時，讓人看到生機的只有那幾棵衝天的大樹，伸展著枝椏，在風中颯颯地作響。但也正是這幾棵樹暴露了這裡的寂寞和冷清，因為只有它們肯弄出一點點聲響，再無別的聲音，四周一片死寂。此時此刻，這一切對馬鴻生來說簡直說就是絕美之景，他甚至陶醉其中，他很動情地摸摸破損的牆磚，又輕輕地拔下牆縫裡的一棵雜草，嗅嗅它，雖然它無滋無味。

王媽在一邊把這一切看得很真切，她知道馬鴻生此時的心情，她不願去打擾他，就讓他自我陶醉吧，只要他開心就好。馬鴻生對他這個姑媽並沒有更多的了解，只知道她年輕的時候跟一個男人私奔，被趕出馬家，後來生了個女兒，再後來那個男人拋棄了她，把女兒送了人，她就又回到馬家。馬鴻生現在有些後悔，沒有更多地去關心他這個可憐的姑媽。他此時暗下決心，從今以後，他要加倍去償還欠他姑媽的情，因為他現在完全有這個能力了。

馬鴻生把臉貼在大門上，聽聽裡邊的動靜，沒有一點響動，很安靜。再望去，有燈光，溫暖的燈光。馬鴻生的心不禁砰砰直跳起來，他心愛的姑娘一定在燈下小憩，燈光照著她美麗的臉蛋兒，她的夢中也一定會有一個他。馬鴻生此刻倒猶豫起來，他不願意去打亂這種美好，不願讓他可愛的丫頭受到一點點驚嚇，但心裡又渴望見到她。他糾結起來，冷風吹著他的臉，有些發燒。

王媽走上前，小聲地說：「大少爺，敲門吧！接大少奶奶回去吧！」馬鴻生看了看王媽，他傾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去找自己的可愛丫頭吧。馬鴻生抬起手，用力地敲著門。不一會兒，他聽到院里有腳步聲，是個女人的腳步聲。馬鴻生往後退了一步，大門「吱」的一聲開了。雖然夜深了，漆黑一片，但王媽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大姑奶奶，還是那樣的優雅和得體，大家閨秀的范兒。馬鴻生雖記不清姑媽的面容，但他立刻就判斷出，這個女人就是他二十多年再也未見過面的姑媽，雖然都生活在馬家公館。

女人上下打量著這兩個不速之客，頭腦有些短路，她怎麼也想不起他們到底是誰，因為她的精神曾受到過強烈的刺激。女人嘿嘿一笑，輕柔地說：「你們的女兒也走失了嗎？你們是來找女兒的吧！」王媽知道這個大姑奶奶的精神有問題，為了不刺激到她，王媽趕緊說：「我們的女兒回家了，姑奶奶不用你費心了！」女人一聽高興了，拍著手說：「好哇！好哇！女兒乖乖回家嘍！」女人又神秘地對著馬鴻生說：「我的乖乖女兒也回來了，回來了！」馬鴻生和王媽互使了一個眼色，可以確認葉子就在這裡。

馬鴻生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的親姑姑，再一次糾結，姑姑的精神病真得很厲害啊，好可憐的女人啊。

關鍵時刻還是王媽，王媽趕緊上前說：「姑奶奶，你的乖乖女兒回來了，讓我們進去看看唄，看看她長多高了，是不是更漂亮了。」女人一聽，高興起來：「高了，漂亮了！走，我領你們看看去。」說完，拽著王媽的胳膊就朝屋裡走去，馬鴻生也緊跟其後。

三人來到了屋裡，女人噓了一聲，示意他們不要出聲，然後輕手輕腳的把帘子拉開了一個縫兒，用手指指睡在床上的葉子，又指指自己，是在說這就是我的女兒，一臉驕傲的樣子。馬鴻生睜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看過去。他心愛的葉子就甜甜地睡在床上，紅紅的小臉又讓他心動不已。馬鴻生不禁用手挑起帘子，想抱起她回家。

女人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狠命地張開胳膊阻擋著，臉上露出了很複雜的表情，有憤怒，有驚嚇，也有慈愛。馬鴻生也不得不就此住手，他知道，如果自己現在抱走葉子，他這個姑媽是會跟他拚命的。這是一個母親保護自己孩兒的最原始的本能，更何況她姑媽就是因為女兒的丟失才受到了強烈的精神刺激。馬鴻生不能和一個這樣的母親去爭搶葉子，他只好暫時妥協了。

女人確定馬鴻生不再有威脅，就又恢復了平靜。她轉過身，輕輕地為葉子掖了掖被角，無限慈愛地看著葉子，臉上流露出慈祥的偉大的母愛光輝。

王媽拽了拽馬鴻生的衣角，小聲地說：「大少爺，咱們走吧，明天一早來接大少奶奶吧！」馬鴻生的眼睛不離開葉子，縱然此時他有千種柔情萬種蜜意也只能作罷。能看到葉子是安全的，他也很滿足了。

馬鴻生和王媽悄悄地走出了房間，輕輕地關好院門，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