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嬸之死

第二章 白嬸之死

后魯在學校北邊,我們高崗村在學校南邊,不順路。我對他說:「我叫高揚,別人都不大敢和我走的太近,那回吧,咱們明天見。」

夏落轉過身,又停下來,小聲說:「高揚,天黑千萬別進校園,你剛才看見的那幾個,都不是人。」

我愣了一下,這是嚇我玩呢。天才擦黑就見鬼啊,一下子還那麼多。我下意識握緊鐵鍬,懷疑地說:「不能吧,他們進去時常伯知道的,就看門那老頭,不說他們一會兒就走嘛。」

夏落搖搖頭很神秘地說:「那是常伯怕嚇著你,信我的沒錯。」

他說完話小跑著從校門外過去,向北回了。

我看他跑過幾步,轉過身往回走,走了幾步才想起來,那幾個人不是人,夏落怎麼知道?回頭看夏落時,已經走的沒人影了。

只要不是忙季,普遍村裡人就不多。我走的這條路上,這會兒也沒什麼人。好在離家很近。我加快速度往家裡趕。想著幾個人踢骷髏頭的事,當時不覺怎麼樣,剩下一個人走路時,還真有些怕。我不敢跑。越怕越不敢跑。跑起來總會覺得那些不幹凈的東西會攆過來。

好在一直到家也沒什麼事。我媽正在做晚飯,看見我擔心地問:「怎麼回來這麼晚,別在外面玩太晚,你和別人不一樣。」

我嗯了一聲,說知道了。

我爸和別人一樣出去做工了。我把鐵鍬靠一邊牆上放好,就進了屋。我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感覺頭有點兒痛,就又關上了。坐在椅子上雙手壓著前額發獃。

我媽做好飯,過來看我沒精神的樣子問我怎麼了?

她拿開我的手,在我前額上摸了摸,又按按她自己的額頭說:「有點兒發燒呢。去打一針吧。」

我說不用,就一點點兒。我媽就叫我先吃飯,吃完飯吃一片安乃近,早些睡覺。

飯後上了個廁所,我就回我偏房小屋裡睡覺。我本來喜歡看小說的,因為頭痛,也沒有看,早早關燈睡了。躺在床上,又不自覺地想起了夏落的話,那幾個人都不是人。

想想也是,如果是修建花園的人,怎麼會在星期天學校沒有負責人在的時候來,而且是晚上。最主要的是,他們圍在埋骷髏頭的地方看什麼?他們怎麼能知道那裡埋了什麼東西。常伯的反應也有些不地道。

屋裡黑著,窗子那裡有些亮,我看了看,沒有人影,排除有什麼東西從窗外看著我的可能。為了發汗能快些退燒,我蒙上頭睡。也許是心理作用,一蒙上頭,就會覺得床前站著什麼東西。露出眼睛來看,又什麼都沒有。如此反覆幾次,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被一陣響聲驚動。響聲很大。我醒來后,那聲音沒有了。看看窗外,好像是天快亮了。只不過稍停了一下,咚咚的聲音又響起來。有人在外面用腳踹牆。

我不知道外面是做什麼的,也沒敢吱聲。想著有力氣你就使勸踹吧,還不信有人能把屋牆給踹倒了。

這時就聽見有人在外面叫:「高揚,還沒睡醒?上學走了。」

我聽出來了,是剛子在叫我。外頭還有說話的聲音,肯定不是他一個人。他們很少叫我一起上學。這次怎麼突然想起來叫我了。

我和同齡的小夥伴,也都說話。就是玩的很少。這和我更小時候發生的三件事情有關,那三件事,讓我成了一個被孤立的人。

其實原本,我也不是一個活潑的人。有時候跟在別的孩子後面玩,都是處在被動的地位,別人怎麼說就怎麼玩。大多數時候,是我一個人,隨便往哪兒一站或者一坐,就能呆上個把小時,能把那地方壓出個坑來。

六歲那年,甜瓜熟的季節。我看著幾個小夥伴在地頭玩兒。幾家的甜瓜地都在一塊兒。中午該做飯的時候,村裡白嬸兒到地里摘菜。忽然沖著我們幾個喊:「揚子,你說我啥?」。

我反應一向很慢,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天到晚迷迷糊糊的。他們幾個都看著我,我看看白嬸又看看他們幾個問:「叫我的嗎?」

他們幾個停下擺弄著的石子,說叫揚子的。

我叫高揚,村裡人都叫我揚子。白嬸邊從地里走過來邊喊:「揚子我咋著在地里拉拉了,我家的地我還不能來嗎?」

我清楚記得我當時什麼也沒說,就在看他們幾個人在玩石子。我站起來很委屈地叫道:「白嬸,我啥都沒說,我蹲在這兒就沒說過話。」

白嬸走到我們跟前,仍舊很氣憤的樣子,對著稍遠點兒幾個走棋的大人說:「我聽得一清二楚,他說我在地里拉拉個啥。」

幾個小夥伴也都低聲說沒聽見揚子吭氣啊。但看著兇巴巴的白嬸,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白嬸脾氣平時沒這麼爆,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我忽然注意到白嬸頭上戴了一頂白帽子,是用白布勒在頭上。只有死了人才戴的孝帽子。

小孩子總是有啥就說啥,現在想想來,覺得那時真傻。我把白嬸正凶我的事丟在了一邊,奇怪地問:「白嬸,你戴個孝帽子幹啥?」我說話聲音還挺大。正在玩的大人和孩子都朝我望過來。可能大家都被我的話嚇傻了,竟然沒有人指責我。

白嬸本來已往家走了,聽到我這句話,氣的跳著腳罵,邊罵邊向我衝過來,兩手朝我張著:「揚子你個小種兒說誰戴孝帽子,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再找你家算帳去。」

我見他來的凶,再迷糊也看出來不對頭,撒腿就跑。由於跑的慌,一下子撞在一棵樹上,臉和樹來了個親密接觸,撞的太實在了,鼻子都撞出血來。

我捂著鼻子大哭,白嬸也慌了。拉著我一道去找我媽。她的怒氣減少了不少,把事情對我媽講了講,只說要嚇唬我一下,沒想到我猛一跑就撞到樹上。拉我回來洗洗,看看還流血不,不行就到小診所去看看。

見我洗過後沒啥大礙,白嬸還是表達了她的不滿。好好一個人被一個小孩子說戴了孝帽,擱誰都氣憤。我爸也在家,當著白嬸面把我狂罵一通。並作勢舉起手要打我,我小聲嘟噥:「我沒瞎說,她現在還戴著,你看不見嗎?」

我爸那一巴掌啪的一下就下來了,結結實實打在我屁股上。白嬸沒聽見我說什麼。只是叫我爸不要打我,那不是讓她下不來台嗎。然後轉身走了。

我當時就哇哇大哭,白嬸走後,我爸摸摸我的屁股說:「痛了嗎揚子?有些話不能說,不管真的假的,別人都沒看見,你說人家戴孝帽子,那多不吉利,擱誰都不願意咱。」

我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心裡對白嬸特別來氣,本來就是她先冤枉我。我只不過又說了句實話,害得我鼻子撞流血。

第二天,白嬸死了。

據說是晚上白嬸娘家弟弟出點兒事,白嬸急著去看。白叔拉她一下,叫她白天再去。白嬸用力一掙,白叔也沒用力拉。白嬸一頭就栽在屋門裡面水泥地上。當時頭上也沒流多少血,就是人昏過去了。馬上就拉到醫院。醫生檢查后說救不了了。腦內出血。

白嬸的死,和我完全沒有什麼關係,他們家也不好找我家說什麼。村裡人卻認為,是因為我說的那句話。小孩子說出的話,特別准。

我爸事後囑咐我,再看見什麼千萬不能亂說。

我覺得只不過是我看到了,別人沒看到而已,即使我不說,該發生的事情還是要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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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一個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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