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歌手

第2章 歌手

要麼孤獨,要麼庸俗。

陳莫的個性靦腆而躊躇,身量不高且瘦弱,是顆安靜但不安分的土豆。

他的歌聲和外表截然相反,高亢明亮,如泉流破壁,清透而奔涌。

陳莫希望上天能夠眷顧自己這個卑微的凡人,有一天能站上真正的舞台,有人聽他唱歌。儘管這個夢想對於一文不名的他而言,實在遙遠。

求而不得是孤獨,日思夜想是庸俗,他沒有選擇,只能一邊掙扎一邊沉溺。

**********

陳莫兩年前回國,因為受夠了聖彼得堡的硬麵包想回家嗦粉,更是受夠了機械工程專業的折磨。做個工程師只是父母的希望,並不是他該走的路。於是在聖彼得堡的第二年,陳莫背着爸媽換了學校、換了專業、換了老師,換了一切——成為了一名聲樂專業生。重新報道的第一天,陳莫激動地拉着自己的鋼伴老師在學校名字旁合影,那一刻他終於解脫了!

後來直到下了回國的飛機,出了機場,陳莫爸媽才知道了這麼長時間的改天換日,接下來就是雞飛狗跳的一年:指責、謾罵、求饒、賭氣、絕食、離家出走,是三個人沒有終點的修羅場,相互折磨,痛苦不堪。好像那個曾經因為自己兒子唱歌好聽到處炫耀的父母從來就不存在,他們再也不會要陳莫在朋友面前獻唱一首,然後得意地說「我兒子唱的是不是比專業的還好」。

原來如此,所有藝術都不是營生,所有「愛好」都只能為一個「本分」的人增加品味價值,但就是不能安身立命,他才懂得。更何況陳莫爸爸始終都沒能從有個工程師兒子的夢中醒來,重複的話說得太多,直到都不想說話。

忽然有一天,家裏平靜了,不知道是他們終於覺得無法改變這一切,還是因為像大部分父母一樣,所有的絕望都來自於自己有限人生帶來的迷茫。

陳莫被電話叫回家,他猶豫了很久還是說,自己已經找到了市裏最知名的聲樂老師,他花了三個月說服季老師收下自己,這樣可以繼續鞏固學業,還有不要擔心費用,他會打工的,酒吧、跑場子、公司表演,反正能去的都會去,不會讓家裏有負擔。至於以後,還是那句話:

「我就是想唱歌,沒別的。」

打臉比想得還快,陳莫沒找到什麼適合的地方,一邊學習一邊找零工機會基本上佔滿了他一天的二十四小時。有太多場子抬眼看到他的外形就直接拒絕,真正成功接納他唱歌的地方少之又少。迫不得已像求學時一樣,直接開嗓唱給老闆聽,聽着瞬間被入耳歌喉所驚艷,是他最多被雇傭的原因。

儘管如此奔忙,他仍不知道要如何為繼。直到看到了」聲動人心「的報名通道,陳莫毫不猶豫地參加了全國海選,一路拼殺到進錄影棚,靠的除了運氣還有實力。至少收到導演組通知的時候,陳莫就是這麼覺得。

不少人也潑了冷水,甚至他駐場餐廳的老闆都勸他,這條路和咱們沒啥關係,你是唱的不錯,可你知道多少唱得好長得好的人都出不了頭?再說有點黑幕你去給別人當墊背的,多浪費時間。

陳莫下決心去參賽,沒半分遲疑,就如同救命稻草。一個最害怕交流、不善言談、沒有童子功、懼怕一切競爭和比賽的他,無比堅定。就算一步開外是深淵,這個高度也值得粉身碎骨前肆意的飛翔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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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號選手綵排結束」,導播示意陳莫退場。陳莫一下子從晃眼的燈光里回過神來。

「陳莫是吧,這是最後一次綵排,明天下午1點正式開始錄製,服裝確定好了嗎?」

「這件可以么?」

「上次不就是這件么?體恤牛仔褲太隨意了,本來你也不高,輪廓普通,近景遠景哪個機位能給你修一下?不可能么。」又問道:「對了提醒下,有個選手的一分鐘自我介紹,要準備特別的故事,會為你加分的。」

「老師,我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故事,就留學換了專業,這個算么?」

導演奇怪地看着陳莫:「我說陳莫啊,海選不容易的,那麼多人報名進來選了20個人錄製,今天最後一遍。私心講我很喜歡你的聲音,但沒用。就算現場一鳴驚人也未必以後怎樣,除非你有路子已經定了哪個導師我不知道。沒故事編點故事,來beijing一次不容易,不用趕着回家吧。」導演略想了想,「立志?立志這個點怎麼樣?比如你聲音條件不好,也不是聲樂專業,但通過努力……」

陳莫憨笑着:「可我不勵志呀,我知道自己的聲音條件是好的,而且就是是聲樂專業畢業。我缺少的只是機會和認可。因為夢想而唱,沒有其他的。」

無語的導演說,「我本來不行」和「我知道我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故事,選哪個看你,以後的路截然不同。

陳莫旁邊側身走過一個人,沖他意味深長的一笑,胸前的號碼牌寫着「10號-王嚀」。

從電視台出來,一場大雪紛然而至。

十二月的小風在beijing金台路的馬路牙子上玩弄著掉落的枯樹枝,陳莫的臉被吹得干疼,他忽然就很不想回到合租間,外面空氣爽得很,讓人清醒。

他打開手機,在微博下更新了一條狀態:「明天要正式比賽的錄製了,好緊張,會有人讓我留下么?你們會有人在現場聽我唱歌么?今天就不更新翻唱啦,但都要等我回來哦。」想了想,又刪掉了這條,想了好久,他悄悄發了私信給「喵老師」:「請賜予我你的力量!」

「啊——啊——啊——!」陳莫一嗓子飆到high-c,在已經沒什麼人的小道上,把自己喊透,一瞬間好像什麼都有希望,於是沒心沒肺地笑了。

第二天登台的時候,陳莫還是穿了綵排時候的衣服,瞥了眼台下的導演一臉問號,沖陳莫比劃了一個口型「紋身」,又擺了擺手說別咬指甲。

戴好耳返,手握麥克風的陳莫站在台上,準備開唱,已經平穩好心態的他,隱約聽到台下有觀眾小聲說,長這樣也能唱歌么?

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點點信心,頃刻之間,徹底坍塌,甚至不敢看向聲音的出處。

隨即,舞台的聚光燈乍泄而下,陳莫被晃得閉上雙眼,再睜開沒戴眼鏡的眼睛又看不清前面,模糊一片。

這一刻就像他人生中的任何一刻一樣,孤獨無比,在井口深處上望,那裏有光交匯,耀眼如宇宙開始時的明亮。這不正是他一直期待的,那個真正的舞台么?

「我本來不行」和「我知道我行」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陳莫忽然想到了導演的話,他心裏對自己說:「我知道我行!」

逐漸,周圍燈光暗下去,聚光燈再次「啪」地打在陳莫身上,整個舞台就像擴大了百倍,評委、觀眾、導播統統不見。

他悄悄地握了握左手,那裏面有能夠讓他安定的理由,並確認已經在黑暗中找到了自己,此刻,只想好好地唱完這首歌——《烏蘭巴托的夜》

「你走了那麼多年

你還在我的身邊

那一天你微笑的臉

如今閉上眼我還能看得見

穿過曠野的風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訴你我醉了酒

烏蘭巴托的夜那麼靜那麼靜

連風都聽不到聽不到

飄向天邊的雲你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訴你我不回頭

我們的世界改變了什麼

我們的世界期待着什麼

我們的世界剩下些什麼

我們的世界只剩下荒漠

穿過曠野的風你慢些走

唱歌的人不時掉眼淚」

歌聲就像草原上升起的炊煙,忽然飛過了一隻大雁,落日定格在了最亮的時候,婉轉而空靈。雖因緊張有處小小的破音,但並不影響整首歌曲的演繹。

一曲唱畢,燈光亮起,陳莫正是那個「唱歌的人不時掉眼淚」。他哆嗦著鞠了個躬,屏氣看向三位起立鼓掌的評委。

處台下掌聲雷動,再聽不到任何私語。

「太棒了!」坐在中間的評委邱慈忍不住站起來鼓掌,「我真的太驚訝了,你的形象和聲音完全反差啊。來,介紹下你自己吧。」

「大家好」,陳莫又恢復了緊張,「我叫陳莫,來自廣西桂林,今年24歲,一直都很喜歡唱歌,但也沒有怎麼學過。之前在聖彼得堡留學,學的是機械工程,實在學不下去了就轉到了聲樂。就……對這就是我。」

評委都驚訝地看着陳莫,無比好奇。

邱慈問:「你看上去那麼的…..嗯…..那麼的樸素,真的以為你會唱清淡的校園民謠那種,沒想到一張嘴這麼明亮這麼高亢,女高音也不過如此。你的聲音太有特色了,介乎於男聲和女聲之間,音域非常寬,唱的也很有感情,太有特色了真的,我很喜歡你的聲音陳莫!」

受到肯定的陳莫頓時興奮了起來,有點不知所措:「感謝老師,感謝老師」。

「來,說說對自己的期待,還有希望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麼?」其他兩位評委紛紛提問。

「嗯……我真的希望,希望能參加節目的錄製,這樣回家以後,別人知道我上過電視,我再去找打工唱歌的地方,就有更多機會唱歌了。也希望得到老師們的專業指導,因為我知道自己唱的還不夠好。」說完,羞澀地一笑,方方的小臉上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

質樸的答案驚呆了評委,彼此兌了一下眼神,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陳莫,有30分滿分的信心嗎?你希望哪位評委做你的節目導師呢?今天的12位選手大部分都是新人,如果在第一屆的聲動人心脫穎而出,肯定會受到非常大的關注,你也許真的有機會成為職業歌手哦,所以你的夢想是這個么?」

陳莫一時語塞,向來不善表達的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台下提示牌寫着「2分鐘內」,於是死活就憋不出來,在還剩的一分鐘終於開口:「對是的,成為職業歌手就是我的夢想,但我怎麼也不知道怎麼去做,因為我想再唱一首,再去一個舞台,所以我一直在找任何能唱歌的地方。來到全國的比賽,還進了12強,是我沒想到的。我給自己打20分吧,確實不自信,而且……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是滿分,謝謝老師。」說罷,急切又靦腆地一笑,「邱慈老師,如果有幸的話,我想選擇您,我從小聽過很多歌曲,很多都是您的作品,不敢說我以後想成為您這樣的…..嗯…..這樣的…..最最最好的頂級歌手,但願作為您的學生不會丟臉,是我能做到的。」

「唉喲,小嘴太會說了,剛剛還說自己不會,我看你又會說又會唱,你放心,你選擇了我,我也同樣不會辜負你。」說罷邱慈心花怒放地對準機位:「讓我們來看看陳莫的最終得分,來兩位評委咱們一起亮分數!——28分!恭喜你陳莫~~全場排名第三,安全12進6!」

陳莫難掩激動的心情,奔過去擁抱了邱慈。邱慈拉着他,對着鏡頭:「來,我們一起為陳莫加油!來迎接下一場團隊賽!」

全場氣氛熱烈,頗有普天同慶鮮花著錦的繁華熱烈。

陳莫開心地舞動着雙手,又跳又蹦,他第一次感受到現實世界如此善待他,一切美好得不真實!他愛場上熾熱的燈光,愛擁抱他的評委,愛提詞器的閃動,愛一切此時此刻他聽到和看到的東西!

很快,在半決賽近在眼前。

比賽當周邱慈發消息告訴他們,下一場是分組對決。也就是進入半決賽的六個人分成三組,分別選取一首歌進行演唱,綜合最高分的組合兩人將直接進入決賽,剩餘兩組將分別淘汰一人。也就是說每組的兩個人都是競合關係,大家要麼一起贏,要麼相互廝殺。

如她所講,在此前分數比陳莫低一些的王嚀,和他分到了一組,兩個人的風格比較靠近,音域很搭配,應該會比較和諧容易出彩,另外外形也合適,這句在陳莫自己心裏都會不免自嘲一下。

王嚀在半決賽之前,相當被看好,聲音古典又新潮,極容易包裝。相比之下,陳莫雖出場驚艷得到高分,但舞台經驗不足,聲音過於純粹缺少層次,離主流音樂市場的需求有點遠。這些都是邱慈直白告訴他們的,對,王嚀也選了邱慈,因為他的表現力和現場的故事打動了她。

邱慈為他們倆選擇了《往日時光》,一首適合在伊敏河畔唱起的歌曲,恰好王嚀來自neimenggu,她相信血液里的東西能夠比其他人更好地演繹這首歌。而陳莫會作為合唱者,利用自己的高音優勢為歌曲帶來悠揚的感覺,緩解歌曲中有些悲傷的部分。

「來,我們再來一遍,就結束今天的練習了啊,人生中最美的~~~起」邱慈閉上眼站在鋼琴旁,聽王嚀和陳莫的合唱,王嚀略帶沙啞的聲音很有質感,副歌部分的進入也很輕柔有層次。

「停——」邱慈把手向下壓示意陳莫,「聲音要懂得低下來,哪怕只有一個晚上,要用帶入的感情體會時光的過去。強調那個一。」

「假如能夠回到往日時光,哪怕只有一個晚上——」

「完美!」邱慈非常滿意地拍拍手,「另外你們還要注意,除了準確以外,更要唱出新意,這首歌在你們的演唱下要不僅僅是懷舊,是悲傷,而是敘述一個故事,或者說你們就是故事裏的主人公。兩個人友情未確,穿越時間和空間又回到了一起,像兄弟一樣珍惜這一晚。技巧性的東西都容易掌握,但賦予它不同的風格很難,王嚀的聲音像草原上磨礪隨風的石子,要低下去盡量渾厚,這是你之前沒有呈現過的。陳莫,你,把高音唱得柔和一些,這樣會有點空靈。」

陳莫頻頻點頭。

「你們的衣服」,邱慈搖搖頭,「太愁人了,王嚀以後能不能別穿西裝,太像帶看房的中介了。陳莫你還是學生打扮不行。這樣我會讓服裝給你們準備兩套衣服,色系相同風格相反,王嚀長得有點舊」。王嚀無奈地一笑。「哈哈,這麼說沒事啊,你穿得復古一些,陳莫顯小,現代點,腰線拉升,襯衫必須塞到褲子裏,這樣人的比例就協調了。」

「謝謝邱老師」,陳莫說。

「還有啊陳莫,舞台經驗你不如王嚀豐富,有我沒照顧到的你多問他。上台有個問題就是,你得學會控制表情,閉眼要求輕輕地閉上,不要像花捲兒似地皺在一起。如果主歌部分情感過於熱烈,身體表現也盡量控制不走形,因為機器不管你那些,比顯微鏡還厲害呢。」

「好的我記住了邱老師。」

「那就這樣,明天加油!」

「您看我有機會加入您的經紀公司么?」王嚀小心翼翼地問,小方臉上藏不住的期待。邱慈眯着眼睛看向他,笑着說:「我當然是這麼希望的,但你們現在的任務只是唱好這一首歌。我建議你們好好利用這次機會,成為比較穩固的搭檔,二人組合還是蠻流行的,單人根本出不來。」

「明天導演會有兩條口播給你們,不錯的機會喲。」隨後邱慈拎起包走出了練習室。

王嚀沖邱慈揮了揮手,然後轉身拿起手機,問陳莫:「哎陳莫,你有微博認證嗎?之前導演說最好趕緊弄一個,這樣便於做宣傳,我加一下你的關注好不好?」

陳莫看着王嚀舉起來的頁面,上面的認證寫着「聲動人心第一屆決賽選手-王嚀」,搖搖頭:「我沒開微博哎,也沒有人跟我說過這個事。」

「哦,那我勸你趕緊開一個,現在不開等淘汰?別介意啊,我就那麼一說,咱倆一定會一鳴驚人的,底子在這呢是吧!」

「嚀哥,邱老師讓你轉公司嗎?你不是有經紀公司嗎?」

「誰還不是人往高處走呢?那個neimenggu公司,我已經儘力了,你不是也聽過我之前唱過的歌么,那都是在當地還可以,來了bj真的不夠。臨時工轉合同工,想有這個機會,哥哥我也不小了馬上就三十了。你也得想想,根本就還沒有經紀公司對吧?」

陳莫點點頭,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我不好意思直接和他們談這個,哎算了先不想這麼多了,咱們再練一遍吧,就一遍,要不我心裏沒底。」折磨夠王嚀后,陳莫獨自留下練習,邊唱邊對着鏡子控制表情,並下決心以後把所有上衣都塞進褲子。隨後幾遍練習,又悄悄加了蒙語念白和唱腔,過了把「玩花樣」的癮,還錄了幾個小樣發給王嚀,王嚀則回復他趕緊回家。

忽然陳莫收到了後台「喵老師」的消息回復,問他該不會是來beijing了吧?陳莫嚇得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回頭,才發現只有窗外不眠夜的樓宇燈光。

他糾結了很久,從還沒離開桂林的時候,到beijing此刻,都不確定要不要告訴她,他怕她不在乎,更怕她太在乎。

「喵老師」是他虛擬世界的朋友,最特殊的朋友。

********

早在三年前,陳莫註冊了「夏目君」的賬號,偶爾發佈翻唱,也會開唱歌直播,他希望借用互聯網扒掉自己的「皮」,單純地去唱,總會有人注意到的吧。儘管這個世界看不見,但比現實世界要友好得多,沒人在乎他的外表,沒人尖酸刻薄,沒人問太多為什麼。

如果說陳莫的半條命,早已在現實世界中耗盡,那為他續上另半條命的,正是這個虛擬世界。

他給自己取名叫「夏目君」,也頗有淵源。因為陳莫最愛的動漫是《夏目友人帳》,這是他的「人生番劇」。他極其希望成為夏目貴志那樣的人,即使因為擁有看到妖精的超能力而被排擠,卻內心無比強大,沒有放棄自己,還能就屬他人,溫柔而堅定。雖然看上去,那樣完美的主人公和現實的他,如此的不同。

很快,一個叫「喵老師」的賬號關注並點贊了他翻唱的《雪之花》。陳莫感嘆於世界的可怕,居然在這個無形的世界中,「夏目君」也會如動漫情節中一樣,遇到他的「喵老師」,猝不及防。

出於好奇,陳莫翻看了她全部的內容,全部都是她的畫,有水粉有彩鉛,隨手塗鴉等等,到後面開始電子指繪。他認定這是一個和他一樣死心眼走上藝術不歸路的執拗分子,欣賞又同情,還因為喵老師的名字而認定這是一個和動漫形象一樣的、壞脾氣圓滾滾可愛炸裂的智慧生物。

喵老師沒有戳穿,肯定了陳莫的全部猜想,反問他你是否如同夏目貴志一樣。

陳莫想了想,說當然是,至少我希望是,高挑、強大、美好。

就這樣,他們分享了自己世界中的一切,現實的和不現實的,快樂的和不快樂的。

直到有一天,喵老師突然問夏目君,是否想來一場奔現,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僅以喵老師的身份去見夏目,別無其他。

至此陳莫的夏目君賬號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復,他全部的迴避來自於不自信和巨大的恐慌。

後來,他忐忑地回復喵老師,我非常希望,但我恐懼。

如果我仍然要求見到你呢?

我想我沒有信心,我不能見。

你確認?

我確認。

那就是說你不再需要我了,如果我們都不能相見,又為什麼一定要聯繫呢?還記得「長毛妖精」囑託夏目,不要告訴那個等待他很久的人類,來和自己告別么?因為對方看不見自己,所以等待了無用,再見無用,告別無用,這就叫「不可結緣,徒增悲傷」嗎?

不是的不是的,夏目說,我想見面,但現在的我只是個nobody,不配見。

你不是nobody,對於我不是。如果這樣.......如果我們約定永遠不見,怎麼樣?不見也是一種選擇。這樣我們就不會有失約,也不會有失望。

「說到底,夏目在你心裏到底是怎樣的人?」

「世界以痛吻我,我回報世界以歌。」喵老師說。

「可我是個怯懦的人,懼怕一切有人的場合。」

「那就把我的真身,斑額頭上的小符號畫在你左手的手心上。」

「天哪!這個主意好棒。有了你的小符號保佑,我能降伏一切妖精。還有,」夏目君說,「還有,請一定要等我!請一定要等我!請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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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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