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9

「王永平？」

「到！」

「章澤？」

「到！」

「趙大江？」

「……」

「趙大江？」

「……」

講台上稍有禿頂的授課老教授有些慍怒，「趙大江同學呢？沒有來么？入學第一節課就不來？」

眾人左右環顧，議論紛紛。

「這哥們真夠厲害的，第一節課都不來，逃課也不是這麼逃的吧？」

「第一次見識別人逃課，好激動……」

「牛！」

此時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男生站起身來，「趙大江？趙大江人呢？他舍友在不在？趙大江跑到哪裡去了？」

「大江？大江？老師點你名呢！」一人小聲催促。

眾人聽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個男生正趴在桌子上，頭也不抬，像是在睡覺。

「趙大江！！」授課導師火了，怒聲道。

趙大江下意識猛站起身來，喉嚨里像是卡了什麼東西，「我…我…」

教室明亮，他只覺刺眼。

如濾鏡一般透入窗內的黑白色陽光放肆閃耀，窗外有閑蟬嘶鳴。

從窗外吹來的夏風翻動著他桌上的書頁，熟悉而陌生的字眼帶著陌生而熟悉的書香。

一切如夢境恍惚漸行漸遠，又似碎片重組愈來愈近。

他怔住了。

「這位同學？你是趙大江嗎？」

「嗯……額……我……」趙大江喃喃道：「我是……」

「你剛才在幹什麼？蒙頭睡大覺？這還是你進大學第一堂課，第一堂課你就如此散漫，你大學四年想怎麼過……」

導師的聲音連綿不絕傳入耳朵里，嗡嗡尖鳴。

「我……」趙大江忽然心中一陣噁心，跌跌撞撞跑出門。

依稀聽見身後導師在嘆息。

「現在的學生……」

流光捉影，車馬鳴笛。

在校內，校外失神走了一圈的趙大江他才明白，自己是重生了，重回到了自己的大學時代。

夢想起航之處，也是夢想破滅之地——魔都財經大學。

而這年，趙大江剛滿二十歲。

少年提起行囊，第一次離開故鄉，要做那少年游。

……

下課鈴聲響起。

趙大江走回教室門口，正巧撞見授課教授。

授課教授抬頭看見他，冷哼一聲，扶了扶眼鏡，怒氣沖沖轉身走了。

他正準備追上去道歉，就見先前起身的那英俊男子氣勢洶洶走來。

「趙大江！你是什麼意思啊？第一天上課你就睡覺，叫你名你都不醒，這也就算了，甚至還當著老師的面逃課，你怎麼這麼能呢？第一天你就讓我們班難堪，你讓我這個班長怎麼當？你是不是因為我搶了你的班長故意跟我做對啊，但那是同學們推舉我啊……」

聽著這些話，趙大江終於想起來了，此人叫馬文才，大學班級的班長。

現在的時間段，正是大一入學軍訓完之後第一堂課。

而這個人，原本是自己大學時代最討厭的人之一。

因為在軍訓期間，自己忙前忙后，為各個同學服務，累死累活，而馬文纔則是仗著自己家裡有錢，早早籠絡了輔導員與一夥同學，導致自己在競選班長的時候落選。

但此時此刻，張放聽著馬文才以這種叫原本的自己煩透了的高高在上的姿態說著這些顯示自己權威的話，卻覺得一種莫名感動。

青春歲月么？

「班長！」趙大江忽然高聲打斷了馬文才的喋喋不休。

馬文才嚇一跳。

他其實還有點對這個北方來的同學犯怵。

他連第一堂課都不給老師面子，他心裡還會有法律法規嗎？

要是打我怎麼辦？

誰知趙大江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白牙，雙手抱住馬文才的臉，笑嘻嘻道：「你教訓人起來怎麼就這麼可愛呢？這次就原諒你了！」

下次還敢教訓老子就不行了哦！

趙大江在心中補充了這麼一句之後回到教室拿起自己書轉身走了。

「這……」

「哇……」

「咦……」

周遭還未曾離開的同學目光古怪。

馬文才的臉唰得通紅，扯著喉嚨喊。

「趙大江！你有病啊！！」

…………

…………

未曾理會身後同學的紛紛議論，趙大江拿著自己的書再次漫步在校園裡。

有幾個穿著白裙抱著書的女生滿臉憧憬迎面走來，路邊長椅上貼坐著一對情侶你儂我儂，遠處傳來勝利的喊聲，是幾個身穿球衣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揮灑熱汗，場邊有戴著眼鏡的女生捧著一瓶水站著，手捏著拳頭，做著加油的嘴形，眼中滿是崇拜與歡喜……

再次走在這個熟悉的校園裡，以一具青春活力的身軀漫步，趙大江只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他不敢高聲言語，害怕這是一場虛無的夢境。

他在樹下一塊石頭上坐下，想了很多很多，最後化作一絲苦笑。

正如面前所說，這裡是他的夢想起航之地，也是夢想破滅之處。

他曾對大學充滿憧憬，卻在大學里跌得抬不起頭。

剛進入大學他滿懷信心想做班長，卻被馬文才收買了輔導員而截了胡，此後在學生會內又被官僚主義與資本主義所擊潰。

一個西北貧困山村走出來的孩子，他信心滿滿以為自己能幹一番大事業，卻被這些擊打得暈頭轉向，最後灰心喪氣，庸庸碌碌過完了大學這四年。

而終於當他積累了知識和眼界之後，他再回頭望這大學四年，才知道在自己因為這一些小小失意而肆意揮霍的這四年裡，自己錯過了無數的風口和機遇，而白白走了無數的彎路。

最是讓他後悔的是，他最終也成為了這其中的一員。

趙鐮刀，冷冰冰的稱號，資本收割機，夢想倒賣員，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投資別人的公司企業之後用一系列手段拿到管理權力，踢掉創始人，然後將企業公司改頭換面，高價賣出。

鼎鼎大名呵！

可這個稱號卻不是趙大江想要的，他想掙脫之際，已經走不出這個圈子了。不得不臣服於冷冰冰的資本，平添那麼的遺憾，恁么多的追悔。

丟失了夢想，丟失了本心，也丟失了自己。

作為一名金牌投資顧問，而當他再回到這個風口之際，他發誓不會再錯過這些。

他要走上風口，成為那展翅翱翔的那人。

如今，是舉國歡慶的奧運會過去之後，股災之後，地震，冰雪過去之後，中華奮起直衝之日。

風吹動趙大江的衣擺，翻開書頁，吹去書中那一片楓葉書籤直上雲天。

趙大江目光追去，看向空中那一輪驕陽。

這是二零零九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