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劍走偏鋒

在場眾人都是商會的元老，無一不是在商界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的人精，聽了孫老的話后，自然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畢竟在如今的大環境下，如果能夠趁機重新收縮整合一下商會的業務，不但能夠盡量避免跟日本人發生直接衝突，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儘可能地保存實力，倒也如孫老所說，不是一件壞事。

然而就在眾人紛紛點頭準備投下贊成票的時候，一個很不和諧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我反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因為說話的不是別人，赫然竟是顧瀚生的寶貝女兒，顧海棠！

「丫頭，你這是？」孫老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說服了董事會的眾人，這丫頭怎麼還唱起反調來了？

海棠則站起身先是沖著在坐的眾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才開口說道：「各位叔伯如此深明大義，小女不勝感激，但是說到底，這商會不是我們顧家的商會，而是大家的商會，如果要是為了保護一家的利益就要犧牲大家的利益，那麼這個商會恐怕也就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因為這樣下去，它早晚會淪為主事者可以隨意犧牲的工具，我想這應該是在座的各位都不想看到的吧？」

聽到這，原本還想開口勸上幾句的孫老便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其餘眾人也紛紛點頭，低聲議論了起來。

好半晌，眾人才安靜了下來，儘管不少人都對海棠此舉的動機十分地不解，但卻無一不在內心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丫頭，話雖如此，可現如今日本人已經把條件開了出來，如果不接受的話，難道你是打算跟他們硬碰硬不成？」

「話雖如此，可這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勸我收手，不是嗎？」

「什麼假象？」

時間不大，岡村適三就把李牆給帶了過來。

「正因如此，我們才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實施了極為嚴格的物資管制措施。可即便如此，你們勸業商會的倉庫里卻囤積了大量的物資，如果要是被軍部的人知道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清楚吧？」

「敢問橫田長官，軍部那邊有沒有給您下達明確的任務目標？」

「你說什麼？」這下整個會議室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於是就在那橫田話音未落之際，李牆就直接脫口而出道：「回橫田長官的話，這件事雖然表面上看十分複雜，但是要想解決也很簡單，而且完全取決於橫田長官您如何決斷。」

海棠毫不猶豫地回道：「沒錯！」

聽到這，橫田頓時就來了興緻，急忙給了李牆一個鼓勵的眼神，「說說看。」

海棠則是一臉嚴肅地正色道：「孫老，您看我這個樣子像是在開玩笑嗎？不僅如此，我們還要在那之前將愚園路上的產業統統轉到我們顧家名下，這樣一來，日本人就不會找商會的麻煩了。」

李牆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其實自打看到那則聲明的那一刻起，李牆就已經猜到了顧家此舉的用意，同時大腦也急速運轉了起來，一邊應付那個橫田一邊思考著對策。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便不由得齊齊神色一凜，要說孫老之前的提議雖然讓人覺得有些憋屈，但好歹能保住大部分家當，可要是真如海棠所言，硬著頭皮跟日本人硬碰硬的話，稍有差池，下場恐怕就十分凄慘了。

「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在座的各位都是商會的元老前輩，一定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果我們這次選擇了退讓，那麼不但會失去上海的分會，恐怕就連剛剛設立不久的蘇州分會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敢問各位叔伯，到時候我們又當如何應對？」

橫田則懶得跟他回話，索性便哼了一聲，將手上的報紙往地上一甩，沒好氣地說道：「自己看吧！」

海棠則繼續趁熱打鐵，「所以既然早晚都要翻臉，那何不趁著我們手上還有一些資本時候，跟那些日本人碰上一碰呢？」

「這個自然，歷朝歷代那些富商巨賈囤積居奇，牟取暴利都是為人所不齒的行徑。」

於是剛一進到辦公室，李牆就趕忙一臉關切地問道：「哎喲喂，橫田長官，您這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是不是哪個不長眼的惹您生氣了？」

「自然是商戰的假象了。說句冒犯的話，儘管現如今皇軍幾乎已經接管了整個上海，但也僅僅停留在軍事層面，其餘的金融，政治，最多也只是五五開的局面，至於民心甚至已經快要跟76號畫等號了，我說的沒錯吧？」

看完還不忘評論一番，「太過分了！這幫混蛋怎麼這樣？要不是我們，估計這會他們早就已經流落街頭了，一群忘恩負義的東西，看老子出去之後怎麼收拾你們！給老子等著！」

橫田怎麼也沒有想到，李牆會有如此反應，竟然讓自己原本已經想好了的刁難的話根本就說不出口，只能臨時改口說道：「阿牆先生，看在你之前為我們大日本皇軍做了不少事的份上，我就有什麼說什麼了。」

說著，李牆竟真的沖著橫田來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直接就把一旁的岡村適三給看傻了。

「自然是由我們陸軍負責了。」橫田沒好氣地說道。

這也難怪，畢竟在他看來，同樣都是打仗，憑什麼他們海軍馬鹿的物資軍需還需要陸軍負責供應，好處全讓他們給佔了，罵名卻全都讓自己來擔，心裡怎麼能夠平衡？

辦公室里，橫田重重地將手上的報紙往辦公桌上一摔，破口大罵起來，罵完之後還不解氣，隨即又看向了一旁站著的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岡村適三，「還有你這個混蛋，怎麼辦事的？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還能指望你什麼？」

「好，好，好……」孫老一臉說了好幾個「好」字，就連原本因為上了年紀而有些昏黃的眼睛里也久違地煥發出了一絲神采。

「哼！沒用的東西！去，給我把牢里那小子給我帶過來！」

「橫……橫田長官息怒，屬下這就去……這就去找明家算賬！」說完，岡村適三轉頭就往外走。

然而海棠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再一次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不得不說，李牆的話雖然很不中聽，但說的卻是事實，故而那橫田也只能陰沉著臉，強壓著火氣默默地聽著。

儘管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但從岡村適三剛剛對待自己的態度來看，十有八九是出了什麼意外了。

「嗯。」橫田聽了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然後才繼續說道，「你也知道，打仗打得就是一個資源消耗，自打跟英美開戰以來，幾乎每分每秒都在消耗大量的資源，所以物資保障自然就成了這場戰爭的重中之重。我說的沒錯吧？」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一則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聲明便震動了整個上海灘的政商兩界。

孫老更是急聲勸道：「丫頭，這玩笑可開大了啊！」

這也可以？嘖嘖嘖，明老弟就是明老弟，竟然還有如此操作，學到了學到了。

李牆正是利用了他這樣的心理，繼續侃侃而談，「這就是了，您想啊，倘若您真的在這個時候受夠了愚園路上的產業和倉庫里的那些物資，這要是被海軍知道了，還不獅子大開口啊？到時候您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物資非但沒有給您立功，反而很有可能惹一身的麻煩，那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沒錯。」

再看那個橫田也沒好到哪裡去，儘管還有些莫名其妙，但人家已經把態度擺在那裡了，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連忙擺手說道：「哎呀呀，阿牆君不必如此，舉手之勞而已，當不得你如此大禮。」

「哈依！」

然而還沒等他走到門口，就被橫田給叫了回來，「給我回來！我說你小子到底有沒有腦子，去了人家要是說『這些都是顧家的決定，與明家何干？』，你怎麼辦？」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並不是要勸您收手，而是建議您製造一個假象。」

「我……」

「取決於我？」

「哦？看來阿牆先生的眼界遠比那些鼠目寸光的商人要深淵得多啊！既如此，那想必你也應該能夠明白我打算收購勸業商會在愚園路上的產業的良苦用心了吧？」

此話一出，饒是那橫田也不禁老臉一紅，可即便被李牆這一番連環馬屁拍得十分舒服，但是有些話該說還是要說的，於是便輕咳了一聲，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之後，才開口說道：「咳咳咳，那個……阿牆君，既然你已深知我的良苦用心，那依你看，這件事該如何解決呢？」

「橫田長官所言極是，在下深以為然。」

李牆也不在意，彎腰撿起報紙，一眼就在頭版醒目的位置上看到了顧家公開發表的那則聲明。

李牆則連連擺手，「不不不，或許對橫田長官您而言這只是舉手之勞，但對我們明家和顧家而言卻恩同再造啊！」

此話一出，儘管眾人全都暗自鬆了口氣，但又忍不住擔憂起來。

此話一出，李牆整個人都愣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情緒激動地說道：「橫田長官此話當真？」

「那……那是當然！」老實說，橫田怎麼也沒有想到李牆的反應竟然會如此強烈，但還是厚著臉皮承認道。

「這個……」聽到這，眾人的臉色全都變得凝重了起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海棠的話絕不是在危言聳聽。

顧瀚生這才緩緩開口說道：「小女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更何況，我也相信孫老您一定能把勸業商會經營得更好。」

說到這，顧瀚生的態度便已然很明顯了，儘管孫老再三推辭，但顧瀚生的態度卻十分地堅決，於是只好嘆了口氣，當眾表態道：「好吧，既然瀚生你如此信任我這個老頭子，那我這把老骨頭就索性把這個擔子挑起來好了，不過事先說好，如果哪天把日本人趕跑了，你可一定要回來主持大局啊！」

「好的，孫老，我答應您。」

見橫田沒有反駁，李牆才繼續說道：「所以，如果我們能營造出這樣的假象，讓那些官商巨賈和民眾們看到橫田長官您即便手上掌握著絕對的實力，卻依舊能夠通過正當手段光明正大地為皇軍爭取利益的話，不僅能夠樹立一個良好的形象，還響應了東條首相一直以來都在倡導的『共榮，親善』的口號，那到時候您所爭取到的每一份功績的含金量可絕非一口吞下愚園路產業所能夠比擬的了，您說對么，橫田長官？」

「第二個問題，海軍的物資軍需補給是由陸軍負責供應，還是自行負責？」

而在得到了橫田肯定的答覆之後，李牆便更加激動了，「這……這怎麼話說的，橫田長官，您簡直就是我們明家的大恩人啊，恩人在上，請受在下一拜！」

「橫田長官您太客氣了，在我眼裡大日本皇軍永遠都是我的好朋友，好夥伴，您有什麼儘管說便是。」

「八嘎！這姓顧的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前腳將愚園路的產業統統轉到自己名下，後腳就直接跟勸業商會劃清了界限，這是要跟我們死硬到底嗎？簡直就是找死！」

聽到這，不少人都被海棠的話給說服了，紛紛贊同地點了點頭，可就在這時，海棠卻話鋒一轉，「不過還請各位叔伯放心，說一千道一萬這都是我們顧家的私事，所以明天一早我父親就會登報，公開宣布辭去勸業商會會長一職，退出勸業商會。」

「那倒沒有。」

「這……」眼見海棠心意已決，孫老便轉頭看向了坐在主位之上始終一言不發的顧瀚生，「瀚生，你怎麼說？」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好像……的確是這麼個事……」

其實說句老實話，橫田的腦子早就已經被李牆給繞糊塗了，真正讓他為之所動的就是最後的部分，畢竟在他看來，只要能夠討好那個東條英機，就算是讓他去吃屎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干，更何況還有其他的好處？

想到這，橫田的臉上便重新掛上了虛偽的笑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