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相見爭如不見

第101章、相見爭如不見

次日一早,玉兒以散步之名拉著王敬來到她跟桃葉說的渡口。

她沒敢告訴王敬來此的真正目的,因為她害怕桃葉不會赴約,那樣會讓王敬失望。

她想,如果桃葉肯來,那就算是她為父親精心預備的一場驚喜了。

如她所期許的,到辰時,桃葉出現了。

桃葉和玉兒一樣也蒙了面紗,這是因為桃葉在梅香榭有許多常客,皆是貴族子弟,她不想在外面被人認出,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玉兒遠遠看到桃葉走來,心中無限歡喜,忙挽住王敬的胳膊喊:「父親快看是誰來了?」

話音落,玉兒才想起,王敬可能看不清迎面來的人是誰。

「是桃葉?」王敬注視著桃葉走來的方向,看自然是看得不甚清楚,但他能感覺得出來。

玉兒見父親能識別桃葉,更覺得開心,但是……她很快注意到了王敬的神情……

她想象中送給父親的「驚喜」,似乎是有「驚」而無「喜」。

王敬連半分笑容都沒有,只有一臉的驚愕。

桃葉三千青絲共梳成一個簡易的雲髻,頭上斜插著一支步搖,身上穿著一件粉色袍袖上衣,下罩著翠綠的煙紗長裙,身姿娉婷,清新怡人。

但是,這些王敬都看不出來。

她漫步到王敬面前,輕聲問:「二哥,你還好嗎?」

「挺好的。」王敬終於露出笑意,但好像只是禮貌的微笑。

桃葉望著眼前的王敬,忽然覺得好陌生,不知是因為太久未見,還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再不似從前。

王敬望著桃葉,也好似生分了許多,他隱約感覺得出,眼前的桃葉,雍容華貴,再也不是在永昌時那個嘰嘰喳喳的小家碧玉了。

「父親,母親,你們聊,我去給你們把風。」玉兒識趣地鬆開王敬的手臂,跑到稍遠處悄悄窺視著。

王敬引著桃葉往前走了幾步,手扶憑欄而立:「是玉兒叫你來的吧?」

桃葉點了點頭。

他們面前的石欄之下,是涌動的秦淮河水,四周很安靜,偶爾會有人在此處召喚船家,渡河去向別處。

「你可知,此處是何地?」王敬問著話,臉上依舊淡淡的。

桃葉搖了搖頭,她的神色和語氣也很平常:「我是第一次來,只知道這裡是個渡口罷了。」

「這裡,是我和阿嬌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桃葉皺了一下眉,不知為何,她現在比以前更抵觸聽到「阿嬌」的名字了,但是她沒有作聲。

王敬卻似乎很享受這份懷舊,津津有味地講了更多:「那年,阿嬌只有五歲,是我們兩個的父親在此一敘,才使我倆見了面。父親和岳父見我倆玩得來,當即決定給我們定親。她十五歲正式嫁給我,不久有孕,在她生辰時,我們又到此一游,並相約等她二十五歲生辰時,再一起來看看。」

桃葉仍舊沒有作聲,但心裡已經很不想再往下聽了。

「可惜,她只活到了二十三歲,她失約了……」王敬又講了這麼一句,便沒有下文了。

桃葉瞟了王敬一眼,她從他的眼中看出了和從前一樣的憂傷。

但是,她已經不能像從前那般產生共情:「為什麼要給我說這些?」

王敬再次面向桃葉,鄭重其事地說:「我應該向你道歉,我隱瞞你了一件事。」

「什麼事?」桃葉很好奇。

「在永昌,我會與你拜堂成親,其實只是為了獲取永昌王的信任。因為陳濟比我們先一步呈上了金庫圖,永昌王難免會懷疑我們父子並非真心投靠、而是不得已為之。所以我父親主張了我們的婚事,以表達對抗孟氏之心。」

桃葉的腦袋像是一下子被敲擊到了,霎時間腦海一片空白:「什麼……什麼意思?」

王敬莊嚴肅穆,又進一步解釋:「在我心中,阿嬌是唯一的,是不可取代的。即便再怎麼相似,我也從不願有人頂替她的位置,更不願另娶,所以我們的四年夫妻之名,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假婚姻。」

桃葉頓時覺得很懵很懵,她想了好大一會兒,似乎才慢慢想明白:「你的意思是說,你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利用我?」

「是的。先利用你的法術,使我輕而易舉甩掉公主、快速找到父親;再利用你本人,博得永昌王信任,以保我父子在永昌性命無虞。」王敬回答得很直接。

「而我……竟然傻乎乎地給你做了一程免費司機,又給你和你女兒做了四年免費保姆?」桃葉痴痴然,猛然間恍然大悟,心裡拔涼拔涼的。

王敬沒太聽得懂桃葉說的話,只是大概明白其中的含義,他只管繼續著自己的說辭:「如今我們已經離開永昌,我已經用不著你了,我很感謝你主動給了我「休書」,讓我不必承擔拋棄你的惡名。」

桃葉抬頭,凝望著王敬的面龐,在往昔的多年中,她從沒想到過,眼前這個人某天可以把話講得如此無情、如此自私。

不成想,王敬接下來的話更加刻薄:「既已「休夫」,我們便毫無瓜葛。桃姑娘應當矜持自重,不要來打擾我。」

桃葉再也不想繼續這般談話了,她豈止是被欺騙、被利用?今日之言語,簡直是對她自尊的踐踏!

起手落下,桃葉不知怎麼就給了王敬一個耳光,語氣同樣犀利:「若非你女兒哭著跪下來求我,以一個「朋友」的身份來探病,你以為誰會稀罕再見到你?」

玉兒在遠處看到桃葉動了手,嚇了一跳,也不知二人都聊了些什麼,就慌慌張張跑了過來,氣憤地沖桃葉喊:「你……你怎麼可以打我爹?」

桃葉沒有理會玉兒。

王敬也沒有理會玉兒,仍望著桃葉,淡淡回應了方才的話,更多了幾分嘲諷之意:「我們這樣的關係,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你如果當真不想再看見我,就不該繼續逗留在這個不屬於你的地方。回你的故鄉去,我的女兒自然就沒有機會去「求」你了。」

桃葉點點頭,眼中含恨,只是不願哭,因為此刻在此人面前哭,那實在太丟人了。

儘管她曾經在他面前哭過無數次,但只有今日這哭不出的才是最最傷心。

「我今天真的不該來。」桃葉轉身快步離開,不帶絲毫猶豫,更不可能有一次回眸。

望著桃葉背影遠去,玉兒好像明白了什麼。

她無語地瞪住王敬:「父親怎麼就不能好好說話呢?你知道我為了約見她這一次,花了多少錢、跑了多少路嗎?」

「從今以後,我的事,不准你插手。」王敬嚴厲地斥責了玉兒,他拄著手杖,也開始往回家的方向走。

玉兒看到王敬這個態度,越發感到生氣:「我還不都是為了讓你過得開心一點?」

「你若不聽我的,再自作主張,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了。」王敬隨口撂下這句話,連看也不看玉兒一眼,徑直而去。

桃葉一路跑回梅香榭,從後門進去,迎頭碰到幾個舞姬,都問:「桃姐姐方才去哪了?前面一直有人找你呢。」

桃葉勉強努嘴,卻不想說話,沿著房后的樓梯上到二樓,直奔自己的房間。

一進去,她立刻緊閉了房門,一頭扎在床上哭了起來。

昨夜,她幾乎失眠了一夜,只因反覆糾結著今日要不要赴約,輾轉反側無數次,玉兒無助的眼淚、王敬的病況,一遍又一遍在她腦海中重現。

最後,她終於還是沒管住自己的腳,出現在了王敬面前。

她不知促使她做出那個決定的,究竟是對王家父女的憐憫,還是她自己那顆依舊蠢蠢欲動的心。

芙瑄在迴廊上叫桃葉下樓見客,無論怎麼叫,桃葉只是不應聲,就一個勁地趴在床上哭,哭了好久好久,還是宣洩不了心中的苦悶。

採薇聽到芙瑄的叫喊聲,來敲門了幾次,聽見了桃葉的哭聲,一直隔著門問桃葉是怎麼了,桃葉也都不理會。

直到晌午,桃葉不僅沒下樓見客,連午飯也沒有吃。

桃葉在房中哭累了,就坐著發獃,她思索著許多事,越來越想不明白自己現在究竟在做什麼?又有什麼意義?

夕陽落山時分,沈慧親自來扣了桃葉的門:「你如此閉門不見人,是想讓我關門大吉么?」

桃葉聽出是沈慧的聲音,這才慢慢站起開了門。

門開后,沈慧一眼看到桃葉,吃了一驚。

桃葉因哭得太久,眼睛紅腫,連臉上的妝容也給哭花了,眉上的青黛色、臉頰的胭脂紅,在整張臉上揉得亂七八糟,看起來實在是有那麼點嚇人。

沈慧端詳了一小會兒,輕笑著問:「你這樣子,莫不是被情郎拋棄了吧?」

「才沒有,是我休了他!」桃葉故作出一副毫不在意、自傲自信的模樣。

沈慧又抿嘴一笑,如勸慰一般:「其實……女人要活得好,也未必需要男人。你瞧我,身邊沒了男人之後,反而過得自在。」

桃葉聽了,不自覺冷笑一聲,忍不住噴了句一直想說卻沒敢說的話:「你財大氣粗,當然過得自在。我欠了你一屁股債,要能過得好才怪!」

沈慧只是笑笑,並不在意。

事實的確如此,自桃葉來到梅香榭,為了達到沈慧的要求,不得不沒日沒夜的學習各種樂器、舞蹈,每天累成狗,怎麼可能過得好?

其實,在桃葉小時候,是很喜歡音律、歌舞的,只因跟著母親太窮,而藝術班的費用又都很貴,使得她不得不放棄了。

剛來到梅香榭時,她倒是滿心歡喜,以為那些兒時連想都不敢想的願望,如今終於可以實現了。

誰知這竟是魔鬼般的訓練、利益的行當,沒多久她就手上生繭子、腳底磨水泡,天天疼、天天忍,忍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意義是什麼?

「你可知,你的情郎最近都在忙著做什麼嗎?」沈慧的話,又把桃葉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回來。

桃葉搖了搖頭。

沈慧笑道:「他要孟氏准許永昌王之子入京迎娶他的女兒。」

「那孟氏答應了嗎?」

「孟氏若不同意,王家就不能原諒司姚公主任性害了婆母之舉,為公主還能留住駙馬,她不得不答應。」

桃葉點點頭。

「不過……答應只是一個明面上的事而已……」說到這裡,沈慧的笑容變得有些神秘,連聲音也變小了:「孟氏背著王駙馬,接受了大司馬陳熙的諫言,暗地裡在城內城外設下兩重埋伏,以防迎親是假、謀逆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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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灼灼泣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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