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鬼胎 南澳島.劉阿弟 上千人成功……

各懷鬼胎 南澳島.劉阿弟 上千人成功……

四方風雲際會,正是大變之時,十年、百年未有之事,如今是一天發生四五件都不稀奇,船商聯合投敵,反過來對付羊城將軍,聽起來離奇嗎?可這件事一旦符合了大多數人的利益,成型的速度甚至遠超主謀者劉阿弟、張朋的預想——絕大多數船商,都是親買一派,更受夠了船商在羊城港這裏,必須找一個靠山,否則誰都能來盤剝一道的處境,即便買活軍入羊城,會有大批地主的利益受到損害,但種田和做海貿的利益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雖然船商們也會買田置地作為一份保障,但卻絕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份,從船商挪移到地主那邊去,一切行事方略,還是以船商的利益出發。

既然如此,這個主意立刻就把團行中絕大多數的同行,一下給籠絡過去了,人們七嘴八舌議論下來,發現這條計策不但簡單可行,而且除了損害羊城將軍之外,對於羊城的父老百姓反而是最好的結果,簡直就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當下,數十人便立刻結成了一個牢固的同盟,並且在頃刻間就開始排除異己了——花廳中擠擠挨挨的幾十人中,總有些人膽子較小,或者是態度較保守,對於這個大膽的計策,沒有那樣發自內心的擁護的,而這些人的神態,一旦被識別出來,便立刻被逼着到眾人跟前來,指天誓地,在祖師爺巧垂面前發誓,倘若私下背棄今日的盟約,以後所造船隻,下水必沉,船上人丁,再也不能活着見到羊城的花塔!

凡是和水相關的行業,因為工作環境實在是太不可預測,往往都是異常迷信的,這個誓很重,那些被裹挾入伙的船商,一旦發誓,則渾身發抖、面色灰敗,甚至還有號啕大哭的,眾人也能理解,也是因此,雖然發誓前還存有分歧,發誓之後,眾人也就立刻放下了防心,不再猜疑他們會去告密。其餘人等,也都逐一發誓,並且當下就寫了陳情血書,所有人逐一簽名按手印——那些被裹挾著入伙的船商,全都被寫在了首倡人那一欄,這也是為了進一步堅定他們的信心。

如此,一個算得上是人數眾多的聯盟,便立刻成型了,隨着團行中素來有威望的宋大牙收起血書,大家便知道,自己身上已經平白擔了一層『合謀造反』的罪名,若是這一次大計成了,這張紙就是將來買活軍論功行賞,加政審分的憑據,而若是不成呢?哪怕當時糊弄過去,沒有被立刻追責,這張紙也能讓他們一輩子惴惴不安,活在被問罪的陰影之中。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只能跟着大夥一起,往前衝殺到底了!?這一日計議良久,擬訂了許多對策之後,眾人各自告辭回家,當夜間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都怕夜半時分,兵丁點着火把來踹門,追究眾人的罪過呢!一夜過去,平安無事,第二日再約見時,看着彼此重重的黑眼圈,也都是嘿然一笑,自嘲之餘,對這個新成型的小盟會也是多了幾分信心:第一夜既然無人去告密,那可見得兄弟們都是真心,成事的可能性,便更高了幾分了。

團行這裏,連續密議了數日,眾人倒也並不擔心人來人往,過於引人注目——買活軍要打羊城的說法,已經是沸沸揚揚,城中因此騷亂不安,作為船商,這時候不商議才是咄咄怪事,更何況還有羊城將軍府的壓力了。

眾人也是一面豐滿計劃,一面做出憂慮之態,迷惑羊城將軍府的耳目,如此三四日之後,終於訂下了一份詳單——眾人有人出人,有船出船,挑選出了數十艘船況好,短時間內機動性強的好船來,又挑選了自己麾下可以信任的水手船丁,甚至連到時候一聲號角,誰去操帆,誰去划槳,誰去把舵,事先都是反覆演練,包括到買活軍那裏,該怎麼說,怎麼配合……也都密密地教給了屆時要上船的心腹,就等著見到紅底活字旗后,依計行事了。

這麼一來,包括完全知道內情的心腹管家,以及多少能猜到一點計劃的船丁、水手,整個計劃的知情人士膨脹到了近千,這甚至都不能說是秘密了——哪有一千多人知道的秘密?但稀奇的是,市面上居然真沒有一丁點的風聲流傳……

將軍府這裏,更別說察覺出什麼不對了,還在渲染長須仙老的傳聞,給船商們施壓呢!將軍府的親兵,時不常的還是去各處盤點民船,一天至少要和數十個知道秘密的水手、船家打交道,居然還真沒有一人告密的!別說底下聽命行事的小蝦米了,便連謀划者自己,都是咋舌不已,也不知道是該感嘆自家的演技,還是將軍府親兵的無能——此前總覺得舉大計這不是一般草頭百姓能謀划的事情,但現在看來,許多事辦起來還真是出乎意料的簡單。

面對將軍府的勒索,船家這裏,也嚴格按照商議的手法應對,本來就預訂要出船的人家,便是順水推舟,不情願地把船獻上,其餘人則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使銀子結交將軍府的親兵、管家,彼此用蹩腳的官話兩廂勾兌,讓他們去勒索別家條件更好的海船,放過自己——

由於庄將軍要的本來就是船況好,能賣得上價的船,而團行這裏,對港口的民船,當然遠比庄將軍更為了解,比起他們那裏倉促盤點挑選出來的目標船隻,以頂缸身份出現的船隻,的確勝過原目標,這些親兵,居然還當真中計,眾人商議著出的35艘船中,有21艘都是中選,至於其餘14艘,將軍府那裏只是勒索船東出了點銀子,便沒有再要船了。

「到底是老於陣仗的將軍!雖貪婪,卻也老辣,這是怕民船太多,喧賓奪主了!」

盟會這裏,也是佩服庄將軍的謹慎:水師出征時,雖然也要徵用民船服役奔走,來回傳遞消息,但若是民船多,軍船少,指揮起來自然就沒那麼圓熟如意了,倘若民船嘩變,軍艦也不好彈壓。因此庄將軍這裏,把數量限制在21艘,如此即便民船生變,軍艦也可以輕鬆鎮壓,結陣時也能把民船包圍在內,免去他們臨陣脫逃的可能。

庄將軍這裏,謹慎之處還不止於此,他不但僅徵用了21艘船(同時在城內大肆吹噓自己體恤民情,儘可能減少對百姓的滋擾,又博了一次官聲),同時,他還只要船,不要人,不用船東家出水手作戰,而是把民船編入船隊之中,統一分派水手,倘若劉阿弟、張朋等人,事先想的是二三人組成個小聯盟,假意順從而臨陣投敵,這會兒估計就要傻眼了。船獻上去了,沒要你的人,就等於是餌吃進去了,卻把鈎子吐了出來!

但好在,眾人拾柴火焰高,庄將軍即便是羊城將軍又如何,他初來乍到,怎擋得住眾人聯手?將軍府把船人分離,從沒被征船的海商、船商那裏挑選船匠、水手,自以為已經不能再穩妥了,卻不知,此事反而正中亂黨下懷:亂黨本來就是或者出人,或者出船,本來還費心假造了好幾本花名簿,把別家的水手寫到自己船上,這會兒正好,回到原本供職地去,被徵人的商戶,背地裏稍微串聯一下,還是把挑出的水手給塞到船上去了。

而且,雖然說是統一分派,但親兵這裏,只要確保船上原來的水手不在就行了,到底誰去誰那裏,完全是無所謂的事情,於是眾人又塞了一點小錢,說着,自己原本就是一個班組的,不願意完全和陌生人一船,怕到時候不好做事……這本來也是很正當的理由,一個班組,誰擅長做什麼,各有分工,如果貿然拆開,完全隨意分派,到時候可能連船都開不出去呢!

親兵這裏樂得網開一面,最終雖然屢經波折,竟還是完全達成了亂黨謀求的效果:安排中的人,上了安排中的船。同時亂黨的規模也進一步的擴大——征船征水手時,波及到了一些僅僅是買船而不造船的海商,牽扯到調換水手的事情,亂黨便不得不把他們也拉入伙了,過程當然極為順利,且不說自身利益問題,這時候海商和造船商一般都是關係急切密切的好友甚至親戚,理由是一目了然的:海商的船里,倘若沒有造船商的股份,他如何能保證造船商儘力造船?出海以後,那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倘若在海上出了大事故,都不用怎麼考慮追責的事情了——船都沉了,還有誰能活下來找后帳?

如此,知情、半知情人士,又一次擴大到了一千五百多人,這一千五百人保守秘密的理由是錯綜複雜的,除了自身利益,對上司的盲從、義氣之外,還有對天妃的信仰,以及對真老母教的反感……種種不一而足,但結果不會有什麼改變:官場、民間對此都是一無所知,將軍府私下甚至還舉行了一個小小的慶功宴呢,慶祝著一切計劃順利進行,民船悉數到位,和戰船一起,一共近五十艘船的規模,足夠換來十萬兩白銀級數的巨額財富,他們的那霸之旅,已經迎來了一個很好的開頭!

八月初,經過極其急迫的緊張備戰,僅僅用了十餘日功夫,水師就做好了出征準備。官民上下一心,在極短的時間內備齊了大量食水,這是讓人很感動的事情,可見羊城民心可用!但,民間也只能做到這些了,除了食水之外,其餘戰備一律是草草帶過——弓箭、砲火等等,庄將軍一概不作要求,也不管戰船上水手是否滿編,甚至一艘船隻帶了數十戰兵,便以軍情火急為原因,下令今日出征。

羊城港碼頭這一日也是鑼鼓喧天,塞得水泄不通,除了前來送行的各方官僚之外,擠在最前頭的,是各富戶經要求而請來捧場的鑼鼓隊,後頭則是家丁鼓噪歡呼,再後頭才是來看熱鬧的百姓,雖然也附和著吆喝幾聲,但個個卻是滿臉的疑惑憂懼,很顯然,對於水師此戰的結果他們並不看好,而且也不樂見羊城港反擊買活軍,生怕會迎來買活軍的報復。

但是,在如今這緊張的變局之中,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他們的看法是壓根不需要在意的,且不提留在碼頭上的各路官員,如今是什麼複雜的心思,而長須仙老、孟老倌這沸沸揚揚的消息之下,城中羅教的信徒又將承受如何的壓力,庄將軍這裏,快刀斬亂麻真湊出了的這船隊,已經是揚帆遠去,追也追不回來了。

這一行人數十艘船,浩浩蕩蕩好不威風,根本不用考慮海盜滋擾的問題,航程十分平靜,民船這裏,對於航向、航速也沒有絲毫髮言權,只是依著令旗指示而已。各船都有將軍府派來的親兵十餘人,負責傳達旗號,自然也防著民船鬧事。

不過,眾船丁在見到買活軍之前,本也不打算輕舉妄動,是以航行數日,也是風平浪靜,很快前方就快到雞籠島海域了,眾人也都緊張了起來:這時候沿着海邊走的話,前方是汕州港,本來是可以補給的,但現在汕州剛被買活軍奪取,如果大軍還沿海行,那就要和港口買活軍的船隻硬碰硬了。為了避開敵船,船行往東面十數海里,打算去南澳島東面落腳——這倒也是情理之中,不過就怕在這裏撞見了買活軍的船隻,那就是以逸待勞了,羊城水師恐怕要吃虧。

還好,海面上沒有什麼異動——本來,大海極其寬廣,便是謝六姐的神威,也不可能把海面完全管住,船行大海上,經年累月看不到別的船隻才是常理。船隊很順利地靠近了南澳東面的沙灘時,劉阿弟在甲板上往外眺望,見到沙灘椰林之內,似乎有什麼東西接連反了好幾次光,心中便是一動。

見那將軍府的親兵,也在眺望沙灘,見到閃光后微微點頭,神色有所放鬆,當下不禁大驚,忙回到船艙內,叫起了幾個還在休息的兄弟,低聲用土話說道,「不得了,不得了,我們都估錯姓庄的了,他連一仗都不打算打——島上有鬼!我猜,他是要把我們全當成豬仔,抓去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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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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