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萬字奉上)

第 17 章 第 17 章(萬字奉上)

畢竟有了長孫泰和這個人渣子的前提,溫如瑾已經做好了準備不被長孫元正的妻女接受了。

差點兩姐妹要一塊兒,被嫁給一個可以給自個當爺爺的糟老頭子,還得天天和他後院的鶯鶯燕燕們一起,搓個十台八台的麻將。

這擱誰身上,誰都得有點應激反應——

所以,如果接下來是一場硬仗,那溫如瑾也得溫和點打。

畢竟亂世之中,都是苦命人,尤其是女子。

縱使高貴如州牧之女,仍然有可能被輕易踐踏。

不過出乎溫如瑾的意料,迎接他的不是一場令人頭皮都得繃緊的硬仗,反而是親情的溫暖之鄉。

******

聽聞荊州牧已經在回程的路上,石氏早早就領著兩個女兒長孫靜姝和長孫靜孌等候多時了。

比起那位惹人憎惡的堂哥,長孫家的兩個女兒,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長孫虎」充滿了……好感。

是的,確實就是好感。

不僅僅因為這位素未蒙面的「弟弟」有著各種各樣天花亂墜的盛名,什麼戰神轉世,三招斬殺呼延坤,什麼「仙人夢境收徒」;也不僅僅是因為父親毫不吝嗇地讚美,什麼「智多近妖」,什麼「不可小覷」,最重要的原因是——

他親手斬殺了長孫泰和!

這為她們姐妹兩個出了一口氣,一口憋在心頭已經有了諸多時日的惡氣。

舟車勞頓后,溫如瑾也不過是洗漱了一番,根本就沒有時間休息,就被領著去拜見自己新鮮出爐的義母和兩位姐姐。

他身後跟著一串兒他自帶的弟弟妹妹,看得出來他們乍然富貴,穿上綾羅綢緞也不像是貴胄子弟,一個個都有點渾身上下各種不適應的感覺,像是山林間快活的小猴子被迫穿上了人的衣服,渾身上下各種不得勁。

但是怕給溫如瑾添麻煩,這四個遭遇了人間苦厄的孩子一個賽一個的懂事。

他們個個都能忍,憋紅著臉,大氣不敢出,稚嫩的小臉上緊繃著做出嚴肅的表情,不苟言笑地跟在溫如瑾的身後。

這其中,石修竹的表現是比較不那麼緊繃過度的,但是溫如瑾還是看到了他緊緊攥著的小拳頭,忽然想到,說起來……他才應該是最緊張的那一個呢。

他們這一路上相伴的四個孩子,全都是靠著溫如瑾一人得道,跟著雞犬升天的,要是沒有溫如瑾,他們還不知道在哪個骯髒陰暗的犄角旮旯苟且偷生呢,哪裡能有什麼綾羅綢緞好穿?

可是在這其中,唐小虎也好,唐小龍也好,唐小鳳也好,他們都是溫如瑾的親生弟弟妹妹,雖然不同母親,但是同父親,流著相同的血,就算是打斷了骨頭,也是連著筋的。

唯有他石修竹,和溫如瑾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一開始就是靠著大虎哥哥的善心救了一命,如今又是完全靠溫如瑾的善心順帶撈著一塊的。

他比唐小虎幾個孩子,更沒有安全感,可是他卻是表現得最沉穩的一個。

苦難使人成長,這是令人心酸的事實。

小孩子的緊張,有時候真的是無解的,不過,也許緊張也不算是什麼壞事,畢竟這緊張……才是最真實的反應。

眼看著就要到那最大的院落了,溫如瑾吩咐身後的孩子們:「到時候跟我進去,我做什麼,你們跟著做什麼,我怎麼喊人,你們跟著怎麼喊人,知道了嗎?」

「知道了,大哥。」異口同聲。

溫如瑾回頭看了一眼,見他們一個個要上戰場的模樣,忍不住柔和了面容,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臉,略微安撫了他們緊張萬分的心情。

******

溫如瑾被領著進了門,略微抬眼一看,好傢夥,一大群人!

前面三個人穿金戴銀,她們的光彩和華麗,都在閃閃發光,身後的丫鬟各個伺候得當。

端坐在首位的珠光寶氣的婦人見溫如瑾進來了,便慈愛一笑,沖他招手。

這婦人就是長孫元正的髮妻元配,石氏。

有了長孫泰和在前頭作反面教材,此刻她看溫如瑾是怎麼看怎麼喜歡。

一見這個表情,溫如瑾就心下一松。

石氏動作輕柔地地拉過溫如瑾,然後愛憐地輕輕撫摸了一下他嫩生生的臉蛋,滿眼歡喜:「你這孩子,生得像觀音座下的小童子一般。」

哪裡像外邊傳的那麼可怕,什麼「三招斬下呼延坤的人頭」?怕不是那個老傢伙故意造勢吧?

溫如瑾任由她摸了摸臉,又摸了摸頭,見她動作停了,他才垂下眼眸,恭敬地行禮:「兒長孫虎,見過母親。」

「好孩子,快起來吧。」石氏也不過是讓他意思意思,溫如瑾還沒跪結實呢,她立馬又把人給拉了起來,然後指著她身後的兩個姑娘,介紹道:「這是你的姐姐們。」

於是溫如瑾又被帶著拜見那兩個臉上已經有了些許焦急的姐姐,長孫氏的兩個姑娘面容嬌艷如春花,眼波流動之間,皆是風流雲動,怨不得長孫泰和會把小算盤打到她們頭上了——

美貌,也是一種資源。

「這是你大姐姐,這是你二姐姐。」石氏溫柔又耐心地介紹。

「看得出來,她們很看中你了。」520笑嘻嘻地說。

她們確實很看重溫如瑾,不論是身為長輩的石氏,還是作為姐姐的長孫姐妹,都是盛裝打扮,那雍容華貴的造型,只差穿上誥命服可以直接進宮面聖顏了。

說實在的,目前的溫如瑾其實根本配不上這樣的禮遇,就算是長孫元正明確表達他要將自己所有的寶,都完全押在溫如瑾一個人身上,那也還不夠,石氏再怎麼樣,也是長輩。

只能說,這三人確實都是心思細膩,比較善良的人,也有之前被長孫泰和給氣到的原因。

溫如瑾態度彬彬有禮地見過兩位姐姐,然後才側身一讓,露出了他身後幾個保持沉默已久的孩子。

「母親,這是兒在柏洛縣流浪之時的結拜兄弟,石修竹。」

石修竹趕緊上前,照著溫如瑾剛才所做的,依瓢畫葫地行禮,一板一眼地喊:「修竹見過母親,見過兩位姐姐。」

「快起來吧,都是好孩子。」石氏抬了抬手,「你也姓石?看來當真是緣分了。」

此時石氏的笑容雖然也真切,但是並不如方才對溫如瑾的那般熱切。

接下來,唐小虎和唐小龍都跟著行禮,舉止之間僵硬得像木頭人,一卡一頓的,但好在沒出什麼大錯。

二姐姐長孫靜孌見了,還噗嗤一下笑出聲,只是後來忍住了,用扇子給遮住了下半張臉。

輪到唐小鳳的時候,她明明已經看了前面四個哥哥的行禮,可是依然緊張到說話都磕磕絆絆,行禮的時候,抬頭一看石氏那張優雅中帶著某種寬宥和慈愛的面容,直接就嘴瓢了:「小鳳見過阿娘……」

「噗嗤——」這一下子,長孫靜孌是真的笑出聲了,笑得垂落在耳畔的那精緻華麗的步搖也跟著晃晃悠悠了起來,微光閃閃。

唐小鳳仰臉看著那漂亮的步搖,整張臉都呆了,嘴巴甚至微微張開——好漂亮的首飾呀!

「妹妹!」好在長孫靜孌的笑,最後被長姐長孫靜姝一個輕叱給壓住。

石氏見座下懵懵懂懂的唐小鳳,只是一個恍惚之後就反應了過來。

對於唐小鳳的失誤,她不以為忤,笑得暖暖地將唐小鳳拉起,輕輕摟在了懷裡,道:「阿娘便阿娘吧,你如今確實我的女兒,怎麼就喊不得阿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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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氏和長孫姐妹的態度,讓溫如瑾鬆了一口氣。

「怕不僅是鬆了一口氣那麼簡單吧?」520毫不留情地取笑他,「我估摸著,還得有點甜蜜的煩惱。」

甜蜜的煩惱?這玩意兒還真的有!溫如瑾看著院落里一箱又一箱的金銀器物,有些無奈。

當日拜見這母女三人,石氏給每個孩子都準備的見面禮,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是送的極為妥帖,顯然是提前做過功課的。

她送了溫如瑾一枚玉佩,撫著他的手,諄諄教誨:「君子無故,玉不離身。」

她送了石修竹一方難得的徽墨,送了唐小虎一把精緻的小鐵劍,送了唐小龍一沓精美的雲中箋,送了唐小鳳一個活潑可愛的玉兔發簪子。

這只是當時的見面禮,隨後石氏還叫人從庫房裡搬了一堆東西給溫如瑾。

溫如瑾看著自己院中的「啟動資金」,著實感覺到了520口中的甜蜜的負擔。

這還只是一開始,石氏還說了,她娘家的兩個弟弟,早在幾日前就已經動身從揚州趕來,如今在路上,待來日見面了,會有更多的禮物。

世人嘲笑石氏配不上長孫元正,說她是商戶女,可是她是揚州巨富石氏的嫡長女啊,就是那個砸錢都能養得起十萬二十萬軍隊的揚州石氏!

怎麼好意思看不起人家商戶啊,巨富到石氏這個程度,如果天下沒有四分五裂,石氏砸錢都能把自家女兒砸進皇宮裡頭當個娘娘什麼的。

在石氏的弟弟們趕過來之前,溫如瑾暫時不會離開武陵郡,開玩笑,他的「舅舅們」千里迢迢跑來見他,他敢放人家鴿子嗎?那可是長輩!

什麼禮物不禮物,錢不錢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溫如瑾十分重視他的親人們!

這其中,最不高興的應該是520,它遺憾萬分:「她們怎麼就對你那麼好啊?不應該打起來嗎?什麼含沙射影,指桑罵槐,明爭暗鬥,來啊,來宅斗啊!」

真可惜,它熊熊燃燒起來的宅斗之魂,還沒凝聚成形,就被迫消散了。

這和諧有愛的世界啊,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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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陵郡的這段時日,彷彿遠離了那喧囂的戰火,明明不過是不到一個月前發生的血腥慘案,卻彷彿是一場離奇的夢境。

溫柔鄉如何消磨人的意志,溫如瑾也算是能夠領略一二了。

石氏和溫如瑾交了底,他若是要留在武陵郡,她必然盡全力培養他,但是他若是不需要留在武陵,而是要隨著長孫元正南征北戰,他的弟弟妹妹們就交由她來撫養。

這些孩子的武功師父,文教師父,雖然張懷奇已經有了初步的人選,但是石氏還得要自己再仔細地看看。

「張先生畢竟是男子,不通後院之事,你莫要小瞧了婦人的本領,有些人,不過是虛士,不足以給我的兒女們當老師,可他們在士的圈子裡,名聲很大,後院婦人們的議論紛紛,他們是不聽的……所以,人選,我也得看看,你就告訴張先生一聲,有了人選,記得同我商量商量。」

溫如瑾自然是答應的,有石氏幫著把關,那會讓選定老師的質量更上一層樓。

說罷此事,溫如瑾又提起他不願意讓唐小鳳被分開,得叫她跟著哥哥們一起進學。

石氏聞言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最後,她也只是對溫如瑾露出了一個略微苦澀的笑容,然後溫和地摸了摸溫如瑾的臉:「好,娘都答應你。」

自那日唐小鳳嘴瓢喊錯了之後,石氏就不樂意他們恭恭敬敬地喊什麼「母親」了,就喊「阿娘」「娘親」,像是外邊那些庸庸碌碌的草芥之民那般,雖然命途多舛,但是真情卻格外的親近與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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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瑾這段時日跟著長孫元正出入各大場合,幾乎已經被牢牢固定在了繼承人的位置上,軍事也好、政治也好,長孫元正可謂是手把手地教導,沒有一分一毫的藏私。

這氣度,這敢拼敢搏敢放手的勇氣,真不是一般能夠擁有的。

溫如瑾處理各項庶務,爭取做到對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些許掌握。而同一時間,他弟弟妹妹們的老師還沒有確定好,長孫姐妹就帶著這群孩子逛遍了武陵郡。

看著他們從一開始的生疏拘謹,到後來每次出門都親親熱熱快快樂樂的模樣,溫如瑾也只是欣慰地笑了笑,並不制止,就當做是他們正式開始學武之前難得的放假吧。

一旦開始學武……那不論他們怎麼喊苦喊累,溫如瑾都絕不會讓他們停下來的!

有時候,溫如瑾看著天空,心裏面卻感覺到,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溫如瑾除了完成長孫元正安排的各種任務,還得負責與薛青掣的交流,努力為他爭取更好的條件,以獲取短時間內攻下益州和梁州的本錢,除此之外,他還帶兵剿匪,疏通政務,提高治安,整頓軍紀……

所以很多時候,溫如瑾比長孫元正都要忙。

但是他如果留在府中,每日晨起,必定會去拜見石氏,態度恭敬,真不是蓋的。

有時候,看著溫如瑾那抽條之後依然消瘦的背影,石氏都忍不住心疼得紅了眼:「他今年不過十四歲,你何苦叫他這般辛苦?」

長孫元正卻眼神複雜地搖了搖頭,說:「他不是一般的孩子,時間不等他,他也不等時間,由著他去吧。」

天下大亂至今,誰的時間都不多了。

倘若年初薛青掣還不能拿下益州梁州二州,那他必須另做打算了,只希望薛青掣,不要叫他失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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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開春了,那群小蘿蔔頭們已經開始練武開始進學了,石氏兄弟還沒抵達武陵郡,這速度,就很離譜。

「他們就算是從東陽郡爬過來的,那也應該到了。」520如是說。

溫如瑾略微想了一想,有了一個驚人的猜測——石氏,商賈,巨富,從揚州到荊州,還經過了江州、湘州,大大小小的郡和縣十幾二十個。

「他們是不是一路做生意,一路過來的?」

520:「???」他們還是人嗎?不是說立刻動身來見新鮮出爐的親親小外甥?

結果520一查,好傢夥,還真的是,所以你們說好的立刻動身來見親親小外甥,還拉著一堆的貨物,邊走邊倒賣是吧?!

「我淦!」520匪夷所思,「這兩兄弟為了幾筆大生意,直接分開了,現在一個在桂陽郡,一個在衡陽郡。」

溫如瑾:「……」我也是萬萬想不到,石氏兄弟居然可以那麼騷。

他們騷你又能怎麼樣,他們是長輩,你只能忍著了。

好在薛青掣那頭,有了季明誠的親自操刀,溫如瑾提出的離間計已經初步奏效了,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發展,溫如瑾手底下的兵都多了不少。

這段時日他偶爾去把附近山頭的匪徒殺的殺、收編的收編,也算是忙得腳不著地,石氏兄弟暫時沒那麼快到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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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溫如瑾又剿平了一個山頭的匪徒,得了附近百姓們真心實意的感恩,而他則回去剛洗掉滿頭髮的血痂,就有小廝來通報,說是長孫姐妹叫他過去她們的院子一趟。

「三弟,你來了,快來坐。」面容嬌艷的貴女抬起細嫩白皙的手,沖他招了招,指尖粉嫩的蔻丹讓這隻手看起來更加白得叫人晃神。

溫如瑾低頭過去:「見過大姐。」

少女只是將他拉近,笑著將一條紅色的鑲玉抹額綁在了他腦後,道:「這可是我連夜趕出來的,你瞧瞧?」

這就是親手所繡的意思了。

這時候長孫靜孌笑嘻嘻地端著一把銅鏡,懟在溫如瑾的面前:「三弟你快瞧!」

看著鏡中小少年稚嫩的臉上,有著剛毅的神色,這是一種矛盾的氣場,偏偏糅雜在了一張臉上,顯得有些怪異的招人與危險。

此時,這張臉的額頭上,穿過了一條緋色的抹額,抹額的中間,是一枚透亮的白玉,上面雕刻著精緻的紋路,在白玉的左右,是一排亮晶晶的寶石。

這也太閃了!

溫如瑾的臉上有了些許緋紅色:「多謝大姐姐。」

「你喜歡就好,快到午膳時間了,三弟你隨我們去陪娘親用飯吧。」

他們三個一進石氏的院子,石氏臉上就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然後她趕忙去叫人把那群剛下學不久的孩子都叫來一塊兒吃,又吩咐下人去準備分量大一些,只道孩子們都在長身體。

午飯後,已經被學業功課武術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四個娃子,告了一聲退,就又回了他們自個兒的院子。

石氏見溫如瑾難得無事,便叫他陪兩位姐姐上街逛一逛。

實際上是叫她們姐妹兩個帶著溫如瑾熟悉熟悉這座城池,因為打一開始,溫如瑾就沒能好好逛一逛,都是跟在長孫元正身後,忙忙碌碌,沒個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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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一下午後,姐弟三個在城中最大的茶館包了個廂房,打開窗可以看到清清渭水,迎風品茶,十分不錯。

這時候,大姐長孫靜姝看到了一行意氣風發的世家子弟打馬而過,她忽然想起了父親暗中的教誨——

「其雖身為少年,心卻比謀士。若有困擾,可多諮詢,姐弟之間,不必介懷。」

「此子記恩且感恩,汝等視他為親弟,他便視汝等為親姐,一如他視繼母為親母一般。」

「若我百年,將你們母女三人託付於他,吾心可安矣。」

……

長孫靜姝讓丫鬟和守在周圍的護衛都退下,然後還帶上了門。

溫如瑾一看這個架勢,就知道這兩姐妹怕是有些話要和自己單獨說。

「三弟,你來。」

溫如瑾頷首,走近了一些:「大姐。」

這似乎只是長孫靜姝想要說點什麼,因為長孫靜孌的臉上,也是淡淡的茫然。

「你看,」長孫靜姝的手伸出了窗戶,指著那已經快要出了城門的一行鮮衣怒馬的青年,「你可知曉他們是誰?」

溫如瑾湊過去,說實話,距離有些遠了,就算是他,也無法在那麼遙遠的距離通過一個模模糊糊的背影就看出對方是誰,不過好在他還有一個超級作弊器——系統520。

於是溫如瑾一一道出了這行人的名字,有些是投靠了長孫元正的,他手底下某些世家的子侄後輩,有幾個是長孫元正軍隊中的新生一代,算是這個時代中,生來就燁燁有光的一群人。

看他們這個出行的裝備……

「他們應該是去狩獵。」溫如瑾說。

「這才剛開春呢,」長孫靜姝揉了揉自己的鬢角,不知為何,她覺得心有些疲倦,「三弟,你看這行人中,可有合適的夫婿人選?」

這話問的,不僅溫如瑾倏地抬頭看了過去,就連長孫靜孌都被嚇了一大跳,瞪直了眼睛:「姐姐,你胡說些什麼呢?」

按下了激動不已的長孫靜孌,長孫靜姝苦澀一笑,有些涼涼地說:「妹妹,三弟,我今年……十七了。」

十七歲,放在現代,也是還沒有成年的年紀,可是長孫靜姝卻已經感覺到十七歲尚未有婚姻的嚴酷寒風了。

在這個時代,她們這種階級的女子,或許是指腹為婚,或許是生來便與世代通婚的世交定下了婚約,又或許是及笄之年左右便開始相看夫婿,早日定下婚約,而後早早地嫁過去……最遲,也沒有遲到十七歲的。

長孫靜姝也有過一場婚約,是她的父母反覆相看后定下的,都說對方極好,樣樣都好,其實長孫靜孌根本沒有見過那個男人,心中只有那難言的恐懼,並無期待,可是後來這男人直接戰死了……

她也覺得苦澀,因為他死了,他家就希望更改婚姻,叫她嫁給他的弟弟。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周圍的人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可是長孫靜姝卻偏偏有了一種荒唐的感覺,她拒絕了,父母雖然並無二話,格外心疼她,可是她的名聲,卻遭到了一些影響。

再後來,她那位名叫長孫泰和的堂哥,自以為自己能繼承父親的一切,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可以決定長孫靜姝的命運,居然直言她年歲已大,再不好選擇夫婿,就聽他的,隨意嫁了吧,寧州馬肥兵壯,地廣物博,再合適不過。

最讓長孫靜姝氣恨的,不是長孫泰和糟糕至極的想法,也不是寧州那位最得寵的公子年紀可以給她當爺爺,而是長孫泰和居然是希望她們姐妹兩個一同嫁過去!?

她父親一生只有她母親一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絕世眷侶,到了她,就得和妹妹共侍一夫!?

其實打那以後,長孫靜姝就病倒了,她覺得是自己年歲大了還賴在家裡頭不肯出嫁,這才拖累了妹妹長孫靜孌。

長孫靜姝已經決定好了,她得找個人,像是這天下無數女子一樣,嫁出去。

可是她始終是不認命的,所以才找到了自己這位年僅十四歲的弟弟,既然季先生、張先生和父親都如此看重他,那她也相信他不會害自己,一定會為她選到一個合適的夫婿的。

溫如瑾久久不語,長孫靜姝似乎是擔憂他為難,馬上就放鬆了條件:「三弟不必太過煩心,我對他的出身長相官銜軍銜都無甚要求,他可以不是什麼名滿天下的謀士,可以不是門閥世家的嫡系子弟,可以不是什麼州牧公子或者大將軍……」

少女的眼中含了一些淚,在「弟弟」的面前哭泣,對她而言,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好好地和弟弟商量的,誰又知道,話說出來了,眼淚也跟著出來了呢?

長孫靜姝赤紅著眼,隔著朦朧的水霧,茫然地看著茶樓的天花板:「三弟,大姐別無所求,只求能過得像母親那般,我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人!」

她知道這般要求是多麼的無理取鬧,男人三妻四妾通房無數,本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她自幼在母親的愛憐中成長,見慣了父親的情深義重,這叫她要如何與他人共侍一夫!?

她的要求過分嗎?已經不過分了,她剛剛叫溫如瑾看的,可是武陵郡中的世家子弟。

這些人雖然也是世家子弟,但是世家子弟和世家子弟之間的差距就和乞丐和三皇子之間的差距一樣大,有些世家,比如金陵長孫氏,四世三公;而有些世家,比如揚州石氏,也只是巨富,階級之差,不是一般的大,宛如天塹。

武陵郡的這些青年們,說難聽點,他們的父輩全是在長孫元正的手底下謀生的,長孫靜姝就是他們家族最大的僱主的女兒,四世三公的後代,嫡長女!

這比現代社會什麼全球百強公司最大的股東的女兒嫁給一個分公司小部門的小經理都誇張。

可是長孫靜姝很清楚,她如此放低身價,也不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因為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男人,都會因為他們是「男人」而格外的自負,公主的駙馬,都想要搞幾個小妾暖和暖和。

長孫靜姝的苦澀,男人根本無法理解,長孫靜孌跟著姐姐紅了眼睛,輕聲啜泣著。

「只是能答應這般條件的人,恐怕身份地位都會很低,」長孫靜姝歪了歪頭,露出了一個帶淚水的笑容,「是大姐對不起你,未能給你添加助力。」

這個時代的女人,沒有人在意她們的精神,沒有人在意她們是否也擁有獨立的人格,她們出嫁,就是為了給父兄添加助力,聯姻是最常見的手段。

長孫靜姝覺得自己這個要求,對這位新弟弟而言,很不友好。

畢竟其他的州牧公子們,都有一堆姐姐妹妹嫁給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將,為他們添加助力。

而她,卻不願意那麼做,還懇求弟弟為她選一個不能給他添加助力的夫婿。

「大姐。」溫如瑾終於出聲了。

長孫靜姝擦了擦眼角,抬頭看了過來,帶著鼻音:「嗯?」

「大姐為何一定要出嫁呢?」

「什麼?」長孫靜姝彷彿沒聽懂一樣。

溫如瑾定定地看著這姑娘的眼睛:「我是說,大姐,你為什麼覺得自己非得嫁出去不可呢?」

這話說得長孫靜姝人都傻了,訥訥了一會兒,長孫靜孌替她回答了:「三弟,女人都得出嫁,她們都是這樣說的。」

溫如瑾搖了搖頭:「可是我不這樣說。」

「啊?」長孫靜孌直愣愣地看了過來,然後有些無奈,「大姐,三弟還是孩子呢,你看他,什麼都不懂,你和他說這些做什麼。」

溫如瑾聞言都笑了:「我怎麼會不懂?我只是看的比說這些話的人看的要更加遼闊。」

溫如瑾站了起來,將窗戶推得更開,指著外邊說:「那些和你們說『女人都得出嫁』的人,她們只能看見眼前的一片葉子,而我能撥開這片遮擋了眼睛的葉子,看見遠處的直入雲霄的泰山,所以我說,你們不用非得出嫁。」

長孫姐妹聽了這話,臉上都露出了怔怔的模樣,她們彷彿聽明白了什麼東西,又彷彿根本沒聽懂溫如瑾在說什麼。

可是長孫靜姝卻敏銳地捕捉到了某些靈光,那似乎是能叫她在另一個角度「得償所願」的意味。

可是長孫靜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緊張地絞著手中的手帕子,眼睛直直地注視著溫如瑾,嘴唇囁嚅了好一會兒,最後才咬了咬唇,開口,輕輕地問:「三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溫如瑾挑了挑眉,略微思索了一番,便打算從簡單淺顯的方向,潛移默化地改變她們被這個時代禁錮住的想法。

「大姐,你想著要早些嫁人,是不是因為外邊的風言風語太多了?你是不是感覺別人說你什麼無所謂,但是你不願意拖累父親和母親都被他人拿來說嘴,更不願意拖累了二姐的名聲?其實你根本不想嫁人,都是『這些』,在逼迫著你。」

還沒有人……這樣直接地說出她心中的隱憂。

長孫靜姝的臉上,滑落了一滴淚,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是,你說的沒錯,我自己不想嫁人。」

「姐姐!我怎會怕你連累我!?你若不嫁人,我們都不嫁人,倘若爹娘真的逼迫我們,我們就出家做姑子去!」

長孫靜孌這就是氣話了,長孫元正夫婦愛慘了她們,又怎麼可能逼迫她們呢?

溫如瑾給了長孫靜孌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問長孫靜姝:「大姐,倘若有朝一日,你弟弟我強大到,可以讓所有說三道四的人都閉嘴,你還會屈從於這些人製造出來的流言蜚語嗎?」

長孫靜姝怔怔地看著他,笑了:「三弟,天下之大,悠悠眾口,怎麼能堵得住呢?」

「當然堵得住,一人膽敢冒犯,殺一人,兩人膽敢冒犯,殺一雙,」溫如瑾意氣飛揚,「自此,他們便敢怒不敢言了。」

「這……這……?」長孫靜姝卡殼了,她覺得自己的弟弟,似乎有點瘋?

長孫靜孌倒是喜愛極了這樣快意恩仇的做法,甚至給溫如瑾使勁兒拍爪子。

「我說笑的,嚇到兩位姐姐了嗎?」少年輕輕一笑,畫風突轉,「悠悠眾口自然難以堵住,堵不如疏,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讓兩位姐姐自己的心,強大起來,讓所有的風言風語,都無法攻克你們的心,你們不再在意這一切,那他人無論如何說,都無法真正地傷害到你們。」

「大姐怕連累父母和二姐,但是大姐你想想,不過是不嫁人罷了,真的能連累父母嗎?父親可是荊州牧!我聽聞豫州的豫州牧,只有一個女兒,他女兒如同公子一般領兵作戰,天下悠悠眾口難道沒有人說她不是合格的女人嗎?」

長孫靜姝回神:「有,很多,我聽過……」

豫州牧的女兒,那可是閨秀圈子裡鼎鼎大名的反面教材,黑名單直接排在topone萬年不變的神人!

「那豫州牧被他們罵死了嗎?豫州的地盤丟了嗎?豫州牧的女兒被他們羞辱到自慚形穢投河自殺了嗎?」

「誒!?」長孫靜孌傻眼了,「好像還真沒有!他們罵他們的,那些個什麼文人雅士,沒少罵豫州牧那個比公子還公子的女兒,但是豫州前些年才打下了徐州……」

比起這個世界的第一奇葩女子豫州牧之女,不想嫁人的長孫氏姐妹,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至於這世俗禮教的壓迫,那豫州牧之女自然受到的比長孫姐妹要多上百倍不止,可是豫州牧之女至今還好好的,上馬就能收割人頭無數,怎麼罵她都是不痛不癢,彷彿笑話,長孫姐妹卻被這些世間的言論打擊得蔫了吧唧的。

「三弟,我好像明白了。」長孫靜姝忽然抓住了溫如瑾的手,「我明白了,都是我庸人自擾,只要我堅持住,我自己的心變得強大,他們就根本傷害不了我,也傷害不了我的父母和妹妹。」

「多謝三弟的開導,父親說的果然沒錯,你機智過人,眼界非凡。」長孫靜姝露出了一個笑。

長孫靜孌促狹地點了點溫如瑾的臉蛋:「那三弟,你自己可要記得你今日說過什麼,你說過我們不用嫁人的,你得養我們一輩子。」

是,倘若父親去世了,那她們就靠弟弟養著了,世道就是這樣的。

溫如瑾反過來抓住了長孫靜姝和長孫靜孌的手,笑道:「姐姐們還是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一些,你們何須要我來養?你們自己便可以養活自己。」

「啊?」長孫靜孌撓了撓頭,「我們怎麼養活自己?我們女紅倒是不錯,但是世家女子的女紅之作,可不能拿出去賣,就算賣,也不一定有人敢買呢。」

「我不是說這個,二位姐姐,你們自幼機敏過人,能識文,能斷字,能算賬,能管人……但凡男子會的,除了提槍跨馬上戰場,你們都會,你們為何不能養活自己?這天底下,有幾個主事主簿管事能比得上你們?甚至於,只需要稍加學習,你們完全可以勝任一縣之長的任命。」

「什麼!?」這一下子,連大姐長孫靜姝都震驚了,長孫靜孌更是直接跳了起來。

可是溫如瑾卻在她們滿面大驚失色之下,依然堅定地點頭。

「可是,可是,三弟……這世間,從未有女子當縣令。」

「豫州牧之女橫空出世之前,這世間還從未有女子能領兵打仗呢?」

其實不是的,有的,有很多,比如婦好。

只是這男人當權的歷史,有意或無意地埋葬、淹沒了那些女人的功勞,使得她們不為人知,反倒是男人們的功勞,更為人津津樂道。

「父親恐怕不會答應。」

是父親可能不答應,而不是她們不想當縣令。

溫如瑾滿意地笑了,她們比他想象中得還要更容易開竅:「父親不答應,我會努力說服父親,實在不行,弟弟我親自打下的城池,交由你們管理。」

「大姐,二姐,你們想要嫁一個小兵小將或者小小的謀士,依靠著懸殊的地位差別,壓制著對方,不讓他們納妾,你們愧疚於這樣做的話,就無法為我添加助力,可是姐姐們,你們為什麼就只想著讓自己嫁過去,作為交換,讓自己的夫婿來幫扶自己的弟弟?你們就從來沒有想過……」

「讓你們自己,成為弟弟我的助力么?!」

「我、我們?」長孫姐妹面面相覷,滿臉的不可置信。

「對,你們,讓你們自己,成為我的助力,」溫如瑾篤定地看著她們,「日後我行兵打仗,你們為我操持糧草;我交戰廝殺后,你們為我的兵卒核對分發撫恤銀;我帶領著荊州的兒郎們出征四方,你們為我安撫他們的家眷老小;我攻下一座城池,你們為我接手這座城池……」

「相信誰,都不如相信我的姐姐們,姐夫不姓長孫,倘若他們背叛荊州,姐姐們便要跟著受累,他們能做的事情,明明我的姐姐們也能做,那為何非得把機會給他們,而不是給我的姐姐們?」

她們看著溫如瑾的眼睛,因為他的話,而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

「姐姐們,我曾讀到過一位女先生的書,其中有一句:『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於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我生來就是人傑而非草芥,我站在偉人之肩藐視卑微的懦夫!』我願與姐姐們共勉!」①

他擲地有聲:「世間平凡庸碌的男子何其之多?我的姐姐們聰慧過人,為何要屈居於他們之下!?」

窗外,遮住了暖日的浮雲不知何時,緩緩散開。

太陽的光輝自窗戶照入,那窗前的意氣風發的少年,背負著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萬丈光芒,轉身沖她們伸出了自己的手——

「姐姐,你們可願意與弟弟一同,顛覆這分裂割據,開創一個萬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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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無禁忌[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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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第 17 章(萬字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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