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第3章

費行雲一直懶得跟任何人說好話。許平憂第一次見到他,幾乎要追溯到懵懂的少年時期——或許比那還要更早一點,誰都與所謂的娛樂圈八竿子打不著,智能機剛剛開始流行,都是小學蘿蔔頭,身高差尚未達到如今的地步,絕對能歸屬在『小孩子』的範疇內。如果生活順遂,關心的應該是學校小賣部與外面的一塊的價差,誰經過爹媽允許擁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機,誰暗戀誰,哪門的老師最討厭,體育課為什麼不能每天一節……那會兒,她還住在未拆遷前的成東巷,老小區為主,筒子樓林立,一到飯點,各家各戶同時開干,彼此都能聞見鄰居家的飯菜飄香。今天炒的菜還是燉的湯,全都是公開的秘密。許平憂的父親開了一家小型的裝修公司,常年在外奔波,儘力為一家提供保障生活的經濟來源,母親李姿玉是舞蹈老師,在她有自主意識之前,就已經為她提前安排好了舞蹈生的路,在鄰居口中,除了模樣漂亮,還有一點點的『為人清高』。「清高有什麼用。」小孩子的特權之一,是不被當做一個具有完整思維的人。九月的傍晚,她自學校歸來,在老樹下的石桌上寫作業。一扇窗戶之隔的一樓,被房主改造成狹小的休閑場所,擺上茶几桌椅,供附近筒子樓的居民們娛樂。閑言碎語伴著嗑瓜子、搓麻將的聲響傳入耳朵。有人樂呵呵地調笑:「哎喲喲,你這話酸的,沒用也得有人吃這套啊。」「人家是市裡單位退下來的舞蹈演員,以前吃國家糧的,人長得還漂亮,要不是受了傷,估計還能跳幾年,哪裡輪得到姓許那小子娶回家裡去……」內容也不是全部針對她家,不過是被人當成牌桌上的配菜,習慣性反芻著成東巷內的雞毛蒜皮,今日終於輪到她們這兒。許平憂一言不發,埋頭翻看著自己的練習冊。做完最後一道大題,太陽也差不多落了山。她收起中性筆,踩著斑駁的樹影進入樓道,一路行至七樓,跑得台階砰砰作響,最後喘著氣,慢慢地在頂樓停下來。敲開門,李姿玉冷了一張臉,看起來已經等待許久。嘴上沒說什麼,只是將一雙拖鞋扔至她的面前,『啪』地一聲,背挺得筆直,神色端得冷靜。許平憂最怕這份冷靜。每次練功不積極,不上心,效果不佳了,就會享受如此待遇。她低著頭,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至餐桌前。李姿玉指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又自己慢慢地挽起頭髮,片刻后,以一種冷然淡漠的語氣出聲,「……聽班主任說,你上課不聽講,被抓到偷摸畫畫,是不是?」李姿玉生氣總是很平靜的:平靜地說話,平靜地做事,就連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得體,整個人好像一株破土而出的荷花,又像面目溫和的菩薩,看起來波瀾不驚,只有語言夾槍帶棒,讓人能奇異地生出畏懼與害怕。此刻喝一口水,食指和中指微蜷,關節敲擊著桌面。手指旁邊擺著一把戒尺,大小剛好,正夠教學和教訓使用。天色暗了,屋裡的燈只開客廳的一側,照不到兩個人所在的地方。李姿玉淡淡出聲:「說話。」許平憂低聲開口,說不上有什麼情緒波動。「……我錯了。」「錯在哪兒?」「錯在不應該上課不好好聽講,走神,不用功……」這些場面上的認錯話,說出口也非常簡單。話到最末,她的思緒已近麻木,抬起頭,對上一雙漠然秀麗的眼睛。荷花還是荷花,菩薩還是菩薩,不過沉靜地俯視著她。「錯了。」空氣沉寂了片刻。半晌,李姿玉方繼續平淡地說:「是錯在你不該把多餘的心思,花在舞蹈以外的事情上。」她讓她將隨身的素描本拿出來,許平憂抱著書僵坐著,到底拉開拉鏈,抽出一本又一本的書:練習冊、語文課本、糾錯本……直到最後,才是一本書皮包著的素描本。封面是戴著皇冠的小王子,是她在校門口的文具店買的,從晨讀前糾結到放學后,精心選出的合心意的圖案。李姿玉翻開看了幾頁,依舊坐得筆直,體態身姿薄如紙片。紙片似的美人,連撕東西這件事,都能做得優雅適度。脆弱的紙張一張張斷裂,許平憂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試圖將思緒放空,控制住身體的本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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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與野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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